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微尘平静道:“想知道,他们为何在此处么?”
“不想!”
“门历已经说了,历届葬仪都是寿终正寝,为对抗魇力事业做出卓越贡献,”她强调,“师尊你莫要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人说话可是要负责的。”
瞧她求生欲拉满的模样,月微尘道:“那你方才所说与我情缘之事,亦会负责?”
诶?
诶诶诶?
沉鱼先是一惊,不过随后品出月微尘的淡淡尖锐之意,便知道对方是在嘲讽她的变脸绝活了。
但那又如何。
“只要师尊原谅我一次。”沉鱼正色,“负责都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意。”
月微尘哑然。
阅遍尘世漫长岁月,他也算见过诸多人间龙凤,以及他们在危机前的卓越应对,其中亦有颇多女性,无不英气勃勃,胸怀天下,堪为正道楷模。
所以沉鱼这种人才,他属实第一次见。
他知道沉鱼是魔道的暗子。
难道说,这就是小妖女与正道弟子之间的差异?
一番唱念做打讲得沉鱼口干舌燥,闻得千机提醒,半柱香时间快要到了,她只好问道:“师尊,现在我算过关了么?”
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她不知道,在旁人眼中,她的眼眸里盛着碎光,明亮而清澈,分外动人。
那是他的光芒,在她眼中的倒影。
“嗯。”
未等沉鱼惊喜,月微尘道:“你会成为最特别的一个。”
沉鱼:?
她正要询问,便觉自己的视线骤然降低,银线的束缚感重又回到她的关节四肢。
几乎是瞬息间,在她的视角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庞大无比,仿佛误入大人国,月微尘在她眼中,跟个巨人般高大。
委曲求全这么久,还是被收拾了。
沉鱼:???
说话不算数是吧!
变小之后,她声音也小,嚷嚷了半天,也没见月微尘有何反应——但绝对是装的,修士耳聪目明,不可能听不到。
月微尘俯下.身,将她从地上轻柔捧起。
变小之后,周围的一切环境都对她很没有安全感,月微尘稍不留神,都有可能折断她的小胳膊小腿。
她坐在青年的掌心,仰脸与他对视。
变小之后,那双金眸看起来越发森严冷漠。
被月微尘端详时,她有种错觉,自己仿佛是只,被猛兽含住后颈只能任由宰割的猎物。
……
月微尘端详的目光落在沉鱼发顶,则是另种想法。
她躲避魇潮时,那条发带也挣脱了。
需要给她另做条合适的。
……
或许需要补充一点。
除了眼睛,那条流苏发带,他也有些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你对于我把历届葬仪做成人偶的行为,就不愤慨么?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沉鱼:生气啊,你真是变态。
月微尘:那你口口声声喜欢我?
沉鱼(理直气壮):我不能心里骂你么!你言而无信,冷血无情,喜欢手办的大变态!
月微尘(颔首):确实,不仅可以心里骂,作话里也可以骂。
第十九章 :银色发带
猝然变小,沉鱼心中有点不安与惶恐。
好家伙,这是直接变成拇指姑娘剧本了?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她问:“师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月微尘收回目光,变小的她,狡黠气削弱许多,更有种迥异于常态的可爱精致感,如同巧匠雕琢而成的玉人,令人想要轻拢于手,温柔摩挲把玩。
“做错事,自当受到惩戒。”月微尘单手支颐,忽的微笑起来,“我观你对义偶很感兴趣,不如感受一下?”
月微尘平日并不吝啬笑意,可他从未展现过这样的笑容。
些微的尖锐,与令人酥麻的温柔恶意。
她人本来有点麻了。
但是——
千机通知:“收集到月微尘能量10点,沉鱼……看这情况,你可能需要牺牲一下了。”
嗯?
她顿时又可以支棱起来。
没关系,不就是情趣play拇指姑娘版么?
冲!
发现月微尘好这口调调,沉鱼继续作死:“我可以拒绝么?”
闻言,银发青年没有说话,只戳碰一下她的脸颊。
沉鱼身体不稳,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最终坐了个屁股蹲。
这个人有大病吗???
