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日一样?”
她知道,若是她想走,那他无论怎样关着她都是无济于事……
这还问个不停了?
尹芃欢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抬眸笑了一下:“不会,毕竟我怕死。”
“对了,你让人做的衣裳太重了,到时候我可穿不了。”
“而且,我没有亲人在这边,也没有嫁妆……”
她及时地转移着话题。
姬晏似乎很急,急着就要这两天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定下来,当然办事效率也是很快,她知道她说的这些姬晏都是准备好了的。
但她还是像是寻常出嫁女子一般例行问问,如此显得她紧张,紧张便说明她是十分在意的。
姬晏果然很开心,眉梢的喜意难掩,方才盘问犯人一般的审问氛围忽然就消散了。
他勾唇一笑,笑意不敛,将人带进自己怀里抱紧了,半晌才开口:“公主的亲人便是我,我是公主的驸马,公主莫非忘了?”
“那衣裳不重,只是厚罢了,是我让她们特意做得厚一些的,因为你的身子不能受凉。”
姬晏说着便笑了笑:“若是公主连这点重量都承受不起,又如何承受我这大周江山的重量?”
“这次换臣来娶公主,江山作聘!”
……
此时一辆由大周驶向卫的马车内。
萧君奕正在试图解开把自己五花大绑着的麻绳,他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
第一反应是他被人绑架了,但好像说不通。
皇宫戒备森严,似乎不太可能;谁知道他在后宫里,还专门来绑架他?
这更说不通了……
唯一的可能便是——姬晏了。
不知为何,他此时心中顿生失落。
马车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了下来,停了大半个时辰萧君奕才后知后觉他似乎被抛在这荒郊野岭了!
“车内是何人?”
萧君奕沉默着没理会,他现在还沉浸在他被抛弃了的心碎中。
车外。
“将军,让属下先去看看,以防有诈!”
韩放伸手拦住了他,“不必。”
他说罢,抬眼望向那辆孤零零的马车半刻,下一刻便兀自走去。
虽说他也不信姬晏会这么好心把人给送回来,且还书信一封与他让他自信来接!
什么人会忽然放弃这么大的一个筹码?
大概除了傻子,便是疯子吧!
他这般想着,便已经跳上了车轼,持剑挑开了那块车帘!
萧君奕这儿阴云密布,忽然一大片亮光照射进来,刺得他下意识就闭了眼,并未瞧清楚来人是谁。
他虽然没看清楚,但韩放是看得一清二楚!
的确是萧君奕。
和萧君瑟三分像的五官令韩放立刻收剑入鞘,想起两年前他不辞而别让萧君瑟大病一场,韩放面上的喜意夹杂着怒意。
他冷声道:“萧君奕,睁开眼睛!”
……
第八十章 地狱,我陪你下
萧君奕闻言内心震惊,他猛地偏头睁开双眼就对上了一双怒火炎炎的眸子,顿时浑身一激灵,“怎么……是你?”
久了没说话,他的嗓音沙哑得像个七旬老者一般。
韩放拔剑断了绑着他的麻绳,忍住了想狂揍他一顿的冲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你姐姐有多担心你,嗯?”
“她病了足足三月之久,就为了你这个不辞而别的臭小子!”
若不是姬晏派人来说人在他那儿,他估计萧君瑟得从此一病不起!
萧君奕张了张口,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被堵得哑口无言。
阿姐病了?
她的阿姐病了……
病了三月,那如今该是好了的吧?
好半晌,他黯然的神色才浮起了一丝光亮,他缓缓开口问:“阿姐她……如今还好吗?”
“你觉得呢?都病了那么久,能好?”
韩放并不打算和萧君奕说实话,只面带指责看着他:“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大的解释!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们损失了多少人马!?”
