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红叶的脸色登时变了颜色,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夏策:“你是什么人!污蔑,这是污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直以来,邬红叶给人的印象就是乖巧温柔,极少会如此失态,原本软糯甜美的声音变得扭曲,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夏策轻笑一声:“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手上掌握了你匿名账号的动向,毒药的购买记录,够了吗?”
“什……什么账号?账号是柏汉飞的,我从来没用过。”
邬幻枫简直想捂脸,这妹妹什么智商,此话一出,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看来邬小姐对账号心知肚明。”
邬红叶突然尖叫起来,手像是触了电般缩回去,脸色瞬间变作死灰:“你乱讲,你住口,滨海哥哥不要相信他,把这个坏人赶出去!”
柏滨海此时却已经冷静下来,看了一眼柏夫人的脸色,冷声说:“闭嘴,让他说。”
柏夫人微微抬起两根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子,示意夏策继续。
邬红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看到柏夫人表态,只有把哭声压抑回喉咙里,惊恐地望着夏策,身体一抽一抽地,不知是紧张得发抖,还是生气到战栗。
邬幻枫叹了一声,刚想说话,被夏策抬手拦住。
“邬幻枫遭到刺杀的时候我就在想,哪家杀手这么不专业,认识可以自由进出柏家的私人医生唐万,却不知道他在青柏综合病院只是挂名;
只知道她在事故中受重伤住院,却不清楚她接受了人体改造手术;
知道医院每天的探视时间,却不知道邬幻枫的作息时间已经更改,能造成这样微妙信息认知偏差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邬红叶小姐。”
“我……”
“账号是柏汉飞的,但凭借你与柏汉飞的关系,借来使用应该不难。或者说,这个账号本身就是柏汉飞注册给你使用的?”
“你胡说!胡说!这个人是骗子。”邬红叶乱扯着头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邬幻枫想上前抱住她,被她一把推开。
“别急,证据当然还有。如果不是你心太急,仅凭这一件事确实不能证明是你下的手,但偏偏你又中了同一种毒。
我联系过提供毒药的卖家,三个月来他就成了这一笔交易,时间、剂量全都对得上。”夏策不紧不慢道。
“那天的早餐是管家做的,一模一样的餐具,一样的分量,邬幻枫端上去,柏滨海先挑选。
可以说,每一个环节都是随机的,三个人都喝了粥,为什么就你一个人中毒?
“而且,那种毒药的使用剂量非常难以控制,放太少没用,放太多又会直接致死,只有下毒者本人才能精确控制剂量,狠狠闹一出,把脏水泼向姐姐,引起柏滨海的注意,好一招苦肉计。”
夏策就像一个踌躇满志的法官,一个人承载着满屋子人的视线,作出最后审判:“可惜,你棋差一招,没想到柏大总裁根本没想过要迁怒邬幻枫,他已经移情别恋了,是不是很不甘?”
柏滨海再也听不下去,「啪」地一声,捏碎了手里的杯子:“你竟然是这么狠毒的人!”
邬红叶泣不成声,心中只剩下恐惧和疲惫,一下子扑倒在柏滨海脚边,抱着他的腿断断续续地说:“滨海哥哥,我没有,不,我,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怪我。”
柏滨海厌弃地甩开了她,转身对柏夫人说:“母亲,我想解除婚约。”
“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邬红叶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她绝望的哭声。
一直没有说话的柏夫人此时开口了,先是雍容大度地翻了个白眼,训了邬红叶一句:“站起来,灰容土貌,满地打滚,成何体统?”
又抬眼呵斥柏滨海:“不就是小姑娘争风吃醋,使了点小心思小性子,又没真死了谁。”
柏滨海态度却难得的坚持:“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婚姻,无法接受柏家未来的女主人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邬红叶已经哭得快背过气去,两腿发软,手脚都冷冰冰的。
柏夫人的眼神变得危险:“一个保镖而已,值得什么?”
“一个保镖?”邬幻枫略略地听到这句话,想起一个又一个倒在面前的死者,一时间气血上涌,“柏夫人果然是视人命如草芥,这种话也说得出。”
“枫枫,你别乱说话,别添乱!”柏滨海喝道。
他想解除婚约是真,但成败仍然要看母亲脸色,邬幻枫在此时激怒母亲只会适得其反。
他解除婚约也是为了她,她现在却让他两头为难。
邬幻枫不领情,冷笑一声:“你错了,柏家现在的女主人,比起我的妹妹,有过之而无不及。”
“放肆!”柏夫人厉声说。
“柏夫人,你想清楚,柏大总裁的命现在可是掌握在我手上。”
“你威胁我?”
