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芃欢依旧背对着万俟没有看他,但万俟眸中却忽然住进了漫天星光一般明亮。
“我认识的。”
“那就好,你找这边,我找那边,虽然一时半会他们人还是追不上来的,但还是快些保险。”
“好。”
接下来,两人一边找灵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尹芃欢垂眸问出了她方才心中的疑惑:“对了,你刚才……是怎么恢复神志的?”
万俟脸上爬上愧色:“因为我方才……听见二师姐在唤我。”
尹芃欢听了,有些不信:
“你确定?有这么简单?”
万俟默了默,忽而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两个指甲大小的石头,拿石头还尚有棱角,看着倒像是从哪个路边随手捡来的。
这块石头,尹芃欢是见过的,万俟常年都带在身旁,瞧着倒没什么稀奇的。
万俟走到尹芃欢身旁,认真地说:
“二师姐若还是担心,便戴着它。”
“这不是你随身的东西吗?”
给她……有用?
有什么用?
此时许久不开机的系统忽而激动道:
【宿主,快收下!那可是万俟的本命物,只要东西在手,宿主就可以不用担心反派会威胁到宿主您的性命了。】
尹芃欢却是犹豫着没去接,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送人了?”
她似乎什么都没做吧,当然如果不算上几出信手拈来的苦肉计以外。
她故意受伤,也只是仅仅为了消除万俟对她在魔聿洞府时推他那一把后的介怀,没想到四两拨千斤……
最后竟然还超额完成任务了。
她又确认着问了他一遍:
“小师弟你确定要给我?”
万俟认真地点头:“嗯。”
“你就不怕我做了什么?比如说你万一有一天失控发疯杀了很多人,我不得不与你刀剑相向,到那时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面对尹芃欢煞有其事的假设,万俟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这一笑显然正常许多,像个少年模样。
他道:
“既是给了师姐,便就但凭师姐处置,而至于师姐你说的那种可能,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所以我不会后悔。”
见他如此肯定,尹芃欢有些不忍,又继续问:“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万俟笑答:
“因为师姐不会骗我的,若是将来有一天我真的做了那些天下之大不韪之事,能结束在师姐手里,也好。”
“什么好不好的,”尹芃欢将那块石头又丢回了万俟怀里:
“等出了擎天境,你想清楚了再说。”
他怎么知道自己就不是骗他的……
尹芃欢忽然有种良心不安。
万俟闻言,握紧了重回手心的本命物石,忽而有些惘然地问:
“出了擎天境?是回离恨天宫吗?”
“不然呢?”尹芃欢睨他一眼:
“你还想回哪儿?你放心,你身上的问题,师父他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解决的,不必多想,你是我离恨天宫的人,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
万俟轻声呢喃:“师父啊……”
他忽而抬眸:“师姐为何会来找这两味灵药,莫非也是……因为师父?”
尹芃欢顿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地点头承认,也不打算瞒他:
“嗯,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老人家因为我受了不少的无妄之灾,我总得孝敬孝敬他不是么?”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他想抓住的
师父他老人家?
孝敬?
万俟眸中闪过一丝流光,像是漫天黑暗里的流星转瞬即逝,他惊讶之余问她:
“二师姐你……这话是何意?”
“我记得你不是……”
尹芃欢忙摆手打断他欲要说出来的话道:“我有说过吗?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全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想的。”
“那师姐……为何不惜破坏结界,也要来擎天境?”
