“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雅乐脸色苍白,仍然嘴硬,“你这样做,就不怕、就不怕……”
她浑身发抖,心中愤恨,却说不下去。
许是雁池的冷水真的让她清醒了不少,雅乐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实,韩素娥确实无需害怕,她有身为长公主的母亲,有兵权在握的将军父亲,有贵如皇后的亲姑母,即使对方今天把自己淹死在这雁池中,官家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她浑身一个激灵,激灵过后,沉重的悲哀和无力席卷而来,她是这般可笑,这般不自量力,竟试图威胁一个随时可以捏死自己的人。
“凭什么……”她仓惶地捂住脸,轻声啜泣。
韩素娥对雅乐的痛苦不为所动,她不敢想象,若自己没有及时赶到,等待淑燕的将是什么。
前世柳淑燕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强颜欢笑下到底经历着怎样的煎熬,她想到那个耶律严宇,怎么看都不像良人,淑燕和亲后又遭受了什么。
而雅乐现在毫无悔意,她只是不甘事情败露,全然没有对淑燕的一分歉意。
“凭什么?那淑燕又凭什么代替你经受这些呢?你利用她得到我母亲和姑姑的善待,现在还想利用她摆脱和亲一事,赵慧秋,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你占全了?”韩素娥猛然抬高了音,痛斥道。
雅乐像受了刺激,也尖声道:“不过是各凭本事!”
“是她自己蠢钝!活该被我算计!活该被人当成靶子!”她披头散发,失态地吼着,破罐子破摔。
自己不过是运气不好,她认栽,但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无药可救。韩素娥冷嗤一声。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聊的,雅乐必须为她所做付出代价。
“方才有一瞬间,我想把你扔进绛霄楼和耶律严宇待着,让你亲自感受一下,”她淡淡地开口,说出来的话让雅乐彻骨发寒,“但那种做法让我觉得不齿。”
她没有感情地看着雅乐,就像看一个可丢可弃的物品,雅乐对上这冰冷无情的视线,蓦地害怕起来,在她记忆中,韩素娥虽然对自己不咸不淡,但目光总是有温度的,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你、你要做什么……”
不远处的绛霄楼,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嘈杂一片。
几人抬头望去,看见不少人围在外面。
“好像是辽人使团。”谢景渊举目远眺,猜测道。
“正面对上不太妙,我们最好先离开。”
绛霄楼喧哗一片,应该是萧宁等人找到了被打昏的耶律严宇,如谢景渊所说,若与对方正面遇上,难免会有冲突,尤其是萧谢两族不合已久。
素娥点点头,但在跟着几人一起离开之前,走到失魂落魄的雅乐身边驻足半晌。
她目视前方,冷淡地留下一段话,如同一记闷锤,将雅乐的神魂砸得震颤不已。
“是选择留在宫中回到以往受排挤的日子,跟你的母妃一起受苦,还是选择主动前往和亲博得一个识大体的名声,好让你的母妃有个善终,你自己考虑清楚。”
“相信你会做出聪明的选择。”她最后如是说。
秋风沁骨的凉。
~
素娥与谢景渊几人从雁池的另一边出去了,刚走到方才寻找玉佩的那条道上,恰巧遇到了去而复回的江璇芷,她身后跟着的,是匆匆而来的长公主。
素娥一见到母亲,这时才有空再去回想玉佩的事情,
“母亲,”她快步上前,急切又满怀希望地问,“可有找到玉佩?”
嘉敏叹口气,摇了摇头。
韩素娥顿时蔫了下去。
方才经历柳淑燕的事情,她表面上疾言厉色,手段了得,其实心中疲惫不堪,此刻得知玉佩仍未找到,难免泄气又失望,面容也黯淡下去。
“你说的那个宫人,有人将她指认了出来,但搜查后并没有找到玉佩。”
“不是她吗?”
“未必,”嘉敏神色有些冷,“有人说她同赵羡身边的一个下人走得很近。”
“赵羡?”素娥一惊,瞬间想起先前在清安道上遇到他和耶律严宇的事。
难道是他……
再看母亲神色,似乎也是这么猜测的。
“但是……”素娥很快反应过来,即使知道是赵羡干的,母亲,哪怕是姑姑,也没有办法下令让人去搜查他的地方。
嘉敏叹了口气,旋即又扬起抹笑,安慰女儿,“无妨,知道东西在他那里就容易多了,日后总是有办法拿回来的。”
但她眉间仍拢着,有半句话被强行咽了下去,若是赵羡拿这枚玉佩生事……
那她无论如何都饶不了他!