沉鱼质疑地望向月微尘,然后用手捂住脸颊,不许他再碰。
气鼓鼓的模样,十分可爱。
祭司沉默一瞬,稍显微妙地转开目光。
沉鱼的诡辩或许有其合理性,但只有月微尘清楚,他的卜算绝不会有问题。
倘若他的卦象都变得不准确,那修真界的策士都可以放弃这条道路了。
但他并不畏惧死亡,之所以设下这个局,尝试更改天命,无非是……
“罢了,先离开此处。”他道,“魇力侵蚀对你不好。”
她想顶嘴,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
毕竟活着挺好的。
况且她到底还是希望月微尘把她变回来。
月微尘目光重新落在沉鱼身上。
干嘛?
沉鱼纳闷。
只见月微尘伸出手,银色月华如同丝线在他掌间穿梭塑造,最终凝就了只小巧玲珑的鸟笼状器具。
他颇为礼貌地做出手势:“请。”
沉鱼震惊地看了看银质鸟笼,又震惊地看向月微尘。
看似圣洁缥缈,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这次不能装糊涂了,她直接开口:“师尊,你要囚禁,还是羞辱我?”
“如何谈得上羞辱?”月微尘稍显讶异,随后道,“此物以我灵力凝集而成,方便抵御魇力侵蚀。而你如今娇小,有此物在,也方便携带,不会丢失。”
沉鱼:……
她委婉表示:“这是个鸟笼,如何能给人住?而且这与囚禁无异。”
月微尘不由垂眸望向鸟笼。
月微尘:……
他面不改色,轻轻弹指,便见鸟笼四周围栏瞬间消失,仅有淡淡灵力顺着无形壁垒流淌,看起来像了提灯般的透明房间。
而房间内部,还有书桌案几等家具。
月微尘征询地望向她,似乎她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再改,态度好得不可思议。
这下沉鱼没有拒绝理由了。
她一边走进去,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要说月微尘没什么古怪癖好,打死她都不信。指不定就是童年缺爱,没玩过家家酒的自闭选手,现在搁这儿弥补童年遗憾呢。
银发青年见她进去,这才提起鸟……不对,提灯房间,轻轻挥了挥衣袖,令密室中的烛火逐盏灭下,那些微笑的诡异义偶,重新隐于阴影。
月微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直到密室里最后一丝灯光灭下,而他成了舞台的唯一光源,方才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沉鱼呆的无聊,索性躺在在桂木床上。
这床或许是月光做的,格外清凉柔软,甚至给人种睡入月湖般的虚无感,整个身体都像是陷进其中。
她用了莫大意志力,方才摆脱床的吸引,艰难直起身。
卑鄙的月微尘,竟以为区区一个月床,就能腐蚀她的精神意志么?
沉鱼细细打量房间陈设,整座房间以典雅为主,混杂修真特有的浪漫设计,主题为深蓝装饰少许银,如同云中仙境,屋顶垂落的星空令人迷醉。
房间里弥漫着桂花香气,但不显得甜腻,自细节处体现设计者独有的冷意,成功中和了桂花的过分甜蜜。
沉鱼本是抱着挑剔态度,结果瞅了半天,也没发现能刻薄的地方。
嗯……月微尘要是童年也有过家家游戏,似乎可以成为最成功的爸爸。
此时,她忽然发现案几上有件小盒子。
她走近,原是只首饰盒,盒中静静躺着一条银色发带。
沉鱼此前的发带,乃是她打发时间,简单制作而成,谈不上精致昂贵,只能说有巧思。
而这条发带竟是以银线编织而成,银线如月华凝结,纯洁无瑕。而手法巧夺天工,完全看不出任何针织痕迹,浑然一体,仿佛天然如此。银线独有的美令发带看起来优雅而灵动,其中隐约镶嵌有篆文纹路,星光之下,仿佛沉默流淌的银河。发带中间位置镶着颗霁蓝色玉珠,正向外散发温柔光晕,其下银带垂落。
整条发带设计精心,风格灵动,用料十分考究但并不高调,以至于喧宾夺主。
月微尘声音适时响起:“你的发带在魇潮中遗失,再难寻找。这条赠予你。”
见她不动,月微尘道:“不试试么?”
