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这样看着我。”月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慢慢笑起来,“好像我是什么大恶人一样?你不是已经从心魔中清醒过来了么?”
这话是冲着离池说的。
果然,离池为心魔趁虚而入,必然有月女推波助澜。
“你们赢啦,无情道种也得到了。”月女索然无味道,“在你们离开后,这座塔就会倒塌,即使你们不杀我,我也死定了,就没必要这样仇恨地盯着我看吧?怪吓人的。”
说完,她看向沉鱼:“你比我预计得更强,我心服口服。”
为了杀死众人,她布局许久,又大招尽出,结果全部失败。
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即使你不服气,又与我何干?”沉鱼冷淡地望着她,“现在没人会和你闲聊,我在以胜利者的身份审讯你。”
“是是是。”月女自嘲一笑,“说罢,你想知道什么?”
“当初凌霄到底怎么陨落的?”
月女的神色凝滞了。
“……为什么问这个?”
“和月微尘有关么?”
提到这个名字,月女露出不自在的神情。
“没有。”
但这个掩饰实在太拙劣了。
月微尘到底具有怎样恐怖的威严?月女演技绝不只是这样的程度,可仅仅只是提到月微尘的名字,就叫她失态如此。
“你不是深爱凌霄,为了复活他不惜一切么?”
“什么意思?你能复活他?”
“当然不行。但你难道要连爱人死亡的原因都一辈子藏在心底么?一直逼迫自己做出恭敬的态度,侍奉那个人?”
月女:“……”
“如果担心招致报复……你觉得凌霄还会比现在的状态更糟么?如果他还活着,会愿意你忍辱偷生,以这样的方式维系他的存在?”
沉鱼的某句话,似乎集中了月女的弱点,她捂住脸,终是哭了出来。
“凌霄的灵魂……在他那里。”
沉鱼放缓声音:“你被他威胁了?”
月女沉默一会儿,开口问道:“他需要威胁别人么?”
此话出口,现场陷入沉默。
如果说,在场众人的身世、经历均会形成他们之间剧烈的认知差异,那只有一点是无可反驳的,那就是月微尘的强大与高傲。
这种人,怎么可能去威胁世界上的任何一人?
即使是沉鱼,大概也用不上这种待遇。
对于月微尘来说,从来只有他想不想,而不存在能不能。
即便是一贯最不着调的慕如镜,听到这句话时,也不由挑眉,稍稍端正了神情。
被祓除心魔后,三个男人的实力都得到相当大的提升,只是当他们还需攀登高山来证明如今的自己时,月微尘已经身为那座巍峨高山许久了。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被凌霄一直封印在这座塔里……这座塔是他的领域,但就在六千年前,我忽然收到了他的尸体,是月微尘大人亲自送来的。他什么也没说,只说凌霄是个真正的修行者,所以他收走了凌霄的灵魂,让我好生安葬他的躯壳。”
“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就炼化了凌霄的躯壳,从残余灵性中得到少许情报。”
“那个人……月微尘大人,在断绝天下香火传承,猎杀千年难遇的天才,接着抽取他们的灵魂。”
“他的目的,是彻底摧毁这个世界。”
随着月女颓然的陈述,关于月微尘万年——也有可能更久,持续的行动终于显露轮廓。
沉鱼忽然想起,潜渊殿中月微尘摆了整整一个殿室的人偶傀儡。
难道凌霄也在其中?
“换句话说。”月女抬起脸,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
“他们,慕如镜、谢孤容、离池,都会死。”
“那个人一定会抽走你们的灵魂。”
沉鱼忍不住看慕如镜,那月微尘和慕如镜的目标,岂不是重合了。
“别这么看我,我现在可不想做那种事情。”慕如镜立刻道,“改邪归正了好么。”
听到他轻佻的语气,月女不由皱眉。
这人怎么还这么不正经?他不知道自相识之初,他的性命就已经被月微尘盯上了么?
