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晔缓了口气又说道：“你在海底，没受伤吧？”
没想到他竟问的是这个，宋小夭怔住一瞬，才磕磕巴巴地回道：“没，没事，多亏有你，我一点也没受伤。”
“那就好。”纪晔抿了抿微干的嘴唇，识眼色的下人立马端了水过来，他饮下一口才觉得喉咙松快了些。
见他这样子，宋小夭平白升起一份愧疚：“都怪我，若不是我把你的残魂召来，也许你早就醒了，也不用受这数月的折磨。”
“跟你没关系，还是多亏了你，不然我的魂魄流离在外，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宋小夭讶然。
纪晔看向远方，似是在回忆之前的事情：“当时在雁北关外，我取了那武宁部落大将的首领之后，也因此受了重伤昏迷，混乱中，有个身穿长袍，浑身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接近了我。”
“他在战场中，却没着盔甲，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之后我便晕厥了，如今脑海里倒是有些魂魄在外飘荡的记忆。现在想来，我这离魂之症，跟那突然出现的人也有些关系，若没有你，我的残魂早不知道去向了。”
纪夫人不懂这些，她关切道：“云之，你才刚醒，该多休息才是。”
宋小夭附和道：“是啊阿卓，不是，纪晔，你休息吧，如果觉得脑袋还不舒服的话，可能是魂魄聚合之后的副作用，我再过来帮你稳定神魂就行。”
纪晔才醒，他家人应该有很多话要讲，宋小夭一个外人也不便在此处多做打扰。
确认他不会再出什么事之后，她便悄悄退出了房间。
“宋姑娘留步。”
宋小夭回过头去，看见纪行和纪将军纪广宁站在身后。
“大将军，纪大人。”
她这次前来，把卧榻数月的纪晔治好了，纪家上下更是对她感谢不已。
纪行郑重道：“宋姑娘，先前我听老师说过你的事情之后，便是心生钦佩，现在更是救了家弟，你是我纪家的恩人。”
“阿……纪晔他，也帮了我很多的忙，你忘记在书院的时候，我跟你讲，说他是我身边的伙伴了吗？虽说我确实有救他的事实在，这些时日也可抵消了。”
宋小夭一时间没能从之前的称呼改口。
纪广宁现在尚算镇定：“宋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可否去会客厅一聚，我想知道云之的身体为何会如此，还有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
宋小夭从最初召唤纪晔开始，直到当初海底的相救，悉数都告知了这父子二人。
现在想想，其实一切早有痕迹，初到禹都的时候，纪晔便有这里的记忆。
于家和将军府，只有一墙之隔，居然过了这么久，他才能回家。
“想不到这中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要是能早些见到宋姑娘便好了，你来禹都这么久，错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纪行有些后悔道，其实他不止一次听说过宋记的事情，早在农监局一事当中，他便有要来看看这宋记掌柜的心思。
只是他在礼部也是事务繁忙，竟然一直都未抽出空来。
如果当时自己去了，难免可能会见到当时的纪晔，那样的话自己立马便能将弟弟带过来。
纪广宁沉浮多年，现在想到的还是其中的疑惑之处：“依着云之所说，造成他离魂之人，可能就是在那战场出现的人，说不定是武宁部落的，若是这歹毒的法子被应用开来，我朝士兵岂不是没了反抗之力。”
纪行劝慰道：“父亲莫要担心，当时战场上那么多士兵在，他也当时只能伤到云之一人，便能看出他能力不高。”
经纪广宁这么一提醒，宋小夭却是想到了尚在泺州的时候，北疆的陆明成私下找到自己那次。
当时他便说雁北关一带有很多失了魂魄的身体，这件事跟纪晔离魂的事情，也是可以放在一起谈的。
陆明成说旅人失魂的现象是从年初开始的，那不正是纪晔边关大捷之后吗？
若那罪魁祸首当时技艺并不熟练，之后才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练手，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才行，而且还可能跟纪晔有关系，难保他不会再卷土重来，再对纪晔造成什么伤害。
看来等过了年，去北疆的事情真得提上议程了。
既已经将纪晔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宋小夭和纪行约好了接下来录制网课的一些计划便离开了，纪晔醒来是好事，但现在手上的事情也不能耽搁。
虽然已经有好些天没见过活蹦乱跳的纪晔了，但毕竟纪家的人更久些，还是等之后再找机会见他吧。
……
“真的吗，你说阿卓哥哥竟然是那个英明神武的纪小将军？”