舍弃萧君奕,是他自始至终都秉持的念头,但,前提还是萧君瑟不会出事。
所以,他才准备了很久,却仍然等了足足两年。
萧君奕愣着没说话,就连搭在身上的麻绳都忘了取下,他缓缓低下头嗫嗫道:“我……无话可说。”
……
萧君奕回到卫国的那一日,大周便无声无息地撤兵了。
韩放还正在送人回去的路上,一听这个消息,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莫非是有诈?
但若是有诈的话,姬晏把萧君奕放回来作甚?
这又说不通了……
此时还在焦急等待的萧君瑟收到了一封没有来历的信,拆开一看是两年前那个熟悉的字迹:
君瑟姐姐芳启:
暌违日久,拳念殷殊。
我是活着的华阳,我父皇和哥哥承蒙君瑟姐姐照顾,感激不尽,若可以,替妹妹与他们道一声安好,不必找我。
有缘再见。
“姑娘,这是谁写的信啊?您怎么又哭了?”
红杏忙拿着手帕慌张地给萧君瑟擦着眼泪,“姑娘可别哭了,待会将军和萧公子就要回来了,您身子也才好没多久,可别哭了,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萧君瑟方才只是喜极而泣,她笑了笑嘱咐红杏:“红杏,你替我把这封信,送到城西园巷去,务必交到太子手里。”
红杏撇嘴提醒:“姑娘,那已经不是太子殿下了……”
虽然将军并没有拿废太子如何,也似乎是好吃好喝供着的,但怎么说还也是废太子,不好走得太近。
她此时并不知道,太子和卫帝他们之所以能被韩放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是因为萧君瑟的功劳。
……
尹芃欢这几日十分清闲,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她披着狐氅蹲在门前想试试这雪究竟积得有多厚了。
【宿主,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么快?萧君奕不是才放回去,这还没开打!?”
尹芃欢惊得一下起身,不下心踩着厚重的裙摆就坐进了松软的雪地里,双手撑地,冰冰凉凉的触感却感觉不到冷。
【是的,因为反派撤了在卫的所有兵力。】
??!
姬晏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惊愣得甚至忘记了起身!
好半晌,肩上忽然多了一份重量,她抬头却见是姬晏脱下了他的黑色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他柔声质问:“这地上难道很暖和?”
姬晏说着便双手搭在她肩上将尹芃欢给提了起来,随即去找她冻得和生姜一般的手捂进了自己心口,“总是如此不爱惜自己……”
感受到手心中传来的暖意,尹芃欢醒了醒神,煞有其事地问:“你撤兵了?”
姬晏闻言慢条斯理地笑了笑,拉着她往屋里走:“公主的消息永远都是这么灵通……”
他很多次都想问了这个问题——你是谁?
他想知道尹芃欢的所有,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就仿佛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无牵无挂,待人对事都是淡淡无欲的。
但,他怕他问了,会听到不愿听到的答案……
不能逼她,否则她会离开,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他现在一直都在做的事。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没有资格逼她……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撤兵?”
尹芃欢定定地问着他。
说实话,她不知道姬晏究竟要做什么,想做什么,这几日除了准备大婚典礼之外,姬晏还在忙着其他事。
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这让她有些莫名心慌!
姬晏并没有打算回她,只是笑笑:“因为是公主所愿罢了……”
他说罢,抬袖轻咳了声,看着像是没什么大碍,但他脖颈间暴起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强逞!
“姬晏,你想做什么就做,不必忍。”
尹芃欢第一次这么情愿地说违心话,也是第一次唤姬晏的姓名。
姬晏初时也愣住了片刻,转头看着尹芃欢,目光炙热,“你方才唤我什么?”
尹芃欢抿唇,眼波流转又道:“姬晏。”
她的重点是后半句,又不是这个名!
