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所谓，只要你找到新的灵脉，能记得我们万虫谷就行。”苗若清语气随意。
红枫寨和许凝枝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说到底主动权都是在楚沐泽身上，如果他不愿意，以后就还是会出现灵石短缺的问题。
“好了，现在我们该做正事了。”
宋小夭看向旁边奄奄一息的颂满，他此刻已经失去了行动力，身上的修为所剩无几。
她走到了颂满面前，蹲了下来：“你一定很后悔吧，设计要在这里把我们所有人都诛杀掉。”
“是我技不如人，现在没什么好说的。”颂满半闭着眼睛靠在石壁上，他只是觉得自己时运不济而已。
宋小夭继续问：“你借用禁术物品控制禹朝官员，是不是跟武宁勾结？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
“勾结？”颂满语气不屑，并不满意这个说法，“我只不过想让你们中原动荡而已，还瞧不上他们的好处，凭我的能力，想要什么没有。”
又来了，在跟颂满为数不多的谈话里，他似乎对中原颇为厌恶，
“你说自己不能久离啸城，但却是十年前才带着罗庆在啸城定居的，那是不是说明，之间的时间，你并未修习禁术，那时候你在中原是做什么？”宋小夭试探道。
颂满因为要从三足蛇汲取能量的缘故，是不能长期离开啸城的，但是却在十年前才出现，一定是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突然发生改变。
多年的隐忍和沉默，让颂满此刻竟有了向人和盘托出的想法。
他昂起头，眼睛里满是血丝：“因为一个女人。”
第123章 歧途
当年反井人遭遇道家围攻，有几人在混战中偷偷从地底的通道逃了出去，他们既然没有对敌的决心，后来就更不可能会为族人报仇。
逃出去之后，他们担心会受到追捕，就快速逃离了北疆，在中原寻了一处小城生活了下来，化作普通人，很快就融入了当地，世代生活安家。
不过每个反井人自出生起身上就带着三足蛇的图腾，加上祖辈记载简略历史的一些手札，尽管已经过了数百年，族内的秘辛还是一代代清晰地传承了下去。
到了颂满这一代的时候，也仅剩了他们一家，家中只有他一个独子。
他从小便接受父亲和长辈的教导，隐约知道自己是特殊的，看着手腕上自小带着的有些恐怖的三足蛇图腾，有时候他也会困惑，为什么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那些手札里记载的奇异事件，还有长辈们偶尔随意提起来的事情，真的不是胡编乱造，而是来自于他们的祖先吗？
不过这也只是他闲暇的时候会偶尔想到的事情，他心里并未在意。
后来，颂满长大之后，遇见了一个女子，女子家经商，家境很好，他们是偶然认识的，女子生性温柔，待他很好，两人背着女子的父母偷偷谈着恋爱。
颂满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才能获得女孩爹娘的首肯，同意两个人成婚。
变故发生在某一日，颂满约女孩去河边见面的时候。
颂满开开心心地到了两人常去的河边，却只发现一只遗留的鞋子，还有鞋子边上隐约滑落的痕迹。
最近是雨季，水流有些湍急，颂满心里一慌，觉得女孩是因为自己，提前过来等，所以被卷进了河里。
这件事情自然没法瞒过女孩的爹娘，他们怒气冲冲地上门，颂满白着脸面对着女孩爹娘的质问和厮打，没还嘴也不敢反抗，心中只觉得痛苦万分。
后来，这对父母因为女儿的离世，也从城里搬家走了，离开了这处伤心地。
女子死后，颂满的人生就像没了光一样，接下来的将近二十年时间，他都在自责和愧疚当中度过。
他自己的父母也已经不在，只剩颂满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度日，生活没了希望，眼神里也没有了光。
上天大概是在跟他开玩笑，后来的某一日，他碰巧去到隔了数里之外的一处城镇的时候，他竟然又一次见到了女子。
数年过去，她似乎都没怎么变，身上穿着华贵的衣服，脸上也只有眼角多出来的细纹而已，跟他记忆里的人几乎完美重合。
妇人看见有人在盯着自己，也回看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神色憔悴的人，是自己年轻时喜欢过的。
“你还活着，当初你不是死在了河里吗？”颂满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急于求证。
看着女子脸上的犹豫和隐隐的拒绝，颂满忽然明白了，当年的事情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
“当年我爹娘应下了我现在的婚约，我怕直接告诉你你会接受不了，所以才假死的，抱歉啊。”妇人轻巧地说着，时隔多年，她早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事情。
现在她生活美满，膝下儿女双全，年少的事情她早就不在意了。
自苦多年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打发了，颂满看着妇人上了马车，在自己面前离开。