万俟十分不解,尹芃欢此刻对即墨汶的态度说在意也在意,但他总觉得这份在意被枷锁紧紧缠绕,不是真心。
这与他心中知道的原因完全毫无干系。
即墨汶是他的师父,从他记事起他便已经被即墨汶带回离恨天宫,并收为门下底子,但他对即墨汶却并没有半点孺慕之情。
而且经此一事,他对即墨汶的态度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
至少从他在见到魔聿的那一刻起,似乎一切都变了。
他不愿意进去那扇门,是因为他似乎察觉到——在他周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操控着一切,所有人都毫不例外地在逼他进入那扇门。
也包括分明与他承诺过的尹芃欢。
那一瞬间,他便觉得他原本就混沌的世界更加混乱黯然,像是一片贫瘠的荒原,无人栖息,就连花鸟虫兽都不愿经过。
那时,魔聿像是忽而找到了倾诉对象一般和他说了好些话,可他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聒噪。
不过最后,他还是挺清楚了一句话:
可惜了,我等了如此时日,来的竟然不是他,你虽然不错,却还是不如他……
所以他知道了。
魔聿要等的人,是即墨汶。
为什么尹芃欢拼死拼活,不择手段也不愿意让即墨汶进这擎天境?
为什么尹芃欢能够如此从容淡定地推他进入那扇门?
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就找到了答案。
他自然不愿意接受魔聿的一切,但只要魔聿不死,他就出不去这洞府,出不去洞府便没有机会去质问尹芃欢究竟是为什么。
所以他成为了魔聿,过程漫长且痛苦,他记得一些事,不记得一些事,甚至记混乱了许多事……
很多不该是他的记忆逐渐在成为他的记忆,有什么东西正在解剖他的意志,想要将他驱逐出去。
如此后果似乎很正常。
毕竟强行把一个根本装不下的东西转进去,迟早会爆体而亡,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他付出了代价,也成功出了那扇阴森寒冷的大门。
在他听见尹芃欢说的那句“从未见过他”时,他如释重负般地笑了一声。
她的这句话让他有了即刻杀死她的冲动和决意。
这个人利用他,欺骗他,还想丢下他,实在是该死。
可不知为何,分明下一秒就能让她丧命,可他自己却如何也下不了手。
见她无理狡辩,他于是暂时放下杀意质问。
可那质问的结局出乎他的意料,尹芃欢认真且顽固地坚守着她的承诺,这令他十分不解。
为什么一个人说的话和他做出来的事大相径庭?
是谎言?
还是其他?
于是他决定,既是看不懂,那便等他看懂了之后再杀也不迟。
但,她似乎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
且不知为何,自己只有待在她身边的时候,才会尤其心安,反之则异常容易被他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牵着走。
其实,要说是魔聿生吞了他,不如说是他活剥了魔聿。
因为那个千年魔物冥顽不灵要等着即墨汶来此,不愿意助他出洞府,所以他就只能彻底杀了魔聿。
他从小便知道自己体质特殊,世间的一切,他都可以吸收,利用,从而使之变成自己的东西,是杀了魔聿之后才让他彻底意识到这种能力的可怕之处。
不过杀了魔聿,也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选择。
他得到魔聿的所有,却只剩下将将百年的寿命。
百年,于他而言,不过弹指之间。
起初,他不知道自己生来为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茫茫生路,却找不到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路。
直到有一天他知道了离恨天宫弟子的使命和注定的结局,他决心追随,便勤加修炼,为的就是成为三界最强的人。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决心就开始动摇了。
因为他想抓住的东西,似乎另有其他……
所以他打算自我压制一身肆虐的魔气,以求心中那份仍旧模糊的向往能变得逐渐清晰。
就在他以为,他可以控制好一切的时候,那团黑煤球一样的玩意儿忽然出现,他险些杀了尹芃欢。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住。
“小师弟,你发什么呆?”
万俟抽出思绪,便听着尹芃欢的声音响在耳畔,如清泉汩汩,清脆悦耳。
尹芃欢还以为他又陷入魔怔了,正在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没有接过万俟的那块石头,就听万俟出声道:
“师姐方才……说了什么吗?”
“不然呢?”尹芃欢白他一眼,继续找着灵药:
“你问的问题,我一五一十地认真回答了,可却半点没听进去,还来问我我刚才说了些什么吗?”