母女这番话并未刻意避开几步远的世子三人,自然也被他们听了个清清楚楚。
谢景渊在听到“赵羡”二字是皱了皱眉,而黄柏垂着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殿下,”谢景渊打破沉默,礼貌地开口,“若是殿下没有别的吩咐,晚辈就先告辞了。”
再不走,怕是真的要同萧宁等人对上。
可好巧不巧,怕什么来什么,他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一阵嘈杂而乱的脚步声,沉闷有力,还夹杂着一声声咒骂。
谢景渊同黄柏使了个眼色,示意几人先走,然而不等他们踏出一步,就听闻一句喝声。
“站住!”
“那个穿青色衣服的随从,给我站住!”
青色衣裳,说的正是假扮随从的黄柏。
他被唤住,慢慢顿下脚步,静默几息后转过身来,一双沉静的黑眸扫了眼已经恢复清醒的耶律严宇,又迅速垂下。
收回视线前,余光瞥见一旁的韩素娥担忧地向这边看来。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耶律严宇已挣脱身边随从的搀扶,有些步子虚浮地走了过来,在青衣随从跟前停下。
褐瞳紧紧盯着他,将他由上至下地来回打量,如同猎鹰凝视着猎物,凶悍而冰冷。
在这样紧迫的注视下,青衣随从却不改颜色,任由他打量,挺拔地身躯毫不动摇。
其余人并不知耶律严宇何意,只见他脸色愈发阴沉,许久之后,才听他出声问道:
“你是谢景淞的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刚面试完,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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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闻瞻
谢景淞?
这不是世子的随从吗?
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众人一片茫然,无论是辽人一方还是长公主这边。
韩素娥原以为耶律严宇是因为方才在绛霄楼的事,特地来找这个随从的麻烦,她本打定主意要帮后者脱困,可乍一听到耶律严宇的话,不禁怔住。
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景淞?那不是世子的二弟、远居燕北的谢二公子吗?
难道这个随从同那位公子有什么关系?她疑惑起来,看向那青衣随从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好奇。
一片沉默中,世子率先走到两人身边,试图将耶律严宇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
他抬臂横亘在两人中间,笑得温文,和气又不容置疑地道:“耶律殿下,他不过是我的一个随从而已,若您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便是。”
这话在众人听来,便以为是他二人发生了什么不快,才引得耶律严宇来找麻烦了。
奈何耶律严宇似没有听见一般,视线未偏移一分,他牢牢盯着面前的随从,冷肃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反复游移,像是一定要看穿什么。
“说!你和谢景淞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换了种问法,语气里不再有犹豫,而是十全的笃定。
“殿下为何这样问?”一旁的萧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声问自己的外甥。
耶律严宇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而是执着地等着青衣随从开口。
在他压迫的逼视下,黄柏缓缓掀起眼帘,从容地对上两道尖锐的目光,不卑不亢答他:
“在下是公子幼年习武时的陪练。”
“呵,果然,”耶律严宇得到肯定的回答,露出一副预料到的神色。
他轻蔑地勾勾嘴角,目光轻浮地来回掠过对方,出言嘲讽道:“谢景淞身边的人,总是这般放肆。不过我早就有意同他一决高下,奈何他胆小如鼠,处处躲着我,也不知道到底在怕什么,既然如此,今日你就代替他同我交手吧。”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雪前耻,这是哽在他心头几年的事。
如今拿这个随从开刀,好锉锉那个小儿的锐气!
耶律严宇完全不管他的意愿,一把抽出身边下人腰间的佩剑,剑尖指着青衣随从喝道:“你也拔剑!”
银色的剑身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寒光闪闪,倒映着两人的面容。
“铮~”
剑身拔出的声音回荡着。
耶律严抬了抬剑,剑尖上移,抵住青衣随从的喉间。
剑锋尖利,再进一分,便要刺穿喉咙。
这是十足的挑衅,顿时周围扬起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谢景渊脸色一变,不由叱道:“你做什么!”