他忽而轻笑了声,又咳了声,这回很听话地没有忍着,喉间的一股猩意上涌,他始终是没忍住,从嘴角顺着下颚溢了出来。
尹芃欢忙掏出了随身丝帕上前,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
看在暴君让她这么快完成任务的份上,她勉强照顾一下他也不是不可以。
姬晏此时的状态比她还像病美人……
看着尹芃欢蹙眉忧心,他心中十分欢喜。
“公主……会离开吗?”
“不会。”
“那公主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会。”
“哪怕是跟着我下地狱?”
“嗯。”
见她不假思索,姬晏微惊:“公主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么?”
尹芃欢闻言笑了一下,朝他点头:“知道啊,我说我不会离开,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哪怕是下地狱?”
“怎么?不信?”
她说完,内心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己。
好吧,这要是换她自己,她也肯定是不信的。
姬晏不经意间笑了笑,玉冠垂缨随着他一笑而悠悠荡在他的颊侧,黑色金丝缨带衬得他肌肤温润清亮,如暗处幽幽发光的明珠。
他缓缓笑着开口,轻声却坚定:“我信。”
这一笑令尹芃欢不由地看呆了一瞬。
今日又是沦陷在暴君美艳颜值里的一天……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日子还没等到系统计算完成就提早结束了。
……
第八十一章 他来自地狱,向往人间(完)
又闲了一日。
这是破烂系统计算的第二天。
“姑娘,圣上邀您一起到冬至亭赏雪。”
尹芃欢蹙眉疑惑。
赏雪?
有些莫名其妙。
“你带路吧。”
“是,请姑娘跟奴才这边来。”
到了冬至亭。
茫茫雪地里,独立这么一件五角亭,亭中坐着一人,石桌上似乎还温着什么,缕缕轻烟萦绕。
她倒希望桌上温的是酒。
“来了。”
姬晏朝她笑笑,招手示意她坐去他身旁。
尹芃欢迈步轻快走去,刚一坐下,姬晏便塞了一只汤婆子给她,又搭了一件极厚的毯子。
这让她有些哭笑不得:“我觉得现在你比较需要。”
姬晏道:“我不需要。”
看着他一副逞强不承认的模样,尹芃欢扑哧一声笑了笑。
忽然觉得暴君还有些莫名可爱……
“笑什么?”
姬晏熟稔地揽她入怀皱眉问。
“没什么,驸马今日就是想单纯地赏雪?”
他看着亭外的飘雪,勾唇浅笑:“还有些话想和公主说。”
不然他怕再也来不及了……
“你说。”
“公主还记得,之前公主问过我为何厨艺不错,为何绾女子发髻如此熟稔。”
尹芃欢一直盯着桌上的酒不放,眼波流转:“记得。”
她已经闻着味儿了,是酒无疑了……
“因为我并不是从小长于宫中,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一直是住在宫外一个不知道是在何处的地方。”
“有一个女人总是陪着我,对我悉心照料,可笑,她不会说话,我竟连她是何人都不知道,好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初时衣食无忧,但我却从未出过那个院子,之后她病了,病得很严重,我不得不自己学着去做所有的事情。”
尹芃欢默了默,问:“待了多久?”
姬晏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十年。”
竟然能被关这么长?
她的视线从桌上的酒移开,转而看向他,眸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是谁关的你?”
姬晏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道:“都不重要了……”
“所有人都杀了。”
他说得极温柔,但尹芃欢还是感觉到一丝拔凉拔凉的。
姬晏似是想起了什么,眯着眼又道:“我父皇悔恨终生的决定大约就是把我接进了宫吧……”
“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地要杀我,到最后,他们都被我杀了,你怕吗?”
尹芃欢微微摇着头:“为何要怕?”
这倒是把姬晏给问住了,他愣着半晌没说话。
尹芃欢笑着打断他的思绪:“驸马又不杀我,我自然是不怕的,再说了,驸马也杀不着我。”
她不喜欢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
与其做砧板上的鱼肉,还不如做个心狠手辣的屠夫!
姬晏闻言笑了笑:“公主原来这般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