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虽然童年不幸, 但到底是在祖国庇护之下长大的,遇到过好人, 也承受过好意。
她还是想做个好人的呢。
而九千岁, 却是毫不避讳的向天下张扬恶意。
用最恶毒的方式宣泄心中的残酷。
他们就像是天平的两个极端。
极其相似之人, 却又并不相似。
至少她可不会想出水银灌顶这么恶心的方法。
“都督英姿绰约,往那一站便犹如仙人下凡,通身气派让人不敢直视, 任何衣裳穿在都督身上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让都督风采更甚。”
九千对这套马屁倒是受用,双手揣在大袖之中慢悠悠道:“那郡主觉得燕国王子如何?”
步六孤岐通?
怎么突然提到他?
沈乾不解,刚想奉承他两句,忽然, 水中猛地炸出几道黑影朝他们袭来, 嘴里还大喊道:“阉狗拿命!”
沈乾:“……”为什么每次跟他在一起都遇刺。
眼见寒光一闪, 长剑就要近身笔直向九千岁刺去。
机会正好!
一瞬间, 沈乾计上心头, 一个猛虎出山扑上去抱住九千岁。
“都督小心!”
她扑得很有技巧,整个人紧紧抱住九千岁,身体却贴着他的胸口朝左偏了偏。
这样即使那刺客朝着九千岁当胸一剑, 最多也就刺到她右肩胛,这里离营地不算太远,抢救及时顶多多出点血, 死不了。
更可况她是见识过九千岁的武功的,想来对付这几个刺客不在话下。
她这么一扑不过是锦上添花,顺道施展下苦肉计罢了。
对待九千岁这种大反派,不出点血当真没法攻略。
沈乾自信满满,心里正筹谋着,就感到胸口一痛。
一瞬间,整个人犹如僵滞。
那痛是当真是钻心的疼痛,长剑直直刺入她的右胸腔,痛感瞬间在脑袋中炸开了花。
刺客见没刺中九千岁,抽出长剑又要再袭。
沈乾脸色顿时苍白,下意识伸手捂住伤口,就感到手上一片热稠。
她低下头望去,就看到自己满身的鲜血,胸口被戳了一个大窟窿。
我靠……
怎么这么疼……
早知道不拦了!
沈乾艰难的抬眸望向她以命相护的男人,却见对方略带嫌弃的瞧着她沾到自己衣服上的血迹。
你妈的……
老娘跟你拼了!
沈乾昏过去的最后一刻,朝他身上一扑,将手上的鲜血狠狠抹在他宝贝的翠羽长袖之上。
“……”
九千岁瞧着自己身上已经报废的绝世孤品,又看着扑躺在他怀里,浑身是血的小姑娘。
原是想将她丢出去,可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他只得将一切归咎于这群不知好歹的刺客身上。
那三个刺客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已到,又举剑朝他刺去。
九千岁的双眼仿佛蕴着阴翳的黑色浓雾,薄唇轻启,声音不似往日里带着一丝随意的嘲弄,却是森然入骨,犹如寒冰冻体。
“作死。”
说话间,他单手一甩,掌中三根银针顺势飞出,如爆射一般破风飞向刺客,瞬间穿透眼珠刺入脑中。
没有丝毫的花哨,一击致命。
三道身影倒在血泊之中,九千岁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平息。
他望向怀中已经失去意识的沈乾,虽然可以感受到她呼吸间的起伏,却已经微弱到几不可见。
身子可真是差劲。
九千岁轻啧一声,将她丢上马,一拍马背,那马儿便朝营地奔去。
……
痛……
胸口像是要裂开一样。
沈乾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蒙在被子里,扼制住她的呼吸。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她到最后只感到身体发软,乏累。
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然而耳边隐隐传来哭泣声,似乎还有争执声。她被吵得无法入眠,艰难的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床顶如雾如烟的轻纱帐。
“醒了醒了,郡主醒了!”
似乎是如意的声音,沈乾微微扭头望去,就感到身体一阵刺痛,痛得她浑身僵硬。
“我的宝儿啊!”
定北王妃见她苏醒,捂住帕子攥紧她的手痛哭。
“娘……”
沈乾刚一出声,就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如老妪,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
她缓缓道:“水……”
听到这话,定北王妃连忙擦干眼泪吩咐:“快!快去给宝儿倒水!”