大家在一起用晚饭的时候，楚沐泽才听到了这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宋志也连忙说道：“之前我就觉得他不凡，现在想来，是他身上那股抹不去的将领之气才是。”
于瑶轻笑一声：“夫君，你可真是个马后炮，当初是谁还有些不赞同女儿召来鬼魂放在身边的。”
宋志被拆穿之后也没恼：“我那不是先入为主吗，而且后来也改观了呀，小将军确实帮了我们不少的忙，现在看来，都是缘分啊。”
楚沐泽咽下嘴巴里的菜：“师父，那我能不能去看看阿卓哥哥啊？”
“那等我明天去书院的时候，问问纪大人他伤势恢复得如何再说吧。”
宋小夭虽然嘴上应着，却又想到纪晔既然已经恢复了身份，以后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见面的次数应该不会太多吧。
晚饭过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宋小夭放着暖和的屋里不待，在院子里支起了一个小火堆。
她坐在台阶上，伸出手指在面前画了几个圆圈，就有点点火光从火堆里面飞出来。
那些火光像烟花一样飞上了天，就跟那夜纪晔的做法一样。
宋小夭托着下巴往天上看着，身边却已经没了陪着自己的人。
院墙上传来瓦片轻敲的声音，宋小夭闻声望过去，看见墙头处支起了一把梯子，梯子上面还挂着个黑漆漆的人。
黑漆漆的人正穿着一身黑衣，披着黑色的狐裘披风。
那人脸色却是苍白得很，在这冷风中看着更是憔悴了。
看见那人面容之后，宋小夭一路小跑到了院墙下，仰着头看向他，嘴巴刚张成圆形之后又生生变了嘴型。
“纪晔，你病还没好，这么晚了跑出来干什么，做梁上君子吗？”
男人闻言罕见地笑了两声，喉头一阵发痒要咳嗽，被他压了下来。
“我要跳下来了，你记得接住我。”
“什么！”宋小夭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想了想两人的体型差，真的接住的话自己怕是要变成肉饼。
如果不接的话，以纪晔现在的身体状态，那就是虐待病人了。
但是这些又跟这么晚了，纪晔偷偷翻墙过来有什么关系呢。
纪晔已经跳了下来，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宋小夭还是凭着本能，用法术让他稳稳落地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跟纪晔两两坐在台阶上了。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
宋小夭秉承着病人至上的信念：“还是你先说吧。”
纪晔像是想证明什么：“我才醒过来，身体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身上的肌肉都退化了，走路都不方便，要放在以前，我提气便可越墙，是不需要用梯子的。”
哦…！但是这跟你半夜爬墙不走正门又有什么关系啊，这个点于家大门还没关，就不能从大大方方地正门进来吗？
纪晔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母亲嘱咐下人看好我，我好不容易才从屋里出来的，从大门走太显眼了，我想着我住的地方离你这小院不远，就过来了。”
宋小夭总算接受了这个事实：“原来是这样，但是你不好好休息，来找我做什么？”
“我刚醒过来的时候，记忆还有些混乱，后来冷静下来的时候，便听兄长说你已经走了。”
宋小夭看向他：“那你有什么事吗？”
纪晔看见面前飘浮的那些星星点点，还是宋小夭刚才从火堆里弄出来的，他也伸出手指，却发现那些火光再也不听自己的话了。
“我之前在你身边，修炼的那些鬼术，是不是再也用不了？”
“当初你魂魄不全，虽是生魂却也能修炼鬼术，但是现在魂魄已经回归了身体，是完整的，理论上是再也不能用了。”
纪晔抓到她的用词：“理论上？”
宋小夭郑重道：“我的意思是，你最好把那些记在心里的术法忘掉，以你现在的身体再强行使用鬼术的话，会对魂魄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到时候可能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知道，之后我会注意的。”
宋小夭咬咬嘴唇，还是把心底的话问了出来：“当初在海底……”
纪晔打断了他：“你不用自责，我当时所为，完全是因为我们两人之间的契约约束关系，若是不救你，我自己也难以保全。”
第78章 痊愈3
宋小夭眼中光芒黯淡一瞬，又连忙换上一张笑脸：“是吧，哈哈哈，但是我一直很愧疚来着，现在你醒过来，一切就都皆大欢喜了。”
就在刚才，她脑海中竟然还出现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事实上自从白天从将军府回来之后，宋小夭就没干别的，光在想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了。
