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苏翘掀起了车帘,不远处停了一辆比这辆稍大,也稍华丽的马车。
看到新的马车苏翘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到走到马车边上, 看着马夫掀开车帘,苏翘就发现自己预感成真。
车并不是空的,内里坐了她此刻最不想看到的景迄。
景迄不复寻常的深色衣衫打扮,而是穿了广袖的袍子, 头上带着儒生冠, 手中拿了古籍低眸在看, 如画的眉眼多了几分风流姿态。
按着罗三给她的解释, 这次景迄南巡打算解决青州的匪患问题。
青州土匪与官员勾结, 每次上面派人剿匪,官员便通知土匪藏匿,只能抓到几个零星用来掩饰的小匪。
景迄不满意这状况, 所以打算派人深入,打算由此一网打尽。
听到景迄要解决青州的土匪,苏翘由衷的为青州的百姓感到高兴, 但是她就不明白,景迄哪来的想法,让她去当那个深入土匪窝的人质。
但想到景迄审问了画扇,明白了她不是什么清纯小白花,景迄的想法不管多么独特多么让她窒息,她都得好好受着。
再者罗三有一句话让她十分心动。
她只要完成了这件事,按着景迄的意思她之前利用景迄就扯平了,她可以回云城住一辈子,景迄不会再寻她任何麻烦。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苏翘上了马车,车内狭窄不方便请安,她别扭地行了个礼。
至于替自己解释,说画扇别有用心的话她就省了,都到了这一步,何必再去浪费那些口水。
想来她就是有精神狡辩,景迄也不耐烦听。
景迄的视线从书册上移开,看向面前神色坦然的女人。
他还以为她见到他会吓得哭泣不止,跪着求他原谅,看来他是低估她了,她比他想的更有本事。
如此会演戏,这次由她扮演人质正好。
马车行驶起来,苏翘站着不便变跪坐了下来,平视着景迄:“没想到殿下竟然会以身涉险,如此的为国为民,真是百姓之福。”
虽然不打算泪如雨下的喊冤,但同在一辆马车里,拍马屁安抚好景迄的心情是必要的。
罗三说景迄没有要她命的打算,承诺她在山寨里不会出事,可谁知道呢,要是景迄突然一个心情不好,救她的速度晚一些,那她不是就一命呜呼。
“怕孤杀你?”
景迄薄唇微启,直接戳中了苏翘的心思。
“民女万万没有那么想,殿下是天神下凡,何等的龙章凤姿,怎么可能跟一个无依无靠,被逼着走到绝境的小女子计较。”
苏翘顿了顿,“殿下就是污夜里乍亮的天光,就是心软的神明,一丁点光辉就能让陷入泥潭的人重获新生。”
穿上了广袖长衫,景迄的姿态感觉都比平日随意了许多,他听着苏翘的话,搁下了手中的书籍是,嘴角似笑非笑的翘起。
“之前倒是可惜你了,早知道你说话如此动听,孤该早早弄清你的本性,让你这张嘴多派上用场。”
“殿下谬赞,殿下身边怎么可能缺说实话的人,翘儿蠢笨,书又念得少,说起实话来朴实无华,殿下乍听觉得特别,但听多了就该觉得无趣。”
“呵,你倒是谦虚。”
他身边可没有她嘴那么甜,溜须拍马拍的那么自然的属下。
景迄来这趟一是觉得青州的事要亲自盯着,二是想看苏翘见他是如何反应,会怎么痛哭流涕的狡辩。如今见苏翘那么自在,景迄虽然没有怒火中烧,但多少有些闷气。
“给我泡杯茶。”景迄点了点车内的格子,给苏翘指了个活。
苏翘打开了格子,茶跟热水都是备好的。
景迄喝得都是贡茶,热水一冲不用什么特别的手法,便是茶香四溢。
苏翘闻着香,喉咙也有些渴了,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青州,眼巴巴地瞧着景迄:“殿下,翘儿能喝一杯吗?”
景迄瞥了她一眼:“不能。”
没想到景迄会那么小气,苏翘一噎,过了一阵实在渴的不行,瞅着景迄一边看书,一边薄唇靠在杯盏边缘品茶,苏翘抿了抿唇,娇声娇气道::“夫君,妾渴了,夫君不是最宠爱妾的吗?”
