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鸿懒得再听,她提笔打算给谢寒宿去一封信,左思右想却只写下了两个字“勿忧”。
本朝的驿站只负责传递官员上书,而民间的传信方式十分随性,一封信多久能到,甚至能不能到,都是未知之数。
她若把情况写得太详细,信落到其他人手里,也是一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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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明对晋宁公主之事居然也有观点要发表,不过与之前两名书生的义愤不同,他话里话外都在羡慕谢寒宿的权倾朝野——掌天下权柄,娶绝色佳人。
徐家几人是听不太懂他说什么的,但都崇拜地听着他的高谈阔论,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他当然不知道,他口中的“绝色佳人”,此时就坐在院子里,听着他夸夸其谈。
燕惊鸿并未感到惊讶,徐子明这样的人她见过不少,有野心,可以一用,但绝不能让他们有手握重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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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明考中举人后,一直颇受当地县令照顾,如今既然徐家搬入县里,于情于理,也该举家去拜见县令。
出门之前,他絮絮地嘱咐了很多注意事项,生怕他们丢了自己的面子。
燕惊鸿此生,还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且毫无意义的说教,烦躁地想打人,转头看见一脸欣赏的小玲时,烦躁感一时间被崇敬之情打散——看看人家,不愧是立志要嫁入徐家的人,功夫都在平日一点一滴,小玲并不在拜见县令之列,却还主动要在这里听徐子明说教,且面对如此烦人的演讲,尚能展露出满面欣赏。
她自然不知,小玲是真的欣赏徐子明,觉得能说出这般长篇大论的人很厉害,不愧是举人老爷。
进了县衙,徐张氏在衙门口就被几个佩刀的衙役吓得腿软了一回,待终于见到了本县的苏县令,更是两股战战,跪地不起。
苏县令及时免了她的礼,他是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蓄着当下文士间常见的胡须,与众人交谈时态度和蔼。
但徐张氏哪见过这么大的官?这位平日里仗着儿子中举,在村子里几乎要横行的妇人,此时讷讷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苏县令是位爱才的人,当地的举人和秀才都颇受他照顾。不过他任期内,兰台县倒是还没出过进士。
他和众人聊了几句,并留他们在县衙用顿便饭。
见他们俱是一副紧张的模样,又安抚了两句,可惜收效甚微。
众人穿过院中回廊行至用餐的厅堂,院子里有假山流水,徐家几人看得目不转睛。转眼又看到院中站着几个轮值的衙役,那肃然的模样,又令徐家几人有几分战战兢兢,徐子强此前欺辱艳红时多么威风八面,此时却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只在苏县令问他可有读书的时候,结结巴巴回了一句:“不……不曾。”
“何不与长兄一道读书进学?”苏县令问道,“一门双举人,说来也是佳话。”
徐子强挠挠头:“没……没银子,小的也看不进去那些书。”
燕惊鸿跟在众人后面,并未参与谈话,只是负手以散步的姿态边走边随意欣赏着县衙后院的布置。
院子里有假山回廊,布置间看得出也是用了些心思的。
她自觉非常低调,但在战战兢兢的徐家几人身边,她实在显眼得很。
苏县令余光瞥到她时,顿觉有趣。
从初见开始,徐子明这位夫人,就并未对自己这位县令表现出任何敬畏。
要知道,县令身为一地父母官,在当地权力极大。作为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那个小村庄的人,乍然见到此地知县,徐张氏几人的表现才更为合理。
而这位程氏,倒是不卑不亢,看到院子里几位腰间佩刀的衙役,面上也不似徐张氏一般紧张害怕。
她大概以为自己表现得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但其余几人回县令的话时都是刻意弯着腰,连徐子明这位举人与他交谈,也是习惯性低头以示恭敬。这大概是他们面对当权者时下意识的反应。
但程氏背脊挺得笔直,眼神里没有丝毫畏缩之意,走在回廊中,姿态悠闲得仿佛闲庭信步。明明一样是刚刚离开那个小村庄的人,她此时看眼前布置着假山流水的院落,眼神里没有任何向往与新奇,看县令没有丝毫敬畏,看佩刀衙役也没有半分恐惧。
似乎一切于她,只是平常,倒是池子里养的两只野鸳鸯,让她看到时双眼微弯。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表现,那就是漫不经心。
这就是徐子明口中“没见过世面,难登大雅之堂”的夫人吗?
苏县令摇了摇头。
大家在厅中入座,长桌上,县令坐在主位,徐家两兄弟分坐他左右,几个女子则入末座。
徐家几人战战兢兢地不敢举箸,徐子明怕给县令留下贪食的印象,也只挟了几筷便落箸。
燕惊鸿倒是不客气,期间徐子明瞪了她不计其数次,想让她收敛点。
燕惊鸿不为所动,权当没看见,倒是苏县令看到他的小动作皱了皱眉:“子明,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本官请你们用膳,还不让你们吃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