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本来想说“她已经死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原书中兰陵王他们是不知道“郑芳菲”已经死了的。
若是她将此事说了出来,估计他们会认为人是她害死的。
算了,她是无话可说了,认栽了。
芳菲将身子彻底缩了回去,低着头坐在软垫上双手抱着膝盖,正郁闷着,忽听见高长恭那毋庸置疑的话从身侧传来:“不论你是不是郑芳菲,你都要扮演好她,除非你能将真正的郑芳菲找来。如若她死了,那你便替她一辈子。”
“啊?”
她没听错吧?要她替代书中那炮灰女配?
芳菲一个劲地摇头,满脸都写着抗拒,但是高长恭已经别过头去不再看她,摆明了没得商量。
芳菲撇了撇嘴,敢怒不敢言。
书中的兰陵王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他也不是位好惹的主,该狠的时候绝不会软弱。芳菲穿越而来啥都不是,若是得罪了这些王公贵族,死无全尸是分分钟的事。
芳菲又开始郁闷起来,不说话了。
高长恭遂将视线移至宋玉三人身上,眸中染了一层凝霜,修长手指轻轻扣着桌案,似乎是在思量什么。此时,就见尉相愿凑近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芳菲悄悄竖起耳朵仔细听,成功捕捉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字眼,大抵就是在指宋玉三人,昨晚的情形尉相愿都有亲眼目睹。
随即就听见高长恭出声问道:“你们如何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看来他是有点信了。
在他们三人作出反应之前,芳菲信步走到卫玠身侧,歪头瞧着卫玠,会心一笑:“听说卫玠天生异瞳,喏,这就不用证明了吧?”
仔细看,便能看出少年的眼瞳有异于常人的乌黑色,而是偏琥珀色,这种瞳色的人极为罕见。
高长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随即转向另外两人:“那你二人呢?”
第5章 穿越千年(05)
“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
“赖皇天之厚德兮,还及君之无恙……”
看着纸上的长篇辞赋,芳菲断断续续地念了几句,确实是楚辞的风格,而且字迹行云流水,笔墨纵横,比书法家更甚!
芳菲单手撑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才犹豫道:“这是……九辩?”
“正是在下的拙作,《九辩》。”宋玉动作缓慢地放下笔,朝芳菲谦和一笑,“王妃果真博览群书,天资聪颖。”
“过奖过奖!”
芳菲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豪爽地抱了抱拳,看着这堆满桌案的纸张,她由衷佩服:“你还真挺厉害的啊!这么长的辞赋都能一字不落地默写下来!”
宋玉是楚国的士大夫,著名的辞赋作家,要证明身份,自然是要以文学才华来证明。
而潘安方才已经验证过了,以他的风格,写了一篇不曾流传于世的诗词。两人的字迹都各有所长,在这个时代当个书法家是绰绰有余,而宋玉的《九辩》篇幅很长,很少有人会背全,况且他的字迹也极具特色。
“如何?”芳菲挑眉看向座上的高长恭。
后者一眼掠过桌案上写满辞赋的纸张,随手拈起一张放在眼前观摩,眉眼温和,却是唇角一勾轻笑道:“古人的风骨大可模仿,无甚稀奇。不过你们既然敢说自己是前朝古人,那想必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初来我大齐,定也无处可去,便暂且先留在府中,日后若让我瞧出端倪,定不轻饶。”
高长恭又将纸张随手置于案上,言语之中略有匆忙,似乎不愿在此再多花心思。
其实他们是不是古人,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高长恭忽然抬眸看向水榭外边,芳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先前离开的尉相愿此时回来了,正疾步向水榭走来。
他前脚刚一踏进水榭,就听见高长恭清朗严肃的声音响起:“河间王府那边情况如何?”
河间王府?
芳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河间王就是兰陵王的三哥,据说是嫡出,而今他们两人神情皆这般肃穆,估计是河间王府出了什么事。
芳菲恍然想起历史与书中/共存的情节,微一思量,在尉相愿拱手准备开口禀报之前,芳菲抢先一步开口道:“殿下,您不是不信我是未来人么?那现在我也来证明证明。”
芳菲优哉游哉地绕到尉相愿身前,神秘兮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故作高深:“我猜……你是想禀报,河间王在府里做了个草人,拿箭射它以此来泄愤对吧?”
尉相愿瞳孔一颤,即便他慌忙掩盖,也掩盖不了他言语中的震惊:“你……你如何知晓?”