以前的痛苦和自责都像是变成了笑话，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甚至中途直接被人抛弃在了戏台上，操纵之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原本隐藏在内心深处满腔的爱意和怀念，就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汹涌的恨，他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紧握的指尖刺破皮肤。
这大半个人生，竟活成了一个笑话。
手臂上传来些微的刺痛感，他僵硬地低头去看，发现是那三足蛇的图腾，此刻竟然在隐隐地发热，脑海中他立马记起之前听说过反井人的事情。
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压箱底翻出来那些留存了数百年的手札，数百年过去了，上面的信息并不全面。
颂满看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大概推测出以前反井人生活过的地方，带上自己所有的家当，只身一人就去了北疆。
他终日在沙漠中搜寻，不知道晕倒了多少次，每次他都想着，我一定要得到强大的力量，让曾经伤我的人后悔。
足足半个月之后，颂满终于如愿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他把里面一些残存的修炼方式搜寻了起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变强。
禁术一修习起来就是突飞猛进，加上汲取三足蛇体内的能量，颂满很快就尽数掌握。
因为自己需要长期来此，他就准备在啸城找个身份生存下来，他出井之后，遇到一对带着婴孩的父母，正好测试一下自己修成的功法。
孩子的父母被他轻松杀掉，他留下那孩子，给孩子取名为罗庆，借由祖孙的身份在啸城住了下来。
又选择了送货的职业，他穿梭在沙漠当中的时候，就可以随便经常去井下。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就是他复仇的时机了，他来到妇人的家里，让妇人看着一大家子人都死在她面前之后，又结束了妇人的生命。
妇人临死前，还听他讲：“你骗了我这么多年，我杀你全家也不算过分吧，记着，你欠我的。”
灭了满门性命之后，颂满觉得心中畅快得很，心中对反井人全族的信仰，加上感情被骗的经历，让他古怪地对中原产生了恨意。
多年间，他化名为宝木，脸上常年带着面罩，在能离开啸城的时候，去到中原各地作乱，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能让中原人不好过便行了。
有时候他撞见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就会故意扮作大师的身份，借由镇压鬼魂之名，实际上是为了淬炼鬼体，以便日后鬼魂现世伤人。
加上他吸收的那些前辈的能量，无意间也在影响着他的神智，他脑海里时常会闪过当年的一些片段，因此他自动对道家人带上了憎恨。
泺州江家一事，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七年前，他路过泺州的时候，暗地里听说了江谨和当时的老管家段乐山的谈话，知道了江行的身世。
本着让江家造成动乱的心思，他私底下找到江行，编造了江家杀了他父亲的谎话，那时候江行还年轻，又觉得江家对他极好，似是存了亏欠的心思，所以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做出了之后杀害江谨的一系列事情。
只是被想到后来这天衣无缝的计谋，竟然还是被人揭露了，颂满为了避免自己被暴露的风险，就去了江家的刑堂，把江行灭了口。
而在去年年初，武宁侵扰边关一事，更是让颂满有了新的想法，他希望能帮助武宁，让中原发生动荡。
不过战事发生的时候，他不在北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战争进行到末尾的时候了，武宁已经损失了大半的力量，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性。
颂满径直进入了武宁王的营帐，看见闯入的陌生人，武宁王心里一惊，还以为是敌方的刺客，正想叫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失声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颂满坐在了武宁王的对面，气定神闲地跟他讲交易的事情。
武宁王虽然对颂满忌惮，但两人心思相同，立马就完成了合作的事宜。
战场上对纪晔做的事，就是颂满的第一次尝试，当作投名状，得到了武宁王的信任。
武宁战败之后，想要卷土重来，至少得休养生息几年，他们就约定先从禹朝官员入手，窃取一些财政和军事的机密，以便提前做好应对。
至于红枫寨在沙漠中遇见的尸体，正是颂满的实验品，他在完成试验之后，就去了禹都控制官员，所以那段时间北疆才平静了一段时间。
待颂满把事情讲完的时候，众人皆是各怀着心事，尤其以许凝枝的反应最大。
江谨离世，一直是她心里的一颗刺，没想到究其源头，竟是跟颂满有关系，江行就是受他蛊惑，才起了杀害江谨的心思。
陆明成仍不理解：“你既觉得那女人负你，报了仇便了了，为何还要做出后面的这一系列事情。”
“我乐意，看着别人受苦，我便开心，不成吗？”颂满语气十分猖狂，显然心智已经不怎么正常了。
“爷爷，你怎么受伤了？”
颂满听到这一声，忽然眼睛睁大，朝着出声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竟是罗庆正在看着他。