月女加重语气:“他之所以先前没动手,或许就是在等你们实力成长起来,果实成熟的时刻再收割。”
谢孤容若有所思。
月女或许有恐吓他们的私心,但还是有可信度的。
离池被捡回来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或许对当年记忆没有印象,但谢孤容当时已是少年人,思想更加成熟些。
所以他记得,当初月微尘把他们陆续捡回去时……确实是有所图的。
反正总归不是出于善良。
他们师徒间那是过命的交情,对彼此了解的不行。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挑战师尊么?”沉鱼问道。
“不然你想叫你的情人们等死么?”月女刻意使用了辛辣语气,讽刺道,“信不信是你们的自由,言尽于此。”
“好的,知道了,谢谢。”沉鱼礼貌地说道。
四人均有心魔,无论月微尘的目的是不是毁灭世界,但他的心魔也必然和这些异常行为脱不开干系。
有病那就治病,没啥好怕的。
三个都治过来了,还差一个重症患者么?
见他们准备离开,月女问道:“你们这就走了?”
“你想我们杀你么?”
“你留在这里,也就要消散了,那何必多此一举。”
沉鱼说道:“不过大丫我得带走。”
大丫承受不住灵压,早便昏迷过去。
“她的娘亲和妹妹都很想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拿下师尊!
嘿嘿嘿,师尊你们也一定想不到。
师尊的心魔,我可是从前十章就开始铺垫了,在定大纲时候就奔着那一幕去的。
嘿嘿嘿。
今天元旦有点忙,就这么多,明天多写点!
第九十二章 :少仙君 ·
回首望着倒塌的高塔, 沉鱼心中还是不由唏嘘。
萦绕六千年未曾消散的怨念,终于在今日随着凌霄的领域一起坍塌。
这种时候,总叫人有感叹什么的冲动。
“话说回来, 凌霄神魂都被抽走,却还能维持领域六千多年, 庇护着月女, 真的很强啊。”
说完虞桃就有些后悔。
因为凌霄还是死了。
妖塔之行,虞桃尽管一度与大部队失散,但她幸运地躲在一处未被邪祟发现的角落, 直到被谢孤容救出来,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但原本放松的心情,在听到月女透露的隐秘后,也再难平静。
一行人陷入沉默, 除了慕如镜外, 所有人的表情都称不上轻松,只有他还始终语气轻盈地找沉鱼聊天。
少女倒是没嫌弃他吵, 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
至于凌霄会的终点,已经没人在乎了。
凌霄骨灰都被扬了,谢孤容也拿到了无情道种,那还举办什么凌霄会,还见什么剑灵?
直接往回走吧。
大丫关于妖塔的记忆被慕如镜清楚,现在的她只以为自己因为采药,不小心坠落山崖,侥幸被山中道人收留,如今得以随沉鱼等人下山。
二丫与她的娘亲自然千恩万谢。
沉鱼留下一笔足够她们生活许久的物资, 踏上返回营地的路程。
路上平安无事。
……她以为会遇到月微尘的。
毕竟对方作为肃纪堂长老,同样来到了最终试炼。沉鱼不相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具体知道了多少?知道他们准备反抗他么?
这些问题都叫沉鱼苦恼。
从目前情报来看,月微尘和离池等人有着难以缓和的矛盾,可说得自私一点,在她离开这里前,月微尘绝对不能出事——反倒是已经贡献完价值的剩余三人,重要程度可以稍微放后些。
然而这事也太缺德了。
回到营地大门前时,沉鱼望着石门下进进出出的各宗派弟子,而路人其实也在偷偷打量他们这姿容极其出色的五人小队。
见沉鱼踌躇,慕如镜问道:“在想什么?”
