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之年少有名,那时候便考上了秀才,夺得第一名案首,人人都夸赞他前途无量,非池中之物。
或许是丧父的缘故,他病倒了,一直病没有好,外出杏花村寻医问药,最长的一次是三年。我们之前查过的,他去的是江南一带。”
“今日江南那边传来消息,顾淮之曾经得到两江总督曹大人的赏识,并且客居在总督府,成为曹七公子的先生。
总督大人是爱才之人,有心将他的庶女许配给顾淮之,被他以有婚约在身为由拒绝,回了杏花村。”
“属下问过接生婆,的确是一对龙凤胎,不过顾景云一岁的时候病重,镇上治不好,让他们准备后事。刘桂香舍不得,将人带到县城去治病,竟给治好了。”
季林觉得这里头有古怪,今日去县城去细查,当年给顾景云治病的人是个老郎中,已经作古了。
再说事情相隔了六七年,顾景云只是众多病患中的一个,郎中未必会记得。
“殿下,还要再查吗?”
太子蹙紧眉心,转动拇指上的指环,陷入沉思。
顾淮之与两江总督曹广义是故交,能有那一身气势,倒不足为奇了。
曹广义祖上是草根,家族崛起成为新贵时,他已经十来岁,一身匪气,却也义薄云天。他在晋州一手遮天,算是地头蛇,朝廷都轻易动不得。
顾淮之能客居他府上一年,以十五岁的年纪,为曹七开蒙,甚至愿意将庶女嫁给他,足可见曹广义对他有多看重。
“你可发现顾景云像颜家人?”太子不知这是巧合,还是里头有故事。
皇后产下的死胎,父皇亲自确认过。
不可能是皇后所出。
若是顾景云与颜家有关系,只会是颜家外室所出。
季林愕然:“殿下,您是怀疑那个孩子病死了?顾家捡着颜家的孩子在养?”
“你继续查。”太子疑心重,顾景云不像顾家的人,与他没什么关系,可却像了颜家人,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是。”季林领命离开。
太子靠在椅背里,望着窗外的骄阳,脑海中浮现苏晚明媚的笑颜,生出一个念头,想将她藏起来。
待他荣登大宝后,重新给她安排一个身份,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身边人。
“刘德。”太子唤了一声。
内侍推开门进来,小心地问道:“殿下,您有何吩咐?”
“你给阿晚传个信,本宫会将她的嫁妆还给她。”
刘德愣怔住,不由得打量太子几眼