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觉得今天一天大概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天，他在这一天失去了两个他爱的少女。
“佟清，我妹妹死了。”谢祁的声音变得脆弱和呜咽起来，“谢烟再也不会回来了。”
然后佟清看见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总是清风霁月的少年，总是带着肆意张扬笑容的少年。蹲下身悲切的哭了。
他那么手足无措，再看不出明朗的模样。
少年的哭声那么哀悸，每一次出声都撞在了佟清的心上。
“谢祁，站起来。我们回家。”一位打扮讲究的，披着皮草的妇人从巷口走来，她的高跟鞋坚定的一步一步敲打在青石路上。只是红肿的眼睛和血丝难以掩饰她的狼狈。
这位年轻的富家小姐保持着她一贯的风度，好像这样可以守住儿女最后一点体面。
然后她转眼过来，平静又幽深的扫视过佟清江野。
看着她的眼神，佟清知道：这位夫人没有将女儿的过世降罪于他们身上，只不过不可能原谅罢了。
谢祁被保镖们扶起，被这位饱经风霜的妇人领回了家。
许久许久，江野微弱的声音响起，像是在自己对自己辩解。
“我和黎莉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也没有照片给谢烟，不是我。”
佟清蹲下身，将江野额前的头发撩起，露出他漂亮的眼睛。
“江野，我知道，我都知道。不是你。”
“江野，我们回家好不好。”
“江野，害死谢烟的不是你，是我啊。”
佟清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脸上，用手拂去，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是我改变了你喜欢上谢烟的宿命。
是我啊，一直是我害死了谢烟。
好在，自己终于改变了你的结局。
这是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可是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江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第18章 结局
如同每一道数学题都有解，每一件事情也都会有结果。不论这件事情多么的难熬。
谢烟死了，谢祁出国，江野的父亲在那夜还是发生了意外。
距离高考还有一天。
佟清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完了书中所有的剧情，她离开的日子也变得越来越近。
她改变了什么，却又没改变什么。
江野出现在了她家楼下，这次两人很有默契，彼此之间没有交流的坐上公交车，下车，江野找出自行车，骑行。
佟清又一次和江野来到了湖边。
夏季的湖和冬季很不一样，尽管还是一样的安静与孤寂，可是湖边的绿树和夏花倒是给这里增添了几分生气。
就像江野触手可及的未来一样。
他们就这样默默坐在湖边的木椅上，看着湖水粼粼，绿叶簌簌，鸟儿飞起又落下。
“佟清，我们一起去B大吧。”
佟清没有回应，回去的日子近在前方，她给不了任何承诺。
“佟清，我只有你了。”
眼前的少年语气变得脆弱起来，声调带着几分害怕。
江野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眼前真切的佟清，却总感觉眼前的少女若即若离，可能会随时抛下他。
再也见不了面。
“好，我们一起去B大。”
佟清轻松的语调传来。
“我陪你一起啊。”
“你知道庄周梦蝶吗？你说，万一庄周喜欢上了蝴蝶，可总有一天他是要醒的，该怎么办呀？”
佟清用随意聊聊的语气提起。
江野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明艳的眼睛里是浅浅的笑意，白皙的皮肤上挂着被微风拂乱的几丝秀发。
江野紧紧将佟清抱住，然后轻轻托起她白皙的脸。
落下浅浅一吻。
我只敢这样了，佟清，对于你我只敢这样了。
爱是想要伸出触碰却收回的手。
可是一股力量稳稳扶住了江野准备收回的脸，少女身上清新的气味充斥着江野的口腔。
佟清生涩的扶住江野的后背，将自己的嘴青涩的贴在江野的唇上。
然后江野知道，他沉沦其中，难以自拔了。
江野小心翼翼的加深这个吻，他转手扶住佟清单薄的身子，将她安安稳稳的放在自己的手上，仿若珍宝一样。
“佟清，呼吸。”
江野染着几分□□的声音伴随着夏天的微风钻入佟清的耳朵。佟清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一样，脑子里一片迷糊，只感受到后背上少年大手惊人的力量。而鼻腔里充斥一股浓郁的寒香，好像雪山上的雪莲。
佟清生涩的回应着炽热的江野。
佟清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江野不舍地放开了手中毫无力量的少女。湖面上吹来的风终于让佟清清醒了些，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缓解自己的头晕目眩。
