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桃无力地挥手。
沉鱼好笑摇头,转身出了门,衣服不用拿虞桃的,她俩的衣裙男人们都穿不上,住店前已在镇上的成衣店中买好。
离池和谢孤容天生丽质,便是镇中成衣款式老气陈旧,沉鱼相信,也绝不会压制住他们的半分美貌。
她抱着东西,敲响离池的房门,门上纸窗隐隐透着房间内的烛光。
房门打开的很快,几乎她敲响的瞬间,木门便被离池打开了。
沉鱼猝不及防地与离池对上目光。
“为何如此看我?”
少年眼瞳沉静地望着她。
沉鱼实话实说:“因为你好看。”
离池没有戴面具,如此清爽的模样令她有些不适应。
少年没有接话,只为她让开路。
进门时,沉鱼心中暗暗琢磨,他如此速度,也不知是不是特地搬了个小板凳守在门口,专门等她敲门。
“我们准备好啦。”她将怀中的胭脂水粉,连带刚才在镇上买的衣裙一起放好,“现在就可以给你梳妆了。”
“好。”离池应道,“就在这里吧。”
他居然已经打好清水,又在木桌上摆好了铜镜,桌面上干干净净,专门供她摆放。
如此听话温驯,像狗勾以潮湿温热的舌头舔舐主人,以此表达讨好之意。
离池总是这样,他不懂如何道歉缓冲,想要缓和关系时,便只会通过顺从与讨好来表达。
他难道不知道,以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以及不可抗拒的血契,若他想做什么,沉鱼根本没办法么?
真可爱。
心中升起怜爱之意,不妨碍沉鱼拿捏他。
这可不是她的错。
毕竟离池若是总能如此听话,她心疼还来不及,怎可能总想着拿捏他?
还不是他有错在先。
“坐吧。”她示意离池。
少年在桌前端正做好,有些陌生地看向铜镜,镜面被打磨得极清晰,映出了他的面容。
镜中少年眉目如画,乌眉浓密,鼻梁挺拔,尤其唇形极美,微翘的唇峰,令人不由得升起亲吻欲。
自己似乎是很好看的。
他平静地想到。
沉鱼站在他身后,将少年的马尾解下,用梳子细细梳好。
“你的发质真好。”沉鱼一边梳,一边和他聊天,“我原想着,像你这样平常疏于打理,又日日在外奔波的样子,头发一定会偏毛糙些。没想到这么顺亮。”
“不好吗?”
“很好啊,我娘亲就希望我头发生得如你这般茂密坚韧,所以我小时候不许我像其他女孩那样垂着头发,而是给我剪成短发,说是头发小时候长得太长,以后都会柔软分叉。”
沉鱼说得是她在联邦的母亲。
她父母早逝,但童年的少许片段,仍然记得,其中就包括她母亲对她头发毫无科学根据的小偏执。
“断发?”离池诧异。
“是呀,我娘亲在这方面的认识和风俗不一样。”沉鱼道,“不过后面他们都去世了,就没有人管我这些了。”
离池在镜中仔细观察少女神情,没有发现哀伤忍耐之色,只有少许怀念,看起来恬然而平静。
他放下心来。
“小时候没有人管我。”他觉得自己需要回应这个话题,“我母亲不会管我的生活。”
沉鱼心中微动,不动声色道:“平时都是你自己照顾自己么?”
关于离池过去的话题开端,来得如此恰到好处。
“嗯。”他说道,“她更希望我死,这样她可能就会被其他人放出去。”
“但你没有死。”
“所以她死了。”离池说道,“我父亲杀死了囚禁我们的村民,又吃掉了她。”
沉鱼呼吸微滞。
她知道离池过去颇为凄凉,却没想到会如此生猛。
她努力温和语气道:“那你的父亲对你想必存有怜惜,至少他放过了你。”
“不,他想吃掉我的时候,被我杀掉了。”离池平静道,“鬼族的实力并不由出生年龄决定。”
既然他有能力对抗父亲,那当父亲吃掉母亲,杀死村民时候,他在……?
“不给我画眉么?”见沉鱼拿起粉盒,离池问道。
“怎么这么问?”