景迄叫她来扮演的人质是一个商户家中的儿媳,既然景迄在这又换了衣裳,那该是要扮她的夫君,既是这样她叫他一声夫君也没错。
娇怯的声音让景迄品茶的动作顿了顿。
抬眸看向表情期待的苏翘,为了装的像样,她梳了妇人髻,云鬓簪一圈赤金钩吻花,额前坠颗点睛的红宝石。
也不知道是她更适合云鬓,还是她解放了性子,整个人瞧着在云城时更妩媚动人。
景迄点了下头,没再克扣她不许喝水,只是提醒了句:“你该自称贱妾。”
正在愉快倒水的苏翘:……
贱你个头。
*
进入青州境内,马车外的景色便肉眼可见的不同了。
平坦路道就变得起伏,之前官道两侧不是稻田就是绿木,而现在却都变成了连绵不绝的青山。
“老爷夫人,咱们这就进入青州了,小的小时候就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小镇,这边比抚州的山多了不少,老爷夫人在抚州没见到这些景,觉不觉着新鲜?”
听到马夫的声音,苏翘心脏略紧了下。
他们来青州是冲着钓山贼来的,这马夫都开始入戏了,那不是证明有山贼在偷偷窥探他们。
苏翘打量了眼马夫。
也不知道景迄从哪找来的这马夫,皮肤黝黑,手掌满是干茧,带着重重的口音,怎么看怎么像个普普通通车夫。
“老爷夫人,前头有家面馆,不如稍作修整再上路?”
苏翘看了眼景迄,见她没有意见,就让春鹃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刚下车店小二就迎了上来:“这位爷和夫人想吃些什么?我们小店有阳春面,豆花面,猪肚猪脚一类也一应俱全。”
“夫人小心。”
春鹃嫌这小面摊不干净,拿着帕子把凳子擦拭了一遍,才扶着苏翘坐下。
景迄本要坐下,看到主仆二人的举动,再看油腻的漆红椅凳就有些恶心。
只是没有李进等人随侍在旁,根本不会有人为他注意这些细节。
感觉有不可忽视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苏翘无辜地看向景迄:“相公,你想吃什么面?”
“我没胃口。”
“相公,好歹也吃些,莫饿坏了肚子。”
“你起来。”
苏翘想着景迄自己不想吃,也不愿意让她吃东西,站起后才移了一步,就见景迄在她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苏翘:“……”
怎么她不装清纯小白花了,景迄就可以那么理所当然的抢她的位置?
看着景迄的举动,春鹃才反应过来自个忘了伺候景迄。
连忙把所有椅凳都擦了一遍,春鹃对于要当人质的事慌了一路,如今已经能坦然处之,并且与主子一样入戏。
“车上准备的餐具,老爷和夫人要是用膳,奴婢这就去取来。”
嗅到汤面的香味,苏翘知道自个是肯定要吃的。
“去取吧。”
这面铺子看着其貌不扬,但是食物做得还算干净。
吃了一碗阳春面,苏翘问了几遍老板猪内脏洗得干不干净,得到了干净的答案,她斗胆叫了一碗。
猪杂碎景迄连见都没见过,听明白是什么东西,看着苏翘那一碗,景迄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自问他已经够平易近人,没有那些贵胄的习性,但也没想到有人会吃这东西。
苏翘自然注意到了景迄的表情,她就是知道他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故意吃这些恶心他。
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杂碎,苏翘放在鼻尖嗅了嗅。
“要是觉得腌臜就别吃了。”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相公不知道,猪杂碎要是腌制的好,极为好吃。”
把食物放进嘴里,苏翘眼睛一亮,不腥不骚,这个面铺师傅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景迄坐在凳上喝茶等苏翘,听到她吃完面碗的杂碎还不够,还要续加,不由得放了茶盏:“我去车上等你。”
“相公慢走。”
虽然景迄走了,苏翘也没有加快吃东西的速度,把肚子吃饱了,知道厨子还擅长炸饼子,等了一袋炸饼才慢悠悠地上了车。
不是她不想走快,而是吃得太饱,没办法走得太快。
掀开车帘,里头的景迄果真面色不好。
向来只有别人等他,哪有他等别人的。
再者苏翘需要他等的缘由还是要吃一堆发臭的内脏。
还没等景迄出言斥责,苏翘的表情先委屈了起来,到了景迄身边,苏翘小心地道:“我知道殿下要做大事,就怕自个拖累殿下,我胆子小就肚子饿,要吃许多东西才能稳下去。”
吃完面,苏翘用香茗反复地漱了几次口,此时靠景迄极近的说话,嘴里喷洒出来的也是带着茉莉的香气,而不是什么葱姜蒜的臭味。
听到苏翘的解释,景迄睇着她:“的确该把肚子吃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便是你的最后一顿。”
苏翘:“……”
“夫君就别吓贱妾了。”
景迄哼笑,觉得自个跟苏翘赌气幼稚,但又不想让她一步,给她什么保证。
不过见她坐在车角落里神色一刻比一刻凝重,就像是马上要上断头台一般,景迄受不了道:“孤不会让女人送死。”
她是把他当做了什么人,他虽然气闷苏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利用他的喜好逃脱了苏家,但怎么也不至于设计她去送死。
听到景迄开腔,苏翘吸了吸鼻子:“我就知道殿下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好人,殿下别不相信,翘儿没见过父母,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只有殿下一人。”
“云城还有一个痴等你,为了你火烧苏家的楚庭锦。”景迄冷冷淡淡地提醒了她一声。
“殿下是说那个不分场合让苏婷玉难堪,然后让苏婷玉把气发在我身上,让我险些流血至死的楚公子?”
