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药是她什么时候备下的,怕不是玉莲对今日之事早有猜测?
玉莲服药了,她是不想活了,她早该料到的,她不该去作什么菜,就该亲自守在这里。刹那间,古月瑶满心都是自责。
可当务之急是先救人,没时间让她懊悔。古月瑶回头冲着飞燕就喊,声音都变了调:“飞燕,玉莲服了药不省人事,去找人请大夫来,快,一定要快。”
飞燕手里端着的馄饨碗啪地一下掉在地上,瓷碗摔了稀碎,馄饨带汤撒了一地,整个人傻在原地。
“别愣着,快去。”古月瑶又喊。飞燕哎了一声,转身就跑。
古月瑶竭力保持镇定,又吩咐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的巧红:“玉莲姐还没死,你先别哭。快去后厨找郭厨子要羊奶,所有的羊奶都拿来。”
巧红点头,呜呜咽咽扭头就跑。怕她这状态再弄撒了,古月瑶又喊:“让郭厨子亲自送来。”
古月瑶把玉莲头上碍事的凤冠都拆了丢在一旁,去倒了一碗茶,费劲儿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想给她喂水。
可玉莲却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张嘴。一碗水全洒在了被子上,玉莲身上。
把碗放下,古月瑶紧紧抱着玉莲,颤抖着手拍她的脸:“玉莲姐,你给我争点儿气,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咱们再找。江东王府那么多又俊人又好的护卫,我给你介绍一个……”
喊了好半天,玉莲还是没一点儿反应。
古月瑶眼眶通红,一咬牙再次唤她,声音带了强装出来的欢快:“玉莲姐姐,你快睁开眼睛看是谁?白公子来了,你快看,他带着花轿来了。白公子穿了一身喜袍……”
古月瑶编着编着,嗓子哽咽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再也说不下去。
“来、来了?”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古月瑶忙擦了擦被眼泪糊住的眼睛,低头看自己怀里的玉莲,就见玉莲已经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门口。
“玉莲姐,你醒了?”古月瑶忙小心把玉莲靠着床头放好。又去倒了一碗水,喂到她嘴边:“快喝水,把药吐出来。”
“白公子人呢?”玉莲眼神恢复了聚焦,看着古月瑶气若游丝地问。
古月瑶不答,强忍着眼泪继续劝,声音在发抖:“先喝水,快,先喝水。”
见古月瑶这个样子,玉莲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知道古月瑶刚才的话都是在骗自己,她苦笑着闭上了眼睛:“阿瑶,姐姐感激你,但不要白费力气了,让姐姐去吧。”
见玉莲一副一心赴死的模样,古月瑶悲从中来,很想把玉莲提起来抖一抖,问问她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得吗?渣男靠不住,踹了再找就是了。
可她不敢,她怕再刺激玉莲她更想不开。古月瑶一咬牙,伸手用力捏着玉莲的下巴,不顾她那微不足道的挣扎,强行把一碗水灌了下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古月瑶暗自庆幸,幸亏她跟左修恒学了一些基本的招数,也一直坚持锻炼体能,不然此刻她一个人怕是还真的搞不定。
古月瑶又去倒了一碗,给玉莲灌了下去,见她喝完,又去倒了一碗……一直到满满一壶水都灌下去,玉莲爬到床边猛地开始呕起来。
古月瑶拿了洗脸盆放在床边地上,轻轻拍着玉莲的背。她此刻额头上已经全是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
没一会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郭厨子跟在巧红后面端了一大桶羊奶来,花姐黑着脸也紧跟其后就到了。
古月瑶冲郭厨子点头,示意他去忙。随即拿碗盛了羊奶,继续喂给已经吐了一波的玉莲。
看着脸色苍白如纸,像一滩水一样软趴趴瘫在床边,连吐都没什么了力气吐的玉莲,巧红捂着嘴死命憋着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花姐回手就抽了她一巴掌:“你个死丫头,连个人都看不好。人没死在这哭什么哭,也不怕晦气,滚到一边去。”巧红捂着脸站到了一旁。
花姐撸了撸袖子,也顾不上床边的一片脏污,坐在床边,伸手接过玉莲把她抱在怀里,配合着古月瑶给她一碗一碗地喂羊奶。
好在,玉莲没有再抵抗,碗到了嘴边,她就喝了下去。
连着三碗羊奶下肚,玉莲又趴在床边一顿吐。吐到最后,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脸上却明显恢复了一丝血色。