万俟忽而走到她身旁,将手里那朵怪异的不似草不似花的植物递到她眼前,温声一笑:
“师姐你要找的‘殊不知’,对吗?”
“这么快……就找到了?”
尹芃欢惊得瞠目,接过那株植物验真假。
【宿主,您手里拿的正是“殊不知”这味灵药。】
万俟点着头,认真地问:“师姐能再说一次吗?”
他目光澄澈,令人不禁心软。
尹芃欢轻咳了声,理了理喉间,睨了他一眼,道:“好吧,看在你找到一株的份上,我再说一遍也不是不可以。”
“你方才问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我的确是因为师父才来了擎天境,而至于你说的那种莫须有的感情,我可没有。”
尹芃欢说得极其自然,毫不心虚,义正言辞: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又是我的救命恩人,鸦有反哺之义,更何况人呢?”
“更何况我是师父的弟子,处处想着师父是我的分内之事,就跟你是我小师弟一样的。”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只要他愿意
“找到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宿主,您的身体透支过于严重,即将陷入沉睡状态。】
系统也是无奈,只能看着宿主胡乱折腾,不计后果,可惜,它操的心全都让宿主给屏蔽了。
“又来?”
尹芃欢挑眉,也意识到这么随心所欲,似乎不太好,可别忽然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她思量片刻,从怀里掏出谷相思所有的符隶,全都给塞到万俟怀里,语重心长道:
“小师弟,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醒不过来,就靠你了,这些给你防身应该足够,不要和他们正面起冲突,去擎天境出口,等我醒来,我带你离开,也不要去找大师姐,记住了吗?”
闻人琴此时的确在找他们二人,不过尹芃欢却不想和他碰上。
其他人可能带不走万俟,但闻人琴,她不能确定,所以一定不能让他们两人碰上。
否则她就白忙活一场了。
虽然她在闻人琴那儿留了一手,但万事还是警惕为好。
“为什么?”
万俟闻言怀里的符隶瞬间散作一地飘落,心慌上前想抓住下坠的尹芃欢,却没抓住。
还好,这不是山崖,而是一片花海。
他垂眸走近尹芃欢跌入的那片花海,还是半信半疑伸手叹了叹她的呼吸,指尖离了她的小巧鼻翼,而落到光滑白皙的额间。
她只是睡着了。
他轻声呢喃:
“二师姐,还好方才你没有骗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他可以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只要他愿意。
……
却说闻人琴这处,不只是运气实在太差的原因,还是什么的,他这一路遇上了好几只像之前异瞳噬魂兽同级别的灵兽。
因为不便使用他周身的魔气,就基本是九方在前面主战。
一两只还好,可这不停的来,就算是九方也难免会有些吃不消。
她手执一柄凤翎骨扇,面色稍显疲态,却还是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眼前那只像是发了狂的红眼灵兽,她堪堪从半空落下,不由地感叹了声:
“我说闻人姑娘,你这究竟是什么体质,我一个人走的时候,就一只没遇上过,怎么和你一道,这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还都是些发了红眼病的……”
九方朝闻人琴方向走来,没注意到她身后那只本该死绝了的灵兽忽然动了动。
“小心!”
闻人琴话音未落,一个箭步飞奔上去揽过闻人琴的腰躲过身后的灵力波动,随即单手结印引来长青剑,一击命中那灵兽要害。
九方则满是怔愣地抬眸瞧着闻人琴不慌不忙的神色,他的青丝几缕拂过她的面颊,生热几许。
她瞧着闻人琴修长洁净结印的那只手,神思恍惚。
曾经,也有一个人是这么地护着她。
威胁解除了,闻人琴便松开了手,没想到九方浙这时忽而问了一句:
“闻人姑娘,你为何这么地……平?”
闻人琴:“……”
她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对外的身份是男子,一男子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对女子说的,就十分的登徒子行为了。
九方哂哂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退开半步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