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要不您多拿点儿,免得待会不够用,耽误事。”飞燕建议道。姑娘这肯定是要去赎人,可要赎的人可是王爷,就拿了那么一点儿能够吗?
古月瑶语气笃定:“五千两,刚好。”
程遇自始至终没说过多少银子,飞燕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姑娘这么肯定,可见她已经走到门口,只好追过去。
古月瑶脚步匆匆,一路走出院门,对程遇点了下头:“走吧,去找王爷。”
马车早就等在了王府门口,出了大门,古月瑶带着飞燕直接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快些。程遇翻身上马,打马在前面带路。
一刻钟之后,古月瑶站在了京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楚湘楼门口。楚湘楼和百花楼的不同之处在于百花楼只有女子卖身卖艺,但楚湘楼却是即有女子,亦有男子。
但来这里消遣的,却只有男人。古月瑶站在楚湘楼高高的牌匾下面,心里不是滋味。
见古月瑶穿着打扮富贵,又貌若天仙,原本站在门口揽客却凑在一起正小声热烈议论今日楚湘楼怪事的姑娘们,终于停下了窃窃私语,看着古月瑶。
心中却都直犯嘀咕,今儿这楚湘楼是怎么了,先头来了江东王那么个大人物,自愿卖身。老板不敢收,跪地直磕头,可那大人物却直接拔剑就要砍。
剑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从,一向彪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楚湘楼老板,居然吓得哭哭啼啼,哆嗦着手用十两银子把人给收了。
可前脚刚把卖身契签好,后脚宫里就来了两拨人,呼啦啦跪倒一片,恳请请这位大人物离开。
又有人拿刀架在老板脖子上,让他把卖身契交出来,连番惊吓,老板白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宫里那两拨人没走呢,这又来了这么一位姑娘。若是平时,这女子要想进门,定是会被她们给拦下。
可今儿楚湘楼出了大事,乱糟糟的,哪里有人有心做生意,全都等着看今儿这事怎么收场。
这姑娘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护卫刚才也是跟着那位大人物来的,她们可不敢拦。
古月瑶深吸一口气,抬脚上了台阶。飞燕和程遇紧跟其后。
程遇带着古月瑶,在众目癸癸之下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低声介绍着前面发生的情况:“阿瑶姑娘,主子屋内此刻有两拨人,一拨是皇上派来的,一拨是太后娘娘派来的,都是来劝说主子回去的,可主子不听。”
古月瑶看着楚湘楼神色各异的众人,低声问:“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这些客人还不遣散了去?”
程遇一脸的一言难尽:“宫里的人一来就在赶人,可主子不让,主子说让他们不要耽误楚湘楼做生意,砸他的饭碗。”
古月瑶心中又想笑,又想哭,胸口闷闷的,像团棉花堵住了一般。
东拐西拐,几人走到二楼一个房间门口停住。古月瑶想了想,转头吩咐飞燕:“飞燕,你去楼下等。”
左修恒她不担心,但屋内那两拨宫中之人背后一个是九五至尊的皇上,一个是同样拥有生杀大权的太后,谁能保证日后他们翻起旧账来会不会今日在场的其他人下手。
飞燕也知道事情重大,应是转身下楼。古月瑶这才点头,让程遇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就见左修恒身着一身白衣坐在正对门口的榻上。古月瑶望过去就见左修恒眼帘微掀,二人目光对上。
左修恒还是那个习惯性地懒散坐姿,一条腿曲起来,歪着靠在身后的靠垫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搭在膝盖上。
依然是这个坐姿,依然是那副清清冷冷的神情,依然是一身白衣,只不过这次并不是锦袍,而是一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雪白轻薄纱衣。
穿在他身上,衬得那张本就俊美无双的脸,更加像个落入凡间的谪仙。
可在见到古月瑶那一刻,嘴角徐徐升起的一抹笑,又让他看起来像个勾人心魄的妖孽。
二人就那样无声对视着。恍惚间,古月瑶仿佛回到了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顷刻间,两人相遇之后,左修恒为她做过的所有事,对她所有的好,排山倒海一般全都涌上心头。
来到京城几个月,他不声不响,对二人之事从来未提只言片语。
虽然古月瑶心中也信他,可心中难免犯嘀咕。以为他并不是那么急切地想娶她回家。又或是,他有了新的想法。
可没想到,他居然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他可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将军。居然为了她,不惜颜面跑来卖身。
左修恒做事一向有章法,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来这么一招。他一定屡屡碰壁,别无他法了,才会出此下策。
古月瑶暗自后悔,自打回了京城以来,她也在刻意回避二人之间身份的诧异,有意躲避二人之间的阻碍。
她总觉得,她古月瑶就是这么样一个人,若是左修恒当真爱她,就该为她扫清他那边的障碍。
可她忘了,感情的事,是两个人的事。此刻她在意识到,其实她并没有对这一段感情全力以赴,她在冷眼旁观看左修恒能做到哪一步。