古月瑶这才跟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两条腿都止不住地在微微发抖。
花姐眼眶发红,抬手就在玉莲肩膀上狠狠抽了两下,语气凶狠:“你个死丫头,当年从一个清白姑娘做到百花楼的头牌,吃了多少苦,都不见你寻死觅活的,总憋着一股劲儿,处处跟老娘对着干。”
说到这,花姐伸手揉着刚才她拍过的地方,语气缓和:“这怎么今儿就这么没出息,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两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天下都是……”花姐絮絮叨叨地用她的方式劝着玉莲。
慢慢的,玉莲的眼中不再像之前那样目如死灰,眼眶发红,终于流出了眼泪。
古月瑶看不得玉莲那个脆弱惹人怜的样子,忙深呼吸把眼泪憋回去,起身对站在屋子角落不停抽噎的巧红招招手。
等巧红走过来,古月瑶拍了拍巧红的胳膊,柔声说:“你家姑娘没事了。今天这事儿不怪你,花姐刚才也是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巧红捂着嘴又压抑地痛哭出声。古月瑶忍不住叹气,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原本以为可以跟着玉莲脱离百花楼,可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怕是心中一时也难以承受吧。
让她哭了一会儿,古月瑶指了指地上乱糟糟的一摊子,柔声说:“巧红,别哭了,快把屋子收拾了吧,待会儿有大夫要来给你家姑娘诊病。”
这屋子确实下不去脚,古月瑶也想给巧红找点事做,让她分一下心,不然这哭起来没完没了。
“哎,奴婢马上就去。”巧红点头,抹了抹眼睛,就去找扫把撮箕收拾。
等巧红收拾完,开窗开门,屋内难闻的气味都散尽,飞燕才带着大夫急匆匆地进了门来。
古月瑶忙起身把大夫让了进来,并把那装药的纸包递给了大夫。
大夫一闻,脸色微变,忙上手把脉。把了脉,大夫脸色稍微缓和,问了古月瑶可是做了些什么措施,古月瑶把刚才给玉莲喂水喂羊奶催吐的事情都说了。
大夫听了连连点头,夸赞古月瑶抢救及时。不然再晚,怕是救回来,人也废了。
听闻大夫说没了大碍,一帮人心中的石头这才算落了地。
大夫开了药方子,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古月瑶连连道谢,伸手掏银子要付,却被花姐蛮横地抢着付了,说她花姐在,百花楼里的人还轮不着她一个小毛丫头来管。
苏慈,花姐,六子,这些人平时心狠手黑的,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有的时候做的事又很仗义。
古月瑶心中一暖,也不再跟她抢,走回床边,坐在在玉莲旁边陪着她。
花姐张罗着安排人拿着方子去抓药,又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了几句玉莲,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古月瑶没有再回厨房,寸步不离地陪着玉莲。看着她喝了药,又吃了一碗粥,晚上直接挤在玉莲床上睡的,连衣裳都没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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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腊月二十八,见玉莲一直沉沉睡着,古月瑶就陪着玉莲在床上躺着。一直到了晌午玉莲醒了,两个人才起床。
原本这是古月瑶在百花楼上工的最后一天,但出了玉莲的事儿,她也没心思再熬到晚上。
吃过了晌午饭,看着玉莲喝了一碗清淡的粥,古月瑶小心地问:“玉莲姐,我家里也没几个人,过年冷冷清清的,你要不跟我去做个伴,给我那添点儿人气?”
玉莲一愣:“阿瑶妹子,你不嫌弃我?”
古月瑶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这好好的姑娘被一个男人给打击成什么样了。
她想了想,故作一脸愁容,看着玉莲明显紧张起来的神情,这才说:“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人呢做饭特别好吃,如果你要是吃得太多,我供不起了,我还真有可能嫌弃你。”
飞燕和巧红在一旁,扑哧一声笑了。
玉莲一愣,随即也笑了,伸手攥住古月瑶的手,红了眼眶:“好,我跟阿瑶去。”
“好哦,过年终于可以热闹热闹了。”古月瑶直拍手,吩咐飞燕:“飞燕,你快去问问,看公子回来了没?”