不一会儿就见如意端着水上前,定北王妃扶着沈乾的身子喂给她。
喝了水喉咙微润,沈乾才觉得好受些。
她脑袋也逐渐清醒,微弱道:“这是怎么了?”
定北王妃听到这话眼泪又流了出来,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如意也含着泪:“牧场遇刺,郡主您受伤过重流了好多血。御医说若是,若是您今天再不醒就……”
“好了好了。”
定北王妃连忙打断她的话呵斥:“不准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快去唤御医来给宝儿看看身子!”
“是。”
如意应下,跑了出去唤人。
沈乾望着这并不熟悉的地方缓缓问道:“娘亲,这是哪里?”
“这里是琉缨宫。当时情况危急,陛下便让人将你送到宫里悉心照料。”
定北王妃柔声道,“宝儿你且在这里住上些日子,等身体好了咱们就回家。”
这时定北王也听了消息急匆匆带着御医进来。
把完脉博,御医也放下心来:“郡主已无大碍,只要悉心调养便可。只是郡主本就根基薄弱,日后要多加小心,不能再伤了身子。老臣重新开些滋补的药方即可。”
“多谢张御医。”
定北王夫妇听到这话舒了口气,派人去同御医开药方煎药。
御医离开后,沈乾望向定北王:“陛下查出是谁袭击牧场了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宝儿,你只专心养好身子便是。放心,爹爹会派人护你周全。”
定北王听到她询问,却并没有对她多透露什么,只慈祥得笑着安抚。
定北王妃也擦了擦眼泪:“是啊宝儿,你莫要担心,娘亲就是拼死也不会再让你受伤的。”
“好了好了,什么事就哭哭啼啼的,宝儿这不是好了吗?”
定北王妃见自家媳妇以泪洗面,叹了口气拉着她离开:“宝儿身子还未痊愈,咱们让她好生休息着。”
沈乾见他不愿多说,想来此事事关重大,也乖巧的点头不再追问。
等到他们都走了,只留下如意一个人伺候着,沈乾才开口问道。
“如意,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意坐在她床边的板凳上为她凉着刚出炉的药。
“奴婢也是听说宫里传言,说是民间一个刺客组织。好像因为山西那边洪灾,饿殍遍野引得民间激愤,所以便有百姓众筹派人刺杀千岁爷。”
她声音突然轻沉下来,小心翼翼道,“说是什么清君侧。”
“陛下大怒,下命严查。千岁爷也动了怒,抓获了一百多个犯人全部抄家灭门,为首者凌迟处死。听说这次连朝中许多官员都入了大狱。
不过这次不仅仅是千岁爷遇刺,连燕国王子也遇刺。好在王子并无事,还打回来一只大老虎。这燕国王子也真是不怕死,被袭击了还敢继续狩猎。”
“那九千岁如何了?”
“千岁爷没事。”
如意郁闷又心疼,“郡主您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子吧,这次刺杀受伤的只有您一个。”
“……”
沈乾虽然知晓如意是关心她,但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对味。
好像在说她个小垃圾还有心思去关心人家大佬。
“御医说了,您这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伤口虽深但并未伤到肺腑,擦着肩胛穿过去的,若是再偏一分可就刺穿右肺了。”
沈乾听到这话也是有些后怕,喝了药后闭上眼睛休息,脑中却停不下来的思考。
民间刺客团?
不可能全是民间的人,这后面一定有推手。
刺客能提前藏在河水之中,说明水性极好,是有备而来。
皇家牧场向来封闭,只有熟悉内部布局的人才会知晓里面有河流。
更何况他们凭什么认定九千岁会去河边?
除非是这些日子一直藏在这次队伍之中,紧盯着九千岁,只等他落单之时便出手。
可为什么要刺杀步六孤岐通呢?
刺杀步六孤岐通只会引得两国交战,民不聊生,根本没有必要。
沈乾百思不得其解,她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不一会儿便又陷入梦乡睡去。
……
淮南王府
下人们流水一般呈上菜肴后退下,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淮南王和诸葛鸿两个人用餐。
淮南王夹起一片鱼细细品尝。
“这青鱼味美,可惜鱼片稍厚,刀功差了些。”
诸葛鸿听到这话,垂首轻声回道:“厨子刀功虽差,但也杀过狼,还是有些胆识的。”
淮南王瞥了他一眼冷哼:“那狼肉能吃吗?”