“佟清，你也喜欢我。”
佟清听见了少年带着喜悦又肯定的声音。
“嗯。所以江野，你不是一个人。”
“大胆的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吧。”
佟清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语调，声音里却隐含了几分离别的意味。
“佟清，没有你，我不行。”
“你要一直陪着我。”
江野看着眼前不同于往常的少女，心里是一片空白的荒芜。今天的佟清，美好的让他觉得下一秒就会失去。
一抹强光刺痛了佟清的眼睛，佟清下意识的闭眼。
“保持平静，慢慢的理清思绪。你是谁，在干什么。平静下来了再起身。”
熟悉又沉静的声音让佟清渐渐放松。
我是佟清，因为我从小被诊断出无法感知情感，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今天早上我刚刚接受了最先进的情景沉浸刺激治疗。
心理医生将我催眠进入沉浸状态，给我的大脑授予各种不同的刺激以让潜意识里的我经历各种不同的场景，由此尝试着激发出我的情感感受。
佟清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宁静的白。
眼前的少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就这样看着佟清，他高挺的鼻子和清晰的棱角于佟清记忆中的少年并无一二。
可眼前少年眉眼之间的儒雅又告诉佟清，他们不是一个人。
然后佟清看见了眼前少年胸口的挂牌，上面用镏金遒劲的字样写着：江也。
好像是发现了佟清眼中的迟疑和不解，少年开口。
“我叫江也，是吴教授的学生。我为你做了这次心理治疗，由于要保证患者充分相信我才能向我毫无保留地倾诉，在治疗过程中我将我的信息录入了你的大脑刺激之中。”
佟清点点头。
“我们来做一下复盘，在这次治疗中，我发现你产生了强烈的情感。虽然一开始对江野故事的难过是我用药物强加给你的，但是后来你所有的情感都是自发产生的。感觉怎么样？可以具体回忆起是哪些情感吗？”
佟清看着面前的少年熟悉的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过，遗憾，悲伤，愤怒，还有，无奈？”佟清渐渐的回忆记忆里的一切，“大概就是这些吧。”
“在这次治疗中，你很好的感受到了正常人的情感。是一次很成功的治疗，接下来你只需要将这次治疗中的感受用于实际生活中，你会感受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江也淡淡开口，仿佛只是治好了一个病患一样专业。
“嗯。”
“对了，为了让你百分百沉浸，在你设想的世界有很多元素都是实际生活中的。很有可能对真实的世界和虚拟的世界产生混淆。你要格外注意。如果有任何反应，可以打我的电话。”
江也善意的叮嘱，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和佟清对视。
面对着这双熟悉的眼睛，佟清心里没由来的一堵。
“好的。”佟清对视着他的眼睛，又很快转移开视线。
佟清回了家，也许是这样的情感治疗太耗费精力。佟清觉得自己的头很沉重，每一次思考就像电脑重启一样疲惫。
她只好躺在公寓的床上，看着高高的天花板，放空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睡去。
梦里全是那个小镇，不羁的江野，明朗的谢祁，热烈的谢烟，友善的老师和亲人，会哭会笑的一大群高中生。
画面一转，佟清又看见了眼神哀切的谢烟，绝望的谢祁，还有，还有孤寂的江野在雪地里走着。最终江野迎着寒霜，坐在了湖边的木椅上，两眼失神的看着湖面。
佟清是被自己的一声惊吼吓醒的。
她睁开眼睛只看见了落地窗帘外传来城市微弱的光芒，熟悉的天花板上映着她的影子。
然后她起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
她拉开落地窗帘，整个城市映入眼帘。倒没有意料之中的黑，外面飘落的大雪把整个城市映照的很明亮，也很冷清。
佟清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雪落了又落，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发出了抽泣的声音时，一抚脸，原来自己哭了。
“佟清，没有你，我不行。”
少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落在佟清耳边。
佟清一开始只是抽泣，然后她放声大哭起来，她知道，自己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好像把十几年的泪水都流完了一样，佟清后来只感受到自己眼眶发涩，再也流不出泪水来。
