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贺子谦两个人的碗都拿到洗漱间洗净,用开水烫过后,拿回来放在桌子上,抬头看了一眼玻璃道:“你到我这边的铺来睡。”
文秀英还未来得及拒绝,东西就已经跑到对面的铺上去了,这还债也太快了吧,一碗面换了个向阳的铺位,这就是吃人嘴软吗?呜呼。
半夜醒来时,文秀英习惯性的朝对面铺看过去,却发现床铺整整齐齐,像没有睡过人一般,架子上的行李也不见了,原来他已经下车了,怎么没告诉自己呢?
这样想了一下后,突然被自己的念头笑到,是啊,本来就只是巧遇,他要去哪里,也没有必要像自己汇报啊,自己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罢了。
一路无聊,想着家里蔬菜大棚的收成,她归心似箭,不知道今年的菜卖的怎么样,吴达和赵柠那边顺利吗?
今年她上了大学,家里的大棚都交给哥哥照应着,具体的收种还是赵明寨管着的,她那厂长的高工资还是很香的。
三日后的清晨,火车终于缓缓的驶入了宁平县火车站,她走出火车站后,有些恍惚,路边热闹了许多,沿街有不少热气腾腾的小摊,在卖着包子馒头油条,看来,分地后,大家的心眼儿也活泛起来了。
买了一个韭菜鸡蛋馅的包子,边走边吃,抚慰着空荡荡的肠胃,熟悉又熨帖,果然她还是更适应这生活了许多年的小地方,首都很好,就是太大了,总觉得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都好疏远,熟悉与陌生之间的距离只是一瞬。
回到自己的小院后,看到干干净净的院子,她不由嘴角含笑,哥哥肯定是经常来打扫的,后院大棚里的菜苗都被移走了,地面光秃秃的,有些丑陋,她又去了屋里查看,将整个院子都巡视一圈后,她原本的困意也消失了。
回到屋里,换了身朴实的衣服后,她骑上自行车去了兴王村,一想到自己的淘金大业,她就激动得加快了脚力。
远远的就看到姚司机的大卡车正停在地头,自从工厂改制,自负盈亏后,情况就大不如前,姚司机所在的厂子经常开不出来工资,对他接私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冬日,大棚菜上市的时候,他索性就成了文秀英的专职货运司机,负责将蔬菜运往省城和海城,吴达和赵柠负责销售。
文秀英给他开工资是计件制,拿提成的,只要他跑的勤,就能多拿钱,整个冬天,他几乎都在菜地和路上忙活,还会督促村名们摘菜的时候小心点,挑大放小,精细些,他才能多跑几趟,多挣钱,可真是上心的不得了。
将自行车停在路边的树底下,文秀英穿过田埂到了大棚外,却看到有不少人影闪动,还夹杂着些不干不净的怒吼声,她心里一下就窜起了火,在她这干活拿的钱比厂里的正式工人都多,怎么能让这样脾气暴躁没素质的人来干活呢,是不是赵支书家的亲戚什么的。
还是应该尽早将产业转移到首都去,这里还是太偏僻了,大家收入也低,冬天根本买不起昂贵的大棚菜,这样就不用花这么多运费了,在这里就是试试水,积累经验,这样小打小闹的,也就是挣个辛苦钱,啥时候才能让她实现财务自由,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为钱奔忙。
掀开草帘子,走进大棚后,她原地愣住了。
都快消失在记忆里的木学农和木娟娟两兄妹正站在大棚中央,大声怒喝着,指挥着里面干活的村民应该摘哪个菜,摘多少,然后装到自己带来的大框子里。
看着他们那自以为是,霸道无情的嘴脸,过去的那些残酷记忆全部涌进了文秀英的脑海里,心里却泛不起任何涟漪,只有冷漠,她大声道:“把这两个人赶出去,那些菜放回箱子里。”
村民们摘菜的手顿了顿,却没完全停下,认识文秀英的一个村民站起来道:“老人家也吃不了多少,我们摘完了之后,就赶紧摘装车的菜 ,不耽误。”
文秀英被气笑了,自己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这人还说不耽误正事,要接着给木学农兄妹摘菜,看来是眼神和脑子都不大好使。
文秀英走近些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如果还想在大棚里干活挣钱,就把这两个陌生人给我赶出去,继续摘菜装箱。”
那个最先开口的人却又接了句:“他们是你舅舅和妈妈,怎么会是陌生人呢,你这娃子,怎么念书念成白眼狼了,连亲妈都不认了。”
木学农哼了一声道:“跟这个不知人伦的东西,说不清道理,你们赶紧摘菜,别理她。”
“大棚是我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我跟你们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文秀英平静的道。
“你娃在这神气啥呀,这大棚菜是你能种出来的吗?还不是自小在我家学会的,现在反而在这挣大钱,真是把你先人都羞完了。”木学农沉着脸不屑道。
文秀英给气笑了:“我没有先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反正不会羞你先人就是了,这菜是咋种出来的,也跟你没关系,你们快滚出去,省的你们先人被羞的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们。”
恼羞成怒的木学农拿起身边的扁担就要朝着文秀英打过来,文秀英一退,木学农被闪了个趔趄,还是又追过来,木娟娟站在一边欲言又止,她今天来时老头子就说过她了,占点便宜就得了,如果让文秀英知道了,又是一桩是非,谁能想到她今天突然回来了呢。
干活的村民们都停下手来在一边看着,还有人在呐喊助威,在温热的大棚里,文秀英只觉冷的刺骨,她从旁边拿过一个锄头,疯了般木学农跑过去,使劲向他挥舞,凌厉的攻势让木学农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菜地里。
文秀英像疯了般拿着锄头挥向已经成熟的菜苗,辣椒树,大白菜被砍的七零八落,横尸满地,离她最近的两个村民立即要上去抢她手里的锄头,拦着她砍菜,还喊道:“这些菜可是能卖大钱的,不能这样糟蹋,亏心啊。”
“我自己的菜,要糟蹋就糟蹋,跟你们有个屁的关系,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谁帮那两个王八蛋摘过菜,摘了多少菜,都给我一一吐出来,按照一斤八元钱的价钱赔给我。”文秀英停下来狠狠道。
刚才还拦着她的村民急道:“你们都是一家子,给谁干活不是干,凭啥让我赔啊,再说,这菜是镶了金边吗?要一斤八元钱?”