她缓缓念诵:“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噗。”慕如镜笑得眉眼弯弯,“我却不知,沉鱼何时是个大才女。”
沉鱼幽幽盯着他看,心说这家伙根本不懂她的纠结痛苦。
来到这里,众人其实也该分别了。
他们属于有剑宗中不同小宗,虽能结伴同行,可门派营地内的住址,并不在一处。
众人约好守望相助(主要是沉鱼和虞桃在说),各自告辞返回,只离池站在她身旁,与她一起返回葬仪脉营地。
结果自返程以来,居然始终都没能见到月微尘。
后来各宗门掌门商议之后开了个会,宣布无情道种出世,给谢孤容很是找了些麻烦,人人都想讨好无情道种,万年一出的绝世天才。
可他们却完全不知,所谓的绝世天才,均是某人后花园里养着的萝卜苗,时机到了就“啵”的□□收获。
此情此景,未免给了解世界终结秘密的几人,一股“美人帐下犹歌舞”的荒诞感。
而在这里耽搁的时间里,月微尘还是半分动静也无。慕如镜不受俗务干扰,特地寻找月微尘——对于神灵,他颇有些独门手段。
“他已经走远了。”慕如镜说道,“往宗门的方向。”
那还有啥说的。
都回家吧。
*
其实沉鱼并未在归古剑派待多久。
然而在踏进别星宫,看着天际的福光烟霞时,听着仙兽飞禽的啼鸣声,她心中还是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
她钻回自己的疏桐苑,又坚决拒绝了离池试图贴身护卫的要求。
即使已有一个月未曾住人,又无人打扫,但疏桐苑已然整齐干净,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她泡在后院的温泉中,趴在温热卵石上,长长叹息一声。
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身体泡在热水中,每一丝肌肉都在呼吸伸张。
泡了小半个时辰,沉鱼方才准备起来擦拭身体,重新穿衣。
……嗯?
她来时一身疲倦,行动匆忙,似乎没有拿换洗寝衣。
她皱皱眉,若真没拿,就得穿上旧衣物,回去再换了。
就在这时,她一抬眸,发现身后置物柜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寝衣。
“师尊?”
她轻轻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
唯有花瓣飘落于水面,悠悠打着转。
月微尘似乎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他。
慕如镜对此表示:“他还在归古剑派,只是隐匿起来罢了。”
莫非现在开始就准备猎杀离池众人了?
灵感并未给予沉鱼这样的提醒。
她想了许久,最终想到一个,如今最有可能寻到月微尘的地方。
沉鱼再度来到断崖下的旧宫。
面前矗立的是座破败宫殿。
从轮廓装潢里,依稀能看出宫殿昔日的庄严恢弘,大红漆柱上,以金粉纹路雕刻不同祭祀画面。金画因岁月流逝,法阵失去效力后,如今已大半剥落。
其他装饰也都是如此情况,雕塑无不精致绝妙,可惜基本都被损毁,陈旧不堪。
这里她当初来过一次,就是在这里,为了躲避魇潮,她不小心撞破月微尘的秘密,看到他收藏的众多义偶,根据月微尘自述,大半都是以归古剑派的精英作为原材料制作。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仍然清晰。
银发金眸的男人,即使在阴暗密室中也如被月色钟爱,他周身仿佛散发着莹莹辉光,清冷圣洁,纤尘不染。看起来宛如神灵复苏,向世间投来一瞥。
没有人会不钟情他。
谁会不爱他?
他的美,与公认姿容最盛的离池不同。
因为在旁人眼中,显然不觉得月微尘拥有能够与离池媲美的风姿,离池的姿容,可是需要以青铜鬼面遮挡,方可削弱过于昳丽的容貌,令自己更具威严。
只有她总会被月微尘的容貌吸引。
站在旧宫前,细细梳理关于月微尘身上的一切,她才发现月微尘身上的谜团居然如此之多。
初遇时,他待她十分温柔,月微尘后来给出的解释是,早在万年前的某次卜算中,他便见过自己,自己杀了他。
当时被她急中生智糊弄过去,他最后还送了她发带。
可回想起初遇之夜,那时的月微尘明知她的来历,却毫无偏见,发现她局促,还会主动微笑搭话。宛如山泉般柔和纯粹,令人想要亲近,却又像是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洁悠远,触碰不到。
像山涧上飘落的落花一样。
她总觉得,那时的月微尘并非演戏。
只要是伪装,就一定会有闭口的痕迹,绝不可能天衣无缝。
罢了。
沉鱼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只要再去那间密室一趟,她有预感,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
潜渊殿的西南方……
沉鱼拿着火折子,找到自己当初藏身过的横梁,努力在灰暗宫殿中辨别方位。
找到了!
潜渊殿大半阵法都已失效,所以想找一间仍被阵法护佑的密室并不难,因为它就像黑暗中的火炬一般明显。
“怎么进去呢”沉鱼对着密室有些犯愁。
当初好像是通过缝隙看到内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