正欲上前,却被身后的是安扯住袖子。
黄柏轻垂眼睫,视线落在指向自己的剑尖上,日光在尖端上凝成一束冷辉,刺入他眼。
谁也不知他心中此时的想法,只见他神色晦暗不明。
听闻镇北王府的人,无论上下,皆是有傲骨的,此时自己的主子被人随意污蔑,想必该是十分羞辱,
这个随从会因此而出手吗?众人猜测着。
“耶律殿下。”
突然的,一道清玉般的声音插进来,冷香飘动间,韩素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裙摆迤逦。
她微微侧首看着那柄长剑,“行宫之内,不得动干戈,这是大宋的规矩,殿下难道可以无视吗?”
她说完,似是极为看不顺眼那柄剑,慢慢抬手,迎着冷光流动的剑刃而去。
这举动引得几人脸色一变,接连几声喝止。
“素娥!”
“快住手!”
但她充耳不闻,柔嫩纤长的指搭在剑刃上,逐渐用力,将对准青衣随从的剑尖慢慢推出几寸之远。
晃眼的光圈消失了。黄柏微眯的眸子得以睁开,他轻轻侧颈,见她维持着推开剑柄的姿势,精致的侧颜泛着光晕,柔和如玉。
“更何况,行宫内不允许佩剑,即使是这样的也不可以。”素娥牵起唇角,笑得得体。
“快放手!”嘉敏疾步赶来,带起一阵风,她慌忙捧起女儿的手查看,但出乎意料,那柔嫩的指腹并没有被割破,仅仅被剑刃压出一个泛白的印记。
“你真是!”吓坏她了,嘉敏松了口气,提起的心放了下去,又很快反应过来去看那剑。
虽有剑刃,却没有开锋,因而素娥毫发无伤。
这是一柄没有开锋的剑,甚至剑刃也并不锋利。
但耶律严宇为何要这样做?
挑衅?
谢景淞也反应过来,瞥了眼迟迟没有动作的黄柏,立即明白了。
怪不得即使听见耶律严宇出言不逊,黄柏也一直隐忍不发,大概是一眼看出这剑刃并未开锋。
比试为假,耶律严宇恐怕就是为了激得他出手,届时再借助官家降罪,以达到兵不血刃的目的。
谢景渊心中暗嗤,摇了摇头,这个耶律严宇,不是向来声称中原人狡诈奸诡吗,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见计划被识破,耶律严宇面上阴沉,他扯出一抹笑,张了张嘴将要说什么。
却被嘉敏直接打断,只听她严厉地问几个辽人身边的宫人,“使团此刻不应该去围猎场了吗?你们怎将人带到了此处?”
她语气有些不耐烦,不仅是因为一旁萧宁炽烈的视线,还因面前这个辽皇太孙对大宋的不逊。
一个被权相逼得离宫出走的皇太孙,竟还敢在别人的地盘嚣张。
宫人被她一通呵斥,喏喏解释,说是皇太孙突然不见踪影,结果萧宁带人在绛霄楼找到了神志不清的耶律严宇。
“殿下!”萧宁早就注意到嘉敏,此时按捺不住激动,出声唤道。
但此刻他没有功夫去叙旧或是做别的,而是神色严肃地解释,“我朝皇太孙在此地被人偷袭打晕,实在是过分!”
他并不知具体的事情经过,只知道外甥莫名其妙昏在空无一人的绛霄楼,还被五花大绑在廊柱上,醒来后就像中了迷药一般,神志不清醒,简直岂有此理。
“皇太孙不是对自己的功夫有十足自信么?”嘉敏并没有波动,冷冷反问,“既然如此,怎会被人偷袭?”
既是反驳,又是嘲讽。
萧宁摇摇头,坚持自己的说法,他看向外甥,“殿下,您可还记得究竟是谁将您打伤的?”
大有一定要为他做主的意思。
耶律严宇当然记得是谁将自己打伤,冷冷看向一人,却迟迟没有开口。
长公主那句质疑一出,倒让他有些骑虎难下,毕竟打晕他的,正是他刚才出口挑衅的小小随从。
一声轻笑声响起,紧接着又是慢条斯理地一句:“皇太孙殿下莫不是午宴时饮多了酒,有些神志不清了?”
“不过,皇太孙还是注意些,若是这般失态的行为被传回了大辽,想必赵王又会十分头疼吧?”
谢景渊含笑道,偏眸中无甚笑意,冰冷如雪的目光直直地对上耶律严宇看向黄柏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