飞燕应声出门,没一会儿回来说苏慈刚刚回来。
古月瑶让飞燕和巧红守在床边看着玉莲,她出门去小楼找苏慈。
敲了门进去,就见苏慈一身黑色紧身衣靠坐在椅子上,伸手按着眉头,看上去整个人疲惫至极。
屋内站着六子,还有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两个人也都是一身黑色紧身衣,看起来三个人去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古月瑶也不拖拉,直接把玉莲的事情说了。
苏慈点头,脸色不大好看:“刚听说了。欺负我百花楼的人,当我苏慈是死的?你去问问玉莲,要是她还死心眼想不开,非要跟那个什么白公子过的话,我就让人把他抓了,打断腿,拿锁链锁起来陪她过。”
古月瑶一脸惊愕,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公子,这倒不必,玉莲姐姐已经不想见到他了。”强扭的瓜不甜啊。
苏慈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问问她,觉得六子怎么样,要是能看上六子了,我就让六子娶了她,也老大不小的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
古月瑶又一愣,见苏慈一脸正经,不像开玩笑,忙转过头去看六子。
六子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公子,我倒是愿意,可玉莲姑娘看不上我呢。之前我想摸摸她的小手,她都嫌弃我。”
苏慈抄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向六子:“都怪你一天到晚讲话粗鲁,人也没个正形,老子要是个姑娘,老子他娘的也看不上你。”
六子熟练异常地接了杯子,嘿嘿笑着躲到了一旁。
古月瑶看着老娘来老子去的苏老板,一阵阵无语。这上梁都不正,下梁可不就得歪。
见事情走向不对,古月瑶忙出声打断:“公子,我是来跟你辞行的,本来是想做完今天再走,但玉莲现在这样,我想带她回去我那边住几天。”
苏慈挥挥手:“随你。”
“账单我还没算好,明天我再过来结。”古月瑶又说。
人多眼杂的,她也没有时间算账,还是回去先把玉莲安顿下来。反正她明天也要出门买年货,到时候再顺路来百花楼结一下帐就是了。
苏慈挥手,六子和另外一个黑衣人都退了下去。
苏慈伸手从怀里掏了一把银票出来,数了一会儿,对着古月瑶招招手,“不用算了,我心里有数。”
古月瑶伸手接过,一点,愣了:“公子,这怎么是,八千两?”
苏慈翘起了二郎腿,又伸手按上眉心,可脸上却没有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似乎非常累。
苏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三千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多的就算赏银。原本百花楼过年也要发赏银,你提前走,就先拿了吧。”
“多谢公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古月瑶笑着答,心里有点儿高兴。
她之前大致估算过,这个月工钱最多两千五百两,这算是额外发了五百两年终奖。
苏慈接着说:“这五千两,是你赎身的银子,我当时买你,只花了十两。看在你给老子做了这么久菜的份上,老子就不收你的了。”
古月瑶一愣。这事儿实在是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好一会儿,她都没有找出合适的话来应答。
这五千两,要,还是不要,古月瑶纠结不已。
虽说当时把她的赎身银子从十两坐地涨到五千两,是苏慈做的不地道。
可既然两个人已经达成协议,事情也已经成交,这事就算尘埃落地,这五千两就是苏慈的。
虽然这一大笔钱很诱人,但是她现在要是接了,名不正言不顺。
古月瑶数了三千两揣好,把五千两放回桌上:“多谢公子的好意,但这钱是公子的,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苏慈黑了脸瞪了一会儿古月瑶,伸手又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契:“那你把这地契拿着,上面已经写了你的名字。”
“这我也不能要。”古月瑶再次拒绝。这房子就更不能收了,不然算怎么回事儿啊。
见古月瑶连连拒绝,死活不收,苏慈脸色难看得要命,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年后想必是要做什么买卖吧,那这五千两算我投股了,赔赚不论。”
古月瑶想了想,这倒是可以。苏慈祥虽然不是一个好男人,但作为老板和合作伙伴来说,还是相当不错的。
古月瑶伸手把银票收了起来:“那行,那等年后我这边有了什么计划,我再跟公子说。”
苏慈又递过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代我给玉莲,让她拿去做点小买卖。让她想开点,在外头要是混不下去了,百花楼随时欢迎她回来。”
知道苏慈是好意,可他说出来的话,听着可不像是好话。有哪个好不容易赎了身的姑娘,还想再回到百花楼呢。
念在这个苏老板平时嘴就黑说话难听的份上,古月瑶也没说别的,替玉莲道了谢,把银票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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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了苏慈,辞了花姐,古月瑶带着飞燕柱子,巧红扶着玉莲,几个人大包小包上了马车,回了古月瑶的宅子。
古月瑶把玉莲和巧红安顿在东厢房。经了生死一遭,玉莲似乎也想开了,对古月瑶的安排言听计从,她说什么她都听。
“阿瑶妹子,打扰你了,等我养好了身子,我会寻个地方安顿下来。”玉莲拉着古月瑶的手说,脸上带着感激和愧疚。
古月瑶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不着急,你看我这里就我们几个人,空荡荡的,你来了刚好添点儿人气。”
家里那么大,房间那么多,她倒是不介意玉莲在这里长住,可玉莲自己是个有骨气的人,想必不肯。
等一切都安顿好,吃了晚饭,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古月瑶正披着披风,在院子里走步消食儿,就见垂花门那里走进了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左修恒和程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