纪晔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她只当他是个有张帅脸的艳鬼，知道两人物种不同，也只能是平日里饱饱眼福罢了。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也没真正把纪晔当作一个男人看，平日里也是大大咧咧的。
但现在知道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就不一样了，以前的行为现在看来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尤其是在刚才见到墙头的纪晔的时候，那一瞬间她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但是一想到纪晔这大晚上的，拖着病体还要来特意找自己。
还有他这次还说了那么多的话，往日里他都很少出声的，话比较少，也不怎么主动。
就因为这宋小夭心里还升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纪晔不会是喜欢上自己了吧，她心里这样想了，便准备问出来。
准备问纪晔，那时在海底，是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受伤，所以才会拼了性命保护自己的。
但纪晔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明白了，都忘记还有契约这件事情了，这么看来，他特意过来，估计也只是为了能早早感谢自己而已。
纪晔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我那个，今天早上去奉贤书院跑了一圈，然后不是又去你家了吗，有点乏了，又有点困了。”
宋小夭也不算是找理由，今天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确实是疲惫得很。
“那我还是先回去吧，我过来也只不过跟你报个平安而已，我除了身体虚弱之外，没什么其他的问题，你早些休息吧。”
纪晔起身走了几步之后，又转过身来跟宋小夭面面相觑。
宋小夭见状问道：“还有事吗？”
“我要回去了。”
“那你回去啊……”宋小夭看了看纪晔，又看了看纪晔在看的不远处的墙头，总算是知晓了他的意思。
此人生活尚且不能自理。
……“那我把你送回去。”
纪晔礼貌道：“有劳了。”
宋小夭掌心朝上，纪晔的脚下也升腾起来一个小型的法阵，全身腾空而起，越过院墙回到了将军府。
听到院墙那头的落地声之后，宋小夭才收回了法阵。
只听见纪晔说道：“对了，你以后怎么舒服怎么叫我吧，不管是阿卓，纪晔，还是云之都可以。”
宋小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许是天色太暗了，方才她没注意到纪晔颈间的，她熟悉的那条黑色的皮绳，还有隐在纪晔衣衫内的，她佩戴了许久的玉坠。
接下来几天，宋小夭还是全力在忙活书院里的事情，最近这学堂被借走的事情那些学生们都有所耳闻。
他们大概知道那几间学堂里的人是在做什么，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老是有人会在门口往里张望。
也没碍着自己什么事，宋小夭也就没在意，他们看便看吧，不然学校生活多无聊啊。
今天为了赶进度，结束的时间晚了些，宋小夭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书院下学的时间。
下山的路上满是身着青衫的年轻学子，三三两两走在一起。
“宋小夭姑娘！”
宋小夭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发现那人自己并不认识，是书院里的学生。
那人赶上来几步跟他并肩而行。
“公子你是？”
那人恭敬行了一礼：“还没自我介绍，在下申学海，家父是户部尚书申子珍。”
宋小夭忙着回家，却又不好拂了这人面子：“原来是尚书之子，不知道你叫住我可是有事？”
“实不相瞒，我在学堂观察姑娘好几天了，也听说了你一些事迹，想跟姑娘交个朋友，不知道能否有这个荣幸请你吃个晚饭。”
每天在学堂门口看热闹的人那么多，宋小夭哪能记得住这个人。
她刚想拒绝，又想着宋志跟自己提醒过的，这书院不乏文武百官的家眷，遇到的话需得小心应对。
虽说宋记从商，平日里可能交往不多，但难免有遇到的可能性。
她压下心中的不快，又和和气气道：“申公子，我今日还有些事情，要不我们改日再商量？”
“小夭，怎么今日这么晚？”
宋小夭看向山脚处，纪晔一袭黑衣，正抱臂站在原地。
他的脸色比上次见的时候好多了，这几天应该恢复得不错，都被准许出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