如果他把障碍都扫除了,她就和他在一起。如果他也不能,那么她就离开。
其实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拼命赚银子,其实内心深处早就做好了抽身而退的打算了吧。
为了两个人在一起,左修恒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她却没有丝毫努力过。
古月瑶怔愣在门口,心口发闷,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两只手在袖子底下紧紧攥着,久久迈不动步子。
她知道左修恒做人一向肆意惯了,他从来不在乎那些虚名。可古月瑶在乎,就像他在乎她一样,她在乎。
她不想那样骄傲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那对他是一种侮辱。
古月瑶越想越自责,越想越难过,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往下掉。
屋里一左一右跪着的两拨人,顺着左修恒的目光回头看过去,就见门口站着个神情激动的貌美姑娘。众人看清来人样貌,皆是一愣,就那样跪在地上齐刷刷扭着脖子向后看着。
而在左修恒面前的桌子旁,坐着两个被左修恒强行抓来,被迫消遣的客人。
二人那一身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京城勋贵子弟,只是佝偻着背地跪坐在桌前,脸色苍白,频频擦汗,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一般,面上不见一丝一毫平日里呼朋唤友左拥右抱的潇洒肆意。
可这些,古月瑶都看不见,她眼中,她心中,只有那个一身白色纱衣的男人。
古月瑶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脚往前走,每一步都如千斤重。
古月瑶慢慢走到左修恒面前,从怀里掏出那五千两银票,往桌上一放,弯腰牵起左修恒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嗓子发哑:“左修恒,走,阿瑶带你回家。”
回家?这位就是古记私房菜馆的老板?传说中的江东王的心上人?这样貌,难怪能入了江东王的眼。
众人只知道这位祖宗今儿不知抽哪门子的风,突然心血来潮跑来卖身。但这背后的原因却不得而知。
毕竟左修恒想娶古月瑶,太后一直不答应这事,娘俩谁都没往外张扬。知情的皇上皇后那自然也不会跟外人去说。
见古月瑶牵起左修恒的手说带他回家,屋里跪着的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左修恒,等着看他怎么说。
刚才大家伙不管是搬出太后,还是搬出皇上,使出浑身解数来劝,他就当没听见一般,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陪着两个快吓出羊癫疯的“客人”喝酒。
左修恒牵着古月瑶的手,抬头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如春花一般灿烂地笑了:“好,既然阿瑶赎了我,那从今日起,我左修恒就是阿瑶的了。”
古月瑶扑哧一笑,笑完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把左修恒扯起来,脱下身上的大氅踮着脚尖给左修恒披上,瞪着他:“你看你穿得什么样子。”她当时在百花楼都没穿成这样。
左修恒却不以为然,扯了扯衣摆:“不好看吗?我觉着挺好的,凉快,就是程遇找的这身尺码不对,稍微紧了些,活动起来不大方便。”
见他还跟她一本正经讨论起那身一看就不是正经公子穿的衣裳,古月瑶哭笑不得,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又忍不住笑。哭哭笑笑,跟疯了一样。
左修恒伸手把大氅解了下来,披回古月瑶身上,对着程遇一伸手,程遇忙双手递上一件锦袍,左修恒接过一甩穿上。
古月瑶也不管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上前给左修恒理好衣裳,系好腰带,再次牵起他的手,湿漉漉的眼中带着笑意和一丝羞怯:“走,我们回家。今晚我送你一份大礼。”
左修恒没问是什么大礼,只是笑着点头,语气温柔:“好,回家。”
看着两个人出门,屋内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两拨人相互拱手,起身呼啦啦往外走,准备回宫复命。别管是谁劝的,只要那祖宗离开这地,就算大功告成。
等众人都走完,两个被剑架过来被迫“消遣”的客人直直往后一栽,躺在了地上。两个人四条腿止不住的簌簌发抖,跟抽搐了一样。两个人在这温暖如春的屋子,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都暗自发誓,此生再也不逛青楼。
古月瑶牵着左修恒出了楚湘楼,刚上了马车,就见前面来纵马过来一人,到了马车前翻身下马,传了陛下口谕,宣二人进宫。
左修恒眉头微蹙:“跟陛下说,明日我再进宫。”
传话之人一脸为难。
是福是祸,该面对就要面对。且早死早超生。
古月瑶攥了攥左修恒的手,和他商量:“陛下传,不好不见。况且,我还从来没进过宫,我想去看看。”
第76章 76
见古月瑶坚持,左修恒沉吟一会儿,点头:“好,听阿瑶的。”
话毕,左修恒冲着程遇点了点头:“进宫。”程遇应是,转头吩咐车夫更改路线。来传话的皇宫侍卫松了一口气,起身让到一边。
左修恒放下马车帘子,看着古月瑶:“稍后进了宫,见完陛下,或许会去见太后。若是太后说话难听,你不必理会,一切有我。”