“柏家上上下下的安保系统都是我安装的,哪里藏有致命杀招,也只有我知道。”
邬幻枫又悲又叹,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当然,我并不想闹事,收了钱,我会保证柏总活到并购大会的那一天。”
柏夫人沉默着,等待着她的下文,眼神就如同毒蛇审视着猎物。
邬幻枫不自觉地看了夏策一眼,夏策也正看着她,眼眸清亮。
她仿佛拥有了无穷的勇气,顿了一顿,说道:“只是,我想,柏大总裁有权知道二十四年前,邬云矿难的真相。”
第39章 同类相惜
在柏滨海内心挣扎的惊怖与矛盾之中,邬幻枫的形象,幻化成索命的复仇女神。
她踏着血肉与生死走来,伤痕累累的金属色皮肤如同仇恨的标志。
她俯视着他,她俯视着所有人,俯视着那个禁忌的答案。
柏滨海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心虚。
柏夫人昂着头,均匀地、徐缓地呼吸着,看不出情绪。
邬幻枫正正迎上她的目光,开始控诉:“二十四年前,你觊觎邬家财产,暗中培训了三枚棋子,一枚是出身低贱的骆丘,一枚是你忠心耿耿的女佣艾婶,另一枚则是你一直厌恶的侄子柏汉飞。
“你让骆丘混进邬云矿做工,让艾婶混入其中,安放炸药,挑选时机带着幼年柏汉飞到矿井附近游玩。
“你知道,那一天邬家夫妇会到井上巡视,就通知骆丘偷偷打开了瓦斯开关,柏汉飞「无心」地在矿井附近点燃了一根手持烟花。”
邬幻枫停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邬云矿爆炸了,死了很多人,邬家夫妇也未能幸免,你趁机吞并邬家的所有矿脉。
“为了让收购合理,你假模假式地收养了我们姐妹,心不甘情不愿地养到大。为了让我们彻底放松警惕不去追查邬云矿难的事,你甚至用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作饵,牢牢把我们俩拴住。
“柏汉飞在爆炸中伤了脑子,你索性切割了他的记忆,这才勉强留他一命,让他做个庸碌无能的纨绔子弟。
“骆丘表了忠心,而且你也确实需要一个干脏活的人,从小培养起来的他就成了最佳人选,但你从未放弃过对他的监视。
“至于艾婶,应该是畏罪潜逃了吧?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找她,想要杀人灭口。”
柏夫人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表情,她闭上眼睛,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邬幻枫继续说:“三年前,你终于探查到艾婶的踪迹,便让骆丘以一条船上的蚂蚱为由,约她到丘晨矿,杀了她并伪装成矿难。”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不久前,柏汉飞在暗网的匿名账号收到一张照片,那是艾婶的尸体,你担心柏汉飞受到刺激记忆恢复,便安排了飞泉会馆的刺杀,除掉柏汉飞。”
“至于骆丘,我偷偷去见他的事被你知道了,你也知道我想要请君入瓮的计划,干脆在河滨商务酒店,将我们两个人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以前你不杀我,是因为我对柏滨海爱得盲目,爱得丢掉了智商,飞蛾扑火,我的妹妹也一样。”
说到这里,邬幻枫停下来,动容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邬红叶:“我的妹妹啊,原以为放手能消除我们之间的心结,没想到却成了催命符。”
邬红叶再也忍不住了,拼命摇着头,埋头痛哭。
“说完了吗?”柏夫人睁开眼睛,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就算你说的全是事实,那又怎样,你有证据吗?”
邬幻枫突然觉得很疲惫:“我会报警,相信法律会还邬家一个公道,不过……”
她本来想说,不过可以推迟到并购大会以后,这样既能保全柏滨海,也能给邬红叶一个交代。
但她来不及说了,一股强劲的力道突然推开了她。
邬红叶的尖叫也随之响起。
邬幻枫跌倒在地,回头看到柏滨海胸口位置中了一枪,鲜血正从伤口处渗出。
不知何时,柏夫人手里多了一把枪,手臂举得笔直,脸上的雍容沉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七零八落。
她想除掉的是邬幻枫,柏滨海却在一瞬间挡到了邬幻枫身前。
邬幻枫想也没想,下意识地翻身爬起,去查看柏滨海的状况。
柏滨海的身子踉跄了一步,向后倒去,邬幻枫赶紧将他搂在怀里。
“傻子,蠢货!你在逞什么能!”邬幻枫连声音都变调了。
柏滨海全身无力,软软地靠着她的胳膊,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枫枫,我欠你的。”
邬幻枫急的快哭了,你要是死了才真是欠我欠大发了!