沉鱼心想,看来月微尘小时候绝对不止是没玩过过家家。
这大哥指定连芭比公主换装也没玩过吧?
但她还是依言换上了发带。
少女对着镜子,细细编发,黑色发丝与银带交相缠绕,搭配少女白皙柔软的指尖,看得久了,竟有种暧昧缱绻之意。
至少在月微尘看来……
“很适合你。”
“谢谢师尊。”
“不必多礼,”月微尘收回目光,淡淡,“回洞天吧、”
*
沉鱼就这么被月微尘提溜回了别星宫。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发现这对师徒违背纲常的大胆之举。
谢孤容自然也没有。
大师兄沉迷修行,除非特殊情况,或者她主动拜访,否则极少现身。
至于慕如镜……谁会指望大魔头日日挂念自己?
沉鱼坐在案几前,无聊得透过透明灵墙看外面。
这里是月微尘居住的主殿,上次找茶叶她见过外间,内部却是头次见,看起来与别星宫其他宫室并无不同,整体风格十分简洁。
倘若有他设计提灯房间,或者月色发带的一半用心,都断不至于此。
这里看起来就像个客栈房间,主人随时都会毫不留恋的离去。
“哎,也不说放我走,也不说要关我一辈子还是多久,到底想怎样嘛。”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少年清冽嗓音。
“我回来了。”
说话的人……是离池!?
她怎么会听到离池的声音?
沉鱼先是微怔,随后想起,这座提灯房间有特殊设计,可以自由听到外界声音并正常对话,但均受月微尘控制。
月微尘为何要她听离池声音?
少年声音冷漠而压抑:“你的身上,为何会有那个女人的气息?”
“她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在住处?去看了吗?
离池:……不知道。
沉鱼:哦哦哦,原来如此。所以说你是鼻子很灵么?闻到我不在?
离池:???
沉鱼:啊这,岂不是狗……啊对不起对不起!
离池:……
谢孤容(毫无所觉):你是要说狗鼻子么?
沉鱼:……
离池(拔刀无慈悲):受死吧。
第二十章 :绝境
不知怎的,灵墙上,沉鱼也能看到前殿场景了。
离池仍然佩戴着他的青铜鬼面,乌发束做高马尾,无袖劲装勾勒出少年的身姿。露出的大臂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小臂以下为护铠严实包裹。
再向下看,到指尖时,便是由玄铁打造的狰狞护指,无需接触,也能叫人知道,其能多么轻松地重创敌人。
少年似是经历过数场恶战,肩上深色披风多处破损,满是风霜痕迹。
正因此,即使离池用面具遮掩昳丽容貌,却还是有种特别气质。
他站在那里,如同沉默低调的鬼刃,若是出鞘,定会见血封喉,无声夺走敌人性命。
分别不到半个月,他又变强了。
沉鱼的灵感如此告诉她。
离池的天赋简直强到骇人。
仿佛每一名死于他刀下的敌人,都会令他变得更加强大。
离池陈述道:“你应保护好她。”
沉鱼感动。
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离池居然成了她心目里最说人话的正常人。
离池当初确实提醒过她远离月微尘,甚至立刻退出葬仪道。只是当时她刚被月微尘救下,对方是第一个对她表露出善意的异性,因此最终还是没听劝。
啧,有点后悔。
她叹气,继续关注现场师徒对线。
尽管徒弟对自己出言不逊,可月微尘并没有动怒。
“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没有辜负宗门对你的信任。”
他看起来恬淡温柔,如湖面倒映的粼粼月色。这是月微尘对外界素来表现出的态度,没有半分锋芒,温柔清净。
“回去早些休息吧。”
离池脚步不动,重复道:“沉鱼。”
月微尘安静地注视他片刻。
“我偶尔也会在想,是什么让曾经躺在泥泞里,死死拽住我衣角的流浪狗,敢于向我露出獠牙。”
他的声音宛如湖畔徐徐吹过的晚风,不带一丝烟火气。
银发祭司仿佛有些困惑:“他难道不知道,家犬的责任就是护主么?”
师尊银发白袍,纤尘不染,徒弟乌发黑衣,鬼气森严。
最圣洁出尘的祭司,却教出了天下第一的杀手。
对比极为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