她打开手机，拨出了电话，电话被迅速接起。
“江也，你告诉我江野的结局是什么。”
佟清的嗓子已经嘶哑了。
电话那端是许久的沉默。
“佟清，那些都是虚拟的。随着你思路的停止，故事就停止了。没有所谓的结局。”
江也的声音透过电话，显得有几分不忍。
“可是他说，没有我，他不行。怎么会没有结局呢？江也，你告诉我好不好。”
佟清又开始小声抽泣，语气里是近乎卑微的祈求。
“佟清，你在家好好呆着。我过来一趟好吗？我会告诉你那些故事的。”
江也的声音一改平日的淡漠，染上了些许关切。
佟清挂断了电话。
此时天已经渐渐明了，她看着外面一层又一层的雪，觉得身体是刺骨的冷。然后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周边的湖。
天山湖。
与她记忆中的湖重合。
然后佟清拿起车钥匙，启动汽车，冷静又急切地向湖边驶去。佟清打开车门，落脚的第一步在雪中留下了重重的印记。
眼前的湖边一片雪白，万里无声，只偶尔有寒冽的冷风吹过，树上的雪稀稀簌簌地洒落下来。
佟清好像又看见了江野，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上大学，好好长大，好好生活。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有一个女孩跟他约定着年年在这里见面。
佟清走到湖边，觉得这寒彻的湖水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
她闭上眼，义无反顾的纵身其中。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江野的脸。那是一张不再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的脸，淡然的眉眼之间露出了几分儒雅的意味。
原来我的少年有在好好长大，原来他褪去了野性，变得儒雅又绚烂。
我怎么会不知道结局呢？
少年江野失去了唯一的佟清，在大雪纷飞的除夕之夜，投身殉湖。
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江野死了。
没有人知道佟清为什么死。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年少有为的心理医生江也也死了。
他们都死在大雪纷飞的雪夜，深埋于孤寂寒冷的天山湖底。
（全文终）
第19章 番外江也
很小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总是很安静，不哭也不笑，不和大家玩也不和大家闹。
她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有一天，我再也按耐不住小孩子的好奇心，于是我走过去问她。
“为什么你不和他们一起玩？”
“不喜欢。”
我很开心，因为我也不喜欢和他们玩。准确的来说是他们不喜欢和我玩。
很早之前我就没有了妈妈，爸爸也因为去矿上打工腿断了。我们一家靠着爸爸的赔偿金生活。
学校里的孩子好像看待洒在地上的过期牛奶一样看着我，每次我想跟他们玩他们都欺负我。
不管如何，我现在找到了一个跟我一样的人了。
于是我固执的请老师把我的位置换在窗边，每天陪着这个女生看着窗外。
后来我知道，她叫佟清。
我在想，窗外风起风落，太阳升起又落下。有什么好看的呢？但是她还是看的这样入神。
于是我知道，她感受不到比窗外更有意思的东西了。我生平第一次出现了一个愿望。
我想，要是让她感受到更有意思的世界，她笑起来该是什么模样。
应该比班上的李二果好看。
我陪她看了八年的窗外，她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把她这唯一的朋友介绍给她，初二那年，她再也没有出现在熟悉的窗边了。
她转学了，因为隔壁班的王思思发现她是个怪物，并且把这个秘密弄的全校皆知。
我很讨厌王思思，但是我更讨厌没有告诉她名字的自己。
我是个很聪明的少年。
虽然经过了好多人的欺负，遭受了好多人的白眼，蒙受了好多冤屈。我还是稳稳当当的考上了A大。
我没有选择能赚很多钱的计算机专业，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报了精神心理学。
大家都说我专业选的不值当，可是我总是想起少女恬静的脸，然后暗自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个专业。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个很聪明的少年。
我学的很好，吴教授在我大三那年让我去他的工作室实习。
我也是个很幸运的少年。
我接触的第一个病人就是那个窗前的少女。
我很开心，可是少女并没有认出我。这也正常，毕竟自己从来没自我介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