“我只知道画眉。”少年看着镜子道,“我看凡人夫君有人会给自己的妻子画眉。”
“你天生眉形很好,本来也很浓密,只需稍微修下就好,”沉鱼解释,“若是加上青黛,反而画蛇添足。况且就算要画眉,也得先敷粉。”
“哦。”离池应了声,不知懂没懂。
沉鱼浅浅为他扑了层桃花粉,离池天生肌肤白皙,桃花粉只是令他肤质更加细腻透粉,看起来吹弹可破,增加娇弱感。
望着镜中的自己,少年微微蹙眉,似乎感觉到了哪里发生了变化。
“看,现在才该画眉。”沉鱼说道,“我给你修一下就好。”
“要画眉。”少年坚持。
“为何?”
“画一下吧。”
“我还以为你会很抵触呢。”沉鱼诧异,“行吧,那我给你画的简单一点,你闭上眼睛。”
沉鱼技术不够娴熟,需要贴他极近,才能在眉宇间细细描摹。
这一近,便不由注意到了某些小细节。
少年阖上双眼,眼睫垂下,像是小扇子。
他的睫羽纤长浓密,不像男子,倒更像是女性,垂下时有种乖巧无辜感。
就好像她真的在给什么同龄少女化妆。
沉鱼忍不住想到。
画眉结束,她不由盯着离池端详。
少年见她不动,轻声问道:“不好看么?”
“好看,当然好看。”
沉鱼不假思索地说道。
蓦然间,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句诗。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诡异地想,自己现在和离池,也算是完成了恩爱佳话中的“画眉之乐”?
“在想什么?”
“想你……不对!”沉鱼回神,“是想到我一点疏漏了!”
“嗯?”
“没有让你先换衣服再化妆!”沉鱼说道,“还好没有上腮红口脂,不然换衣服时才麻烦。”
“来吧。”沉鱼拿起桌上叠好的衣裙,“看看这件衣服的上身效果怎么样。”
这可是她精心为离池挑选的,绝对适合他。
少年眨眨眼,白皙透粉的肌肤叫他看起来像只无害的小白兔。
“好。”
他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捏捏离池小肥脸(x
第五十八章 :云鬓 ·
沉鱼说:“那你先换衣服吧。”
客栈房间是简单的套间, 里屋住人,外间用于日常活动。沉鱼坐在外间的梨花木桌前,好奇又期待地等离池穿戴。
应该会很好看, 她想到。
不多时,她听到少年声音自门帘深处响起, 听起来烦躁不乐。
“你来帮我穿吧……我穿不上。”
沉鱼对美少年女装模样的幻想被打断了, 不必幻想,因为美少年自己不会穿裙子,需要她帮忙。
那裙子也没这么难穿吧。
沉鱼回忆自己给离池那条裙子的制式, 同时向走去,为了避免尴尬,进去前,她特地提醒道:“那我来啦, 你别着急。”
给足了离池反应时间, 她这才挑起门帘,脆声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呀。”
话音说着, 目光已落在角落中的离池身上。里屋光线昏暗,显得画面晦涩,更有股难言的暧昧,她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过少年。
离池已脱去上身肩甲与大部分上衣,露出线条流畅的肩颈,黑色纹身在他的脊背蔓延,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蛰伏的恶螭。
他常年刻苦修行,因此肌肉饱满结实, 而修长的身形,又赋予肌肉惊心动魄的收笔, 令人观感轻盈骁勇,而不会觉得魁梧笨拙。
力量与美貌,狰狞与优雅,在离池身上结合的极为完美。
真好看。
即使以前看过,沉鱼还是不由得在心中赞赏。
离池侧身对着她,裙子凌乱地搭在他臂弯上,有意无意地遮着敏感处,少年微微拧眉,有些凝重地盯着裙子,神情似乎在苦恼。
“哎哎哎,裙子别这样堆着。”她上前,将裙子从他臂弯取下,在床上重新抚平,“如果糟蹋出褶皱,到时你穿上身,便有瑕疵了。”
她取下裙子,离池上身□□。
“哦。”
少年平静地望着她整理衣裙,神情间毫无羞耻感。
沉鱼更是浅笑盈盈,两人更大的场面都有过,现在的情况纯属小意思。
她为离池挑的是件蓝荷银纹流云裙,清冷典雅,行动间飘然若云上仙子,宽大的衣袂恰能遮掩住少年臂膀骨架,而腰间只需束腰衬托,便是段纤纤柳腰。
“现在这样才能算好好穿。”她将裙子整理好,转身道,“虽然很好看,不过你以前没接触过,可能是难穿了些,来,我帮你。”
离池默不作声,张开双臂,配合她的动作。
“低头。”她说道。
衣料窸窸窣窣,裙摆翩然落地。
“你把你下身多余衣服也脱掉吧。”沉鱼说道,“然后我给你上束腰。”
离池坐在木凳上,从容撩起裙摆,将绑腿摘下,又脱去满是风霜痕迹的外裤。
虽说早看过离池更加私密的部位,可他这么一番行动,还是叫沉鱼不由得感慨,离池这是完全不把她当外人呢。
“这样可以么?”