反正不装小白花了,苏翘怂了怂肩,“若是殿下说他的话,那只能说翘儿跟殿下理解的‘好’有些许的差别。”
景迄的心情奇异的愉悦了些。
“放心,孤不会让你死。”
看着苏翘脸上笑容灿烂如花,景迄缓缓转过了视线,继续专注在眼前的书籍。
有了景迄的保证,虽然确定此行的危险系数不低,但苏翘还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起来。
大男主的信用她还是相信的。
接下来的时间,苏翘都乖巧的蹲在车子角落,时不时给景迄倒一杯茶,刷一刷好感度。
景迄对苏翘的谄媚照单全收,不管她是什么性子,贪生怕死都是真的。
发现自个的心情在往愉悦的方向发展,景迄的眉心微蹙,搁下了手中的书籍,这时马车一个急刹,正好他也不必再装模作样看他根本没看进的书。
第四十章 [修] 又纯又欲
“各位好汉, 我家家主就是个儒生,家境普通,实在没多少银两。”
听到车夫发颤的解释,苏翘看着垂下的帘子不怎么敢打开。
看样子山贼是钓出来了, 但就是不知道景迄打算让她怎么去当人质, 看这个状态他应该是会陪着她一起当吧?
“少他妈的废话,把人给老子叫出来, 他妈的是什么龟孙不成, 在马车里面窝着, 滚下来!”
骑在马上,头绑青色布巾的男人看着车帘,虽然满口脏话, 但见车帘颤动, 他策马退了几步。
小心能使万年船,没带脑子当山贼的,不知道早死在了哪条道上。
景迄先出了马车,接着就是苏翘。
车帘掀开, 见确实只有这对夫妻俩, 山贼才悠闲地打量起两人。
目光扫向气质不同的景迄, 山贼呸了一声:“你这龟孙倒是艳福不浅!”
景迄安静以对, 不见平日的脾气。
虽然很想欣赏景迄被骂龟孙的神情, 但苏翘怕被迁怒,一点都不敢抬头看。
“这小娘子长得可美,他妈的都伺候过爷们了, 还那么一副含羞带臊的欠操样。”
火烧到了自己身上,苏翘姑且就把他的话当做夸奖了。
“各位求财的话,银子就在这里, 但是别侮辱在下的内人。”
景迄拿出了银袋子,不过却没人接住。
一群人见他落到这地步,还要逞英雄护女人,笑声一片。
“这点银子你想打发谁,马车虽差,但你跟你的婆娘,穿得是上好的纺绸,你钱袋里的银子,恐怕都买不到你婆娘身上的衣裳。”
青山寨收到线报,说一抚州富户少爷会路过青州。
如今临边的州府哪个不晓得青州盗匪横行,有银子都不敢到青州来,而非来不可的都要乔装打扮。
景迄这马车和车夫都没问题,但衣裳却暴露了他们。
“我也不与你们说废话,我们青山寨只求财不要人命,你们老实跟我们回寨子,写一份信送给家人,把赏银奉上,我们就把你们放了。”
“老四……”
留络腮胡的山匪说完,旁边的人就皱眉靠近了他。
“我瞧他们怎么有些不对。”
“有什么不对?”
面前的几人,马夫吓得颤颤发抖跪在地上,圆脸丫头眼里满是惊恐,却壮着胆子护在主子跟前。
而美貌妇人则躲在男人身后,不敢看他们。
这反应没什么乍看没什么不对,当山贼久了,都喜欢这种老实的,别动不动就哭闹威胁,得杀死个人才能安静。
“那男人让我觉得不舒服。”
叶南示意老四去看景迄。
他虽然咬牙一副不服,忍辱负重的模样,但叶南还是觉得违和。
“我看你是想多了……”
“最近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