夏策也吃了一惊,然后很快回过神来,上前查看柏滨海的伤口:“没伤到心脏,但要马上治疗,子弹是P-23I生化弹。”
P-23I生化弹,专门针对邬幻枫的武器。
邬幻枫着急:“这种子弹对普通人有什么伤害?”
夏策沉着脸,没有正面回答:“找个地方,有没有医疗器械?先止血。”
话音刚落,邬红叶便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不顾自己衣服的凌乱,踉踉跄跄地就跑出去找急救包。
对柏滨海的生死,她应该是最紧张最在乎的人。
邬幻枫帮着夏策,一边按住柏滨海的伤口,一边尽可能轻地将他挪动到一旁的沙发上。
整个过程,柏夫人没说一句话,神色十分难看,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
她僵持在原地,一向精明的目光开始涣散无措,保养得当的脸也在须臾之间尽显老态。
邬红叶很快回来了,她知道唐医生平时在家里储放医疗器械和药品的房间,胡乱搜罗了一堆,也来不及细捡,就用裙子兜着全抱了上楼。
快步跑到书房门口,邬红叶身子突然一僵,又是一声尖叫,手里东西掉了一地。
不知何时,管家何毕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用枪指着柏夫人。
听到邬红叶的声音,邬幻枫转头,心里又是一紧,大哥这种时候你就别再来添乱了。
“都冷静一点。”邬幻枫疾步上前,想要抢下何毕琮手中的枪。
何毕琮反应十分迅捷,不躲不让,朝着地上开了一枪。
“别过来,幻枫小姐,我不想伤害你。”
柏夫人恍然回神,哑着声音质问:“何毕琮,你也想造反了?”
何毕琮一动不动,板着脸:“何来反不反,你想杀人,我要救人。”
“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你现在为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小怪物反咬我一口?”柏夫人指着邬幻枫说。
“这大概就是同类相惜吧。”何毕琮的神色终于动了动,脸上挂满讽刺地笑:“她是怪物,我是宠物,这么多年你对我确实不薄啊,锦衣玉食地养一条听话又能干的狗。”
第40章 这一次,换我保护你
面对何毕琮的「跳反」,柏夫人经年已久的城府和淡定终于绷不住了,提高声音叫起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何毕琮冷笑:“忘恩负义?邬家夫妇对整个柏家推心置腹的时候,你又可曾想过要知恩图报?”
听何毕琮这么说,邬幻枫突然福至心灵,召唤出系统。
在何毕琮的履历上,曾经被她忽视掉的一条重要信息是学历。
何毕琮只有高中文凭,但实际上,他曾考上了A城最顶尖的高等学府,这也正是邬夫人的母校。
大四那年,何毕琮突然退学了,原因不明。
那一年,邬云矿难发生,邬家覆灭。
第二年,何毕琮就来到了柏家,从门童做起。
“一开始,我只是想要近距离照顾邬家的遗孤,可后来发现,幻枫小姐在柏家饱受虐待,你这样对待故人之女,还有脸谈什么知恩图报?”
柏夫人声音微微发颤:“你一直在调查邬云矿难?”
“不错。”
“艾婶……是你联系上她的?”
“我调查了二十多年,终于查到艾婶的行踪,只是没来得及当面对质,她就被你杀了。”
柏夫人收敛心神,强打精神:“她本来已经逃走了,是你害了她。”
何毕琮简直要被气笑了:“作为邬云矿难的幕后凶手,你还真是没有丝毫悔意,不过没关系,我早就发誓,当年参与了那场事故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柏汉飞是你杀的?”邬幻枫问。
何毕琮嘴角动了动:“那个蠢货,脑子都被切了一半了,我只用把艾婶的照片发给他……”
他指着柏夫人,“再透露一点消息给这个女人,她肯定会动手。”
夏策一边为柏滨海处理伤口,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插嘴提醒道:“柏汉飞死于一支雪茄。”
何毕琮的枪口稍微一点:“那就要问红叶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