看他这神情,高长恭就知道让芳菲给说对了。
河间王府的事应是刚发生不久,而芳菲此前一直待在这水榭里,也未曾与其他人有过接触,没有渠道能获悉这一讯息。
高长恭也不急着发问,静候芳菲的说辞。
“我都说了,我是未来人!能预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芳菲毫不吝啬地再次讲解了一遍,在触及到高长恭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清透眸光时,芳菲心底莫名就有些发虚,面上却还是故作镇定,“就在昨夜,河南王被赐毒酒,投河而死,今晨你们都被召进宫中,方得知此事。河间王悲愤不已,当场泪流满面愤然离去,并抱怨奸臣当道害死了你们的长兄。”
“殿下,我说得可对?”
芳菲本是笑意盎然等着被肯定,却瞥见那双透彻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悲凄,瞬间意识到自己说这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长兄刚刚身死,高长恭心中定也有悲痛。
想到这,能否被肯定也不重要了,芳菲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河间王此举本没什么,但若是被添油加醋传到了皇帝耳中,那就不是小事了,你们皇叔的性子你们应该最清楚。”
北齐武成帝高湛,第四任君主,也是位暴虐无常的帝王。
高长恭的长兄河南王与武成帝同岁,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但他一朝触及君威,与宫人私通,便被武成帝果断赐死,毫不留情面,情谊深厚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自幼与武成帝疏远的河间王呢。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还是没有错的。
尉相愿神色微动,拱手欲言:“殿下,那不如属下去……”
“已经晚了。”芳菲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河间王府有奸臣的眼线,河间王扎草人的这个举动此刻怕是已经传到皇帝耳中,而且还是添油加醋的版本,召见河间王只是迟早的事。”
尉相愿又是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那该当如何……”
却见芳菲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尉相愿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全跟着芳菲的思路在走了,而眼前人的话是否可信还尚未可知,遂低下头不再多言。
芳菲眉飞色舞地低笑着,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真爽!
高长恭不知何时已去到了水榭边缘,望着满池盛开的粉白荷花,面沉如水:“三哥性傲,而皇叔亦是君威甚严不容侵犯,只要三哥愿向皇叔认错服软,皇叔便没由头治罪于他。”
“对!”芳菲很难不赞同。
没想到高长恭还是很了解这位嫡兄的。
高长恭收回视线侧目望向尉相愿,吩咐道:“等会我修书一封,你替我送去河间王府,务必亲自交到三哥手上。”
尉相愿颔首:“是!”
一直在旁观望的许愿悄悄凑到芳菲身侧,戳了戳芳菲的胳膊肘,压低嗓音语中尽是迷惑:“菲菲,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许愿一张精致小脸布满疑云,眼神亦是懵懂,活像个好奇娃娃,芳菲习惯性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靥如花:“你当然听不懂了,你又没看过小说,连史书也不看,真不知你的历史是怎么及格的,还好你有我这个高人指点迷津。”
芳菲越说越嘚瑟,心都快飘上天了,这种优越感不是一般人都能有的。
许愿一连点头附和:“是是是,郑大高人!”
两人欢声笑语,旁若无人。
许是她们太吵,高长恭又将目光投了过来,却并无指责而是问道:“她与你是一道的?”
芳菲不假思索:“是啊。”
说着还亲昵地挽住许愿的胳膊,活像一对姐妹花,两人皆是笑颜灿烂,犹如暖阳。
“既如此,我便让她暂且留在你身边。”高长恭的眸光动了动,原是冰冷的语气似乎有所升温,“这段时间,她便与你同住兰院。”
芳菲与许愿对视一眼,皆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姐妹齐心,其利断金,不管今后的路有多坎坷,有彼此陪伴就总会心安。
离开莲花水榭后,芳菲就让连壁带路,拉着许愿一路往兰院而去,她们要好好体验体验古代人的生活!
“这王府还真大啊!”
芳菲跟着连壁弯弯绕绕走了许久,还未回到那所谓的兰院。高长恭虽只是郡王,但这府邸的规模却一点都不含糊,亭台阁楼华美又风雅。
道路两旁亦是绿植茂密,时不时会传来夏季专属的蝉鸣声。
“啊——”
走到一处长廊的转角时,走在最里侧的芳菲脚下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扑去,她身旁的许愿下意识要伸手扶她,小身板却被这力道带得一起摔在了地上。
“嘶……”芳菲双手先着地,刚好扭到了手腕,一下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王妃!”