他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本王让你借机去拉拢,你呢?那头狼即便被猎手盯着也能啃下老虎,你只能在旁边看着!”
诸葛鸿被这般训斥,面色难堪,起身撩起袍子跪下。
“儿臣原本是拦箭救了他,可那步六孤岐通箭术了得,不仅嫌儿子多管闲事还非要去打下那老虎不可。儿臣担心他若真被老虎所伤,引得两国开战后果不堪设想,只得前去护他。”
诸葛鸿接着道,“不过因着这次刺杀,陛下也并不再关心此次射猎胜负,也算是好事。”
“鸿儿,本王同你说过要看得远一些。精心筹划这么久,五个精锐全军覆没!该拉拢的没拉拢到,该杀的也没杀到,只伤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郡主,得不偿失!”
诸葛鸿听这话低下头:“儿臣知错。”
淮南王按了按脑袋,叹了口气,“罢了,好在这次该处理的都处理了,不会查到咱们。对了,上次派去刺杀的那人还未有消息?”
“找到了,被人剥了皮抛尸荒野。”
淮南王点点头:“找到就行。剥皮?哼,看来他已经见过那阉人,想来该说的话也都说了。”
他伸手拉起诸葛鸿的手:“起来吧,这次的事情错也并非在你。”
淮南王摸了摸诸葛鸿的脑袋,一脸慈爱。
“鸿儿啊,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爹也不舍得凶你。可你要记住,阉狗当道,倘若咱们不经心谋划,步步谨慎,很有可能便会功亏一篑。到时候等待咱们就不是一个训字那么简单了。”
“儿臣知道。”
诸葛鸿垂首道,“儿臣一定不负爹爹所托。”
第26章 . 大仇得报(一) 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
沈乾在宫里这些日子吃好喝好睡好, 小皇帝也赏了不少滋养的补品,她这小半个月下来不瘦反胖了一些。
伤口已经愈合,虽在还在结痂,但好在她如今正在发育期, 新陈代谢也快, 瞧着也快褪疤,隐隐可见其下边缘已经结成肉红色的伤疤。
沈乾今日刚吃完午饭, 正在屋里散步消食。
听到如意说九千岁的座驾落在院门外, 连忙脱了外衣鞋子窝进被窝。
九千岁踱步进了屋子, 就见她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见自己进来,连忙虚弱的起身。
“都督来了。”
九千岁扫了眼桌上还未来得及撤去的鲍鱼海参燕窝粥, 撩起袍子矜贵的坐在一旁长椅上悠悠道。
“前段时间处理公务没来看望郡主, 想来郡主不会介意吧。”
他这话虽然听着是在道歉,但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甚至不紧不慢的揭开桌上茶杯的杯盖,略带嫌弃的瞧了瞧里面的老君眉。
沈乾自然也没打算他能说出什么人话, 捂着胸口咳了咳。
“当然不会, 都督身居高位日理万机, 能来看长平已经让长平感激涕零。长平心里一直挂念都督, 如今看着都督安好, 长平也就安心了。”
“咱家自然无恙。倒是郡主,明知咱家会武,为何还要扑上来耽误咱家杀敌?”
“情急之下一时忘了都督会武。”
沈乾掐着大腿流出两行清泪, 呜咽道,“没想到居然拖累了都督,都是长平太过心急, 一心只想着护住都督安康。”
九千岁瞧着她抽噎的模样,揽了揽长袖轻飘飘道。
“拖累倒算不上,只是咱家那身翠羽长袍算糟蹋了。”
沈乾听到他提起被自己抹了一手血的袍子,身子微顿,默默将被子盖过头顶,用“嘤嘤嘤”缓解尴尬。
九千岁见她躲在被窝里哭,嘴角几不可见的一勾,起身慢悠悠走到床边,伸手将被子挑开,便瞧见她眼中来不及掩藏的狡黠。
沈乾见被子没了,顿时用帕子捂住脸继续“嘤嘤嘤”。
“再哭就挖掉你的眼睛。”
此话说的轻描淡写,沈乾却默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双手扭着帕子有些委屈的望向床头挺拔的身影。
九千岁瞧着她那矫情的模样,轻呵一声,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眼角,指尖沾染上未被擦干的一滴泪。
他微微俯下(身子,将指尖的泪珠贴着沈乾的唇瓣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