今天这事闹得满城皆知,皇上和太后都派了人出宫去劝左修恒,待会进了宫,难免要两边都挨训。皇上那里还好说,太后那里怕是会有一场狂风暴雨。
古月瑶两只手握着左修恒的手,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说:“左修恒,进了宫,如果可以,我去给太后娘娘做几道菜吧。”
左修恒为了她能做到如此地步,她也愿意为了两个人的将来而努力。她不应该再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看他一个人为难。
左修恒微微蹙眉,大手把古月瑶的手包起来,温声说道:“阿瑶,我不想委屈你向任何人低头。”
古月瑶笑了,语气轻快:“太后是你的母后,若是我以后嫁了你,太后就是我的婆母,我做点儿菜孝敬她老人家是应该的,我心甘情愿。”
她在京城开菜馆,能隐在背后安心做一个可以不用露面的神秘大厨,完全是仗着左修恒的权势。
若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为了做生意赚银子,平日里指不定得向多少人低头,哪能像她现在这样逍遥自在。
她看上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能只是享受他的身份带来的好处,也要接受他的身份带来的难处。
为了两个人能在一起,她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去讨好太后。
她也不委屈,就把太后当成一个比较难对付的客人就好了。反正左修恒在,她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无非是受些冷言冷语,听上几句难听的话。
经历过生死大难,这些不伤大雅的为难在她这,都不是什么事。
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左修恒和太后那里肯定已经是僵局。太后估计对她这个引得她亲儿子自降身份卖身青楼的女人,估计更没什么好印象。
所以,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成与不成的,她得把态度拿出来。
见左修恒冷着脸不松口,古月瑶摇着他的手,语气软软的:“左修恒,你让我做点什么吧,不然我干着急。”
“好。”左修恒看了古月瑶好一会儿,才说了个好字。
古月瑶看着左修恒,眉眼弯弯笑了。笑了一会儿,想到先前看到他那一幕,抓着左修恒的胳膊,爬到他腿上坐了,左修恒胳膊一身兜住她的腰。
古月瑶伸手捧着左修恒的脸,有些动容:“左修恒,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左修恒眉目舒展,微微颔首:“好,我信阿瑶。”
古月瑶拿额头在他下巴上蹭了蹭:“以后不要做那么傻的事,有什么事先和我商量,知道吗?”
左修恒放在左修恒背后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温柔:“好,听阿瑶的。”
古月瑶靠进左修恒怀里,揪着他的手指头:“那你跟我说说,为了娶我,这几个月你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左修恒眼眸微垂看着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做了什么也都未成,不提也罢。”
古月瑶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成那也要和我说说。我是想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除了太后那里,其实我还去求过永安公主。”左修恒想了下说道。
永安公主?古月瑶想了想,这个永安公主是左修恒的皇姑母,是个终身未嫁,在公主府深居简出的人,听说性子有些古怪,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想不明白左修恒为什么要去求永安公主,古月瑶问:“太后听永安公主的吗?为何要去求她?”
左修恒打量着古月瑶的眉眼:“你的容貌和皇姑母有几分相像,我是想着皇姑母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若是肯收你为义女,日后你可常常入府陪伴一二。皇姑母也可为你我二人在太后那里说上几句话。只是……”
左修恒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想起那天永安公主突然打发脾气,泼了他一身的茶水,不禁冷了脸:“罢了,不提也罢。”
看左修恒的脸色,古月瑶猜到他在永安公主那肯定是受了气,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在他脸上摸了几下,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我和永安公主长得像?有多像?”
“三分?”左修恒想了想,“皇姑母年轻时我未曾见,具体有多像也说不上。”
古月瑶点头,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太多了,有三分像也不算太像。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小声问:“永安公主为何一直不曾嫁人?”
左修恒摇头:“我自幼在巴蜀,待我长大回京,皇姑母就一直独居在公主府,我和她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不是很熟悉,她的事也未曾打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