“这地是我的,菜也是我的,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不是我的家人,至于菜的价钱,你们去问外面的姚司机就知道了。”文秀英说完后又立即挖起菜来,她连根带苗全部砍倒,见那些人惶惶的要拦她,她心里一阵冷笑,只有跟自己的利益有关系的时候,才会动弹,他们更难过的还在后天呢。
第161章 赵家的大瓦房 一阵乱砍后,……
一阵乱砍后, 文秀英觉得累了,也平静下来,不那么气了,索性一次做了了断。
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大棚的草帘子, 火势瞬间就窜上了塑料薄膜, 烧的通红,里面刚刚还看笑话耍无赖的村民们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冲出去, 木学农也不甘人后, 扶着木娟娟从侧面撕开一个口子跑了出去。
火光震天中, 村民们都觉得这小东家真是个疯子,一来就发疯病,好端端的大棚给烧了作甚, 败家的, 还是两个老的好,来了就摘两筐菜,不挑不拣的,摘完就走人, 还会让他们给自家也装点, 若不是赵明寨脾气大, 他们也想带个框给自己装点呢, 大冬天的, 谁不想吃口青菜。
这一阵大动静下来,在车里睡觉的姚司机,正起床哄孙子的赵明寨都跑过来了, 看到文秀英先是一喜,却没有得到像往常一样的热情招呼。
赵明寨忙问了旁边的村民发生了什么事,等听完后, 他老脸一拉,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文秀英和家里闹掰了呀,之前见文秀英把这一摊子事都交给了自个,还交代了有事找她哥商量,,以为她跟家里关系不错,这两个老的隔三差五的来摘菜,他也没觉得什么,因为他是问过木嘉尚的,的确是他爸和他姑姑。
当时他就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明明是亲哥,却称呼不大一样,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才明白,是他做错了大事啊,明显文秀英跟家里不对付呀,送了人的闺女还能有啥感情里,怕是还不止如此,这明明是仇人哪。
想明白后,他走到文秀英跟前低声道:“秀英啊,对不住,都是我之前不知道你们家的事,想着自家人要摘菜,还有啥说的,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管好他们,让他们只听你的,咱赶紧把这火灭了,收拾收拾,浪费这么多菜,怪心疼人的。”
“赵支书,这大棚是我的,我想糟蹋就糟蹋,你的工钱我现在给你算一算,还有其他人的工钱,都一并算了。”文秀英面容平静道。
这一声赵支书,喊得赵明寨心凉了半截,看来她这回真是气大发了,平时都是喊他赵叔的呀,他连连摆手道:“这不急,咱先把火灭了吧。”
“你的工钱我每个月都寄给你了,就差这个月了,其他人也一样,你一个月是两百元,其他人是五十元,这个月还差一天,我也不算了,还是按整月算,但是他们这半年从这摘走了多少菜,咱们也得按照市价一一算清楚,我只跟你说过送菜给我的两位老师,其他人造成的损失,你来负责。”文秀英看着火光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静道。
“秀英呀,你这,你这是说啥话呢,你跟他们关系再不好,也是你妈和你舅,你也是他们养大的呀,生恩养恩,哪个还不值这几框菜呀。”赵明寨急急道。
文秀英不由笑了,这一牵扯到钱,态度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可见真是摘走不老少啊,让赵明寨赔起来都心疼的忘了道理了。
说话间,村民们已经提水抬土灭了火,文秀英钻进大棚,将里面还算完好的菜收进了空间,菜是自个的,干嘛跟自个的东西过不去,今到这里也就够了。
出来后,见她手里拿着锄头,众人又是一阵心疼,不知道菜都被糟践成啥样了。
在大家面面相觑时,文秀英竟然一下子上了姚司机的卡车,片刻间,卡车就开到了菜棚上,瞬间,菜棚就浑然倒塌,被撵进了地里。
姚司机在外面吓的大喊道:“你不会开车,快下来,踩刹车。”
文秀英坐在驾驶室里放声大笑,这老卡车开起来有啥难得,她半挂车都开着上长途呢。
她晃晃悠悠的将车开着到处乱跑,人群都跑的远远的,到了大路边时,她跳下来,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回家了。
文秀英走后,姚司机被赵明寨拉到一边,悄悄问:“你快跟我说说,这菜到底在城里卖什么价?真有那么贵吗?”