怎么会？罗庆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脸上满是错愕。
宋小夭看向颂满：“你是不是以为罗庆必死无疑了，真没想到你能下这么狠的手。”
罗庆没死，还有最后一口气在，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本来是应该一命呜呼的，但是他身上有最后能保住他性命的东西。
那是宋小夭在初次知道三足蛇图腾的时候，去询问罗庆，还送了他一张背面画着三足蛇的保命符，想让孩子帮忙找线索来着，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在关键时刻保住了他一条命。
不过命保住了，身体情况却算不上好，所以刚才在广场圆台上阵法启动的时候，她才会让纪晔待在罗庆的身边，那串妖珠手链可以保住两个人的性命，不然圆台阵法启动的时候，他也撑不到现在。
纪晔一直跟他待在一起，罗庆才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
罗庆才醒过来，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只知道自己爷爷受伤了，便想着要去颂满的身边，被楚沐泽一把拦住了：“罗庆，别过去，他是坏人，就是他把你扔下来的。”
“怎么可能呢？”罗庆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夜睡着的时候，压根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楚沐泽的话更是奇怪。
第124章 伏法
“我不是你爷爷，是杀你父母的仇人。”颂满死盯着罗庆，恶狠狠道。
换作罗庆开始不知所措了，他仿佛认不出眼前的人了：“您在说什么呀，这是在哪里，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不难看出来，现在颂满受伤最是严重，其余人身上或多或少地带着武器，看着就像加害的一方。
颂满语气更差，嗓子都变得沙哑起来：“你听不明白吗，我杀了你的父母，还想杀了你。”
他又露出自己手臂上的图腾：“我族后代皆有此图腾，你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能捡回一条小命，算你走运。”
宋小夭走到罗庆身边，尽量简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罗庆这才回想起以前，颂满确实有时候会去中原采买，连续消失一段时间的时候。
那时候颂满就自己在家，或者偶尔去些相熟的人家里。
但是对于罗庆来说，他还是很难接受，这么一个养育自己多年的人，竟然是他们口中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凶手。
他看了看宋小夭，又看了看颂满，很想去查探一下颂满的伤势，又被刚才的话拦住了手脚，不敢上前。
“事情的真相你们都清楚了，怎么样，想好谁来杀我了吗？”颂满仰着头，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些期待。
他此时已经修为尽失，因为受伤的缘故，做这种简单的动作都会痛苦万分，牵扯到全身的伤口。
罗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颂满本身背负的人命太多，让他开不了口劝说众人留下他的性命，最后只是简短地喊了一声爷爷。
宋小夭看见颂满一副不愿意跟罗庆交流的样子，心里在想，大概颂满对着孩子还是有些顾念的吧，所以才自己说出这些血淋淋的真相，故意让罗庆讨厌自己。
这样不论自己是什么结果，罗庆的伤心都会少上几分。
“我来。”许凝枝提着佩剑，剑尖轻轻地在地面的碎石上划过去，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就像是颂满的死亡预兆一样。
她想，自己有资格帮江谨解决掉，事情的罪魁祸首。
宋小夭揽住罗庆的肩膀：“你身上的伤还需要治疗，我们先回红枫寨好吗？”
罗庆有点懵，但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说道：“我要替他收尸。”
他清楚上一辈的仇恨，但是多年的养育之情更是实实在在的，他没法做到就这么离开。
似乎是没想到少年会说出这话来，颂满神情怔愣了一瞬，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才把这孩子带回来的场景。
那时候罗庆小小一个，尚在襁褓当中，一饿了就会哇哇大哭，他会每天起早去换当天新鲜的骆驼奶，在锅里温上一天，以保证能随时取用。
等到孩子再长大些，也懂事了，经常会在颂满拉了一天货之后，来给他捏捏肩膀，递上一盆热水。
兴许自己没被发现的话，他真的能看到孩子成年，娶妻生子，儿孙满堂的时候。
颂满这时候才真的觉得有点后悔了，不过一切都为时已晚。
罗庆抿起嘴唇，小声解释道：“一个人孤零零地死掉，也太可怜了，即便是个陌生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他生怕这些人会不同意，只能尽量让语气随意一些，还抽空瞥了颂满几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