“坐姿矜持点。”沉鱼示意他注意双腿姿势,“女性不会这样敞着腿,看起来不雅。”
以少年姿态如此散漫乃是潇洒风雅,但并不适合穿着精致长裙的女子。
“靠我这边点。”沉鱼手中捧着绸缎,“最后一步啦,然后就给你化妆。”
“好。”
离池站起身,沉鱼双手交错绕过他的腰身,随后绕到他身后,将束腰封起。
内屋极安静,除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便是两人低低的呼吸声。
“束腰一定要整齐,不能着急,不然皱巴巴的样子,会拉低整条衣裙的观感。”
少女温言细语,音色清甜,丝毫不会给人喋喋不休的不耐感。
而离池听着听着,忽的心中微动。
冰冷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右手,像蛇,或者其他什么冰冷的东西,逐渐将她缠紧。
“怎么了?”沉鱼停下动作。
离池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
沉鱼眨眨眼,神情仍是无辜不解的模样。
离池冷眼瞧着她,眼睫低垂,少年笔直的脊背弯下,双臂张开,随后收拢,将她紧紧拥入怀。
晚风与雨水的微咸气息将她包裹。
“怎么啦。”沉鱼轻拍他的脊背。
“只是忽然很想抱你。”少年轻声道。
“好。”
“你还喜欢我么?”
“当然呀,怎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我了。”
“说过很多次了吧,你这样瞎想,我很累。我说话比较直,但这样也能减少不必要的猜忌。”
“那你比起我,更喜欢和女性亲近,对么?”离池有些在意,“你和虞桃相处时,比对我们都更加自然。”
沉鱼无奈:“……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连女孩子的醋都要吃,虞桃是我的朋友,你都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只是,如果平时的我令你提防不喜,女装的我,亲近时你会更放松么?”
这话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他要为了他,一刀那啥,做她的好姐妹吧?
“都说了别瞎想,紧张无法避免,那是因为咱们之间天然存在力量差距,你稍微用力都会弄伤我,这点可以理解吧?”
少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闷不做声地点头。
软肋暴露给外人的感觉令她有些不适,但她还是及时克制住僵硬表现,无奈笑道:“无论离池变成什么样,穿着打扮是男是女,我对你的认识都不会改变。”
离池:……
“你的联想能力确实厉害,怎么会想到男性穿女装,就会叫我更亲近的?”她好笑又无奈地轻拍离池脊背,“天下怎会有想法如此奇怪的人?”
“别多想了哦。”
沉鱼说话温柔,不疾不徐,即使否定的话,也如轻风细雨,不会令他有半分不快。
他喜欢沉鱼。
所以他没有说,有的。
世界上确实存在这种想法的人。
——比如他的“娘亲”。
在他记忆中的大部分时候,娘亲都是混沌癫狂的,她痛恨他,将他化为与父亲同类的,给她带来不幸的怪物,甚至想要用石头划烂他那张无法露出笑容的脸。
疼痛、责骂。
娘亲是会给他带来这样感触的存在。
可在她稍微清醒时,便会将他打扮成凡人女童的模样,为他梳辫子,拍他哄他。
某些时刻的沉鱼,会让他想起清醒时母亲的表现。他知道娘亲的温柔,只是给作为女孩的他。
那沉鱼的温柔,又是给予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