“八元一斤那是批发价,零卖还更贵呢,不瞒您说,以前东家还送我菜的时候,我能卖到十五一斤。”姚司机一脸忧愁的比划道,看今这形势,东家是气大发了,他这年可咋过来,本来说好的跑完年前这几趟,就给媳妇买条金链子的,现在倒好,都打水漂了。
赵明寨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夏日里他也在集上卖过菜,一斤三五毛而已,冬天本地没有卖鲜菜的,他也是沾了东家的光,偶尔还能吃上几口,可谁知道恁贵呢,现在想想,那两个老的每回来摘的菜都有三五十斤,可不就是他一个月的工钱吗,这下好了,他的工钱是没戏唱了,只希望东家只是一时生气,不会真的跟他计较。
姚司机叹一口气,开上卡车走了。
村民们把赵明寨围住问咋办,他们还等着工钱回家过年呢。
赵明寨呸了一口,怒道:“过了屁年呢,你们这些傻愣子,看东家态度不对,还不帮东家,咋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呢,现在好了,你们就等着吃屁吧。”
“支书,东家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个啥能耐呢,若不是家里教的,她哪会在冬天种菜呢,我们敬着她妈,有啥错的。”一个方脸汉子不服气的道。
“你真是个棒槌,现在还看不明白吗,东家的能耐就是,我们的工钱是她给的,菜也只有她能种,真是瞎眼的,不知道谁才是财神爷,现在好了,财神爷跑了,你们就等着喝风吧。”赵明寨怒道。
“这有啥咧,我们跟着木家大哥干呗,他不是说东家的种菜手艺是他教的吗?”方脸汉子不死心道,说着看了一眼坐在田埂上还没离去的木学农兄妹。
赵明寨冷笑一声:“那你去吧,记得先把东家的菜钱要回来,省的让你赔的倾家荡产。”
“赔个鬼,她那就是唬人的,我就不相信菜能卖那么多钱,再说,我们就不赔,她能把我们怎么样,她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不成。”方脸道。
“你说的也是这个理,算了,就当我们这个月白干了,不去要工钱就是了,看她可怜,就不跟她计较了。”赵明寨郁郁道,说完气恼的看了木学农一眼,便背过手走了。
赵明寨回家后,看着已经上了梁的新房,刚才的郁气渐渐散去,五间大瓦房盖上了,他也懒得再在北风中吆喝着吸风了,老大现在出息了,跟着考古队干的不错,一个月也有近一百块呢,还是全年都有,不像他,这活虽然挣钱,也就是三四个月的光景,还都是最冷的时候,不划算,他辛苦了大半辈子,就等着享儿子的福了。
他正在躺椅上抽着安德门纸烟,疏散开解着自个,老婆桂花急吼吼的进来道:“老头子,快给我二百块钱,我把工钱和料钱给做家具的匠人开了,家具都做好了,就等着我们去拉了。”
赵明寨猛的坐起来道:“前儿不是才给你五百吗,这么快就没了?”
“这么多人要吃喝,要给工钱,还有你要正时髦的红砖做外墙,可是贵死个人,一块砖就要五分钱,你算算,咱们一共买了八千砖,得多少钱。”桂花没好气道,跟了这个爱管钱的老抠,每回还得自己来要钱,她就一肚子火气,管钱不管事,哪里知道现在啥都贵,价钱还见天涨,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有钱起来了一样。
赵明寨一心算,光砖就要四百块,五百块是有些紧了,他从兜里摸出钥匙道:“你去取吧,把剩下的都拿出来,约么还有三百多,现在大钱都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小钱就让老大回来再给吧,他年前还能挣上两百块。”
桂花哎一声惊讶道:“这个月都要结束了,东家没有寄钱给你吗?往常东家都会提前汇工钱回来呀,从来都不会短着咱啊。”
“没有钱了,以后都不会有了。”赵明寨万分沮丧道,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反应过来,他真的以后都领不上两百块的大工钱了。
“咋的了?”桂花追问道。
赵明寨只好将今天的事都说了一遍,桂花气恼道:“你真是几十岁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东家和家里关系不好,你们还上赶着让人家摘菜,东家一个小姑娘被这帮瓜怂欺负成这样,要是我,我也不依,真是烧的好,看这些货以后再去哪挣这么些钱去,就等着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