最边侧的连壁反应过来后,赶忙弯腰去扶芳菲,顺带也将许愿扶起来。后者倒没什么事,只是前者表情扭曲,似乎极为吃痛,连壁刚要张嘴问候,却有一道娇柔的女声抢了先:“哟,这不是王妃吗?”
芳菲忍着痛抬眸看去,就见两个女子站在这转角处,一个是丫鬟打扮,另一个服饰稍华丽些。
在摔下去时,芳菲明显感觉到脚下绊住她的物体被抽了回去,不难猜出那是人的小腿。而看这两人的站位,显然是华服女子所为,当芳菲审讯的目光向她看过去时,她还故作慌乱地解释:“真是对不住啊,我方才没有看见王妃到来,不小心绊倒了王妃,王妃大人大量,不会与我计较的吧?”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可她脸上那娇艳的笑,要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显然她是故意的,连带着她身旁的丫鬟也在掩面偷笑。
“云孺人,你——”
连壁欲开口质问,却被对方一个狠厉的眼神瞪了回去,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云孺人?
芳菲忽然明白了眼前人是谁,随后双手紧握低着头,瑟瑟发抖,哑着嗓音故作娇弱:“我、我没事……”
在不远处的青石小路上,赫然立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人眉眼温润,正望着这边的情形,眸色深沉,似乎很不满如此柔弱的芳菲。
她终究还是那个她,性格软弱任人欺。
芳菲这一波操作都让旁边的许愿看蒙了,刚才摔得那么狠,还没事?在她的印象里,芳菲不是这样一个会轻易服软的主啊,正欲发问,却见前一刻还在笑得娇媚如花的华服女子,下一刻就突然消失在了许愿的视线里,还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
“啊——”
女子侧身跌倒在地上,猛然抬起头满眼怒火地瞪着芳菲。
她竟然敢将她撞倒?
“哟,云孺人?对不起啊……”芳菲学着她先前的样子故作惊惶,甚至比她演得还要逼真,清亮的眸子里尽是愧疚,“我方才没有看见你,不小心撞到了你,真是对不起,云孺人大人有大量,不会与我一般计较的是吧?”
芳菲故意示弱,趁其不备,故作无意识地往旁边一倾,狠狠撞向了华服女子,成功将其撞倒。
“你——大胆!”
云氏在侍女的搀扶下怒吼着起身,气得不轻,眼睛瞪得像铜铃。
树荫之下的温润少年正欲转身离去,却看见芳菲嘴角那抹压抑着的得逞笑容,眼眸微微一亮蓦然驻足。
第6章 穿越千年(06)
“郑芳菲!你这贱蹄子竟敢撞我!”
云深气愤地甩开侍女的搀扶,扬起手就狠狠向芳菲的脸扇去。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蓦地传入众人耳中,只不过被打的人不是芳菲,而是云深,白皙的脸颊顿时浮现手掌的红印,而她欲扇芳菲耳光的手也挥空了,错愕地捂着自己的脸。
芳菲就知道贱人都喜欢扇人耳光,所以她早有防备,动手麻利地躲开了她的手,顺便还给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等等……这句话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好像在内涵自己一样……
算了,不管不管,反正打她就对了!
芳菲缩回身子,一边擦拭着自己的手掌,一边洋洋自得朝云深抛着媚眼。
据书中叙述,兰陵王府确实有一个名为云深的妾室,是在兰陵王大婚那日,被兰陵王的嫡母靖德皇后硬塞给他的。此人并不得兰陵王喜爱,性子尖酸刻薄,兰陵王从未多看她一眼,念其是靖德皇后的人,他才勉强让她留在兰陵王府,在女主来了以后,云深更是成了小透明的存在。
此等小人物,芳菲自是不会放在眼里,她现在的身份再不济也是兰陵王的正妃!
“你居然敢打我?反了你!”
云深气愤难耐,恶狠狠地瞪着芳菲,却被刚那一巴掌打得仍有些发懵,只是捂着脸而没有下一步动作。
芳菲没有理会她,兀自瞟了眼她身旁的侍女,然后又看了看自己身侧的许愿和连壁,她们是三个人,而云深是两个人。芳菲抿着嘴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最后视线落在许愿身上,对其邪魅一笑:“有胜算。”
许愿也是点点头,会心一笑。
看她们好似达成了某种共识,而连壁还处在茫然的状态,眼神迷蒙,正要启唇发问,就闻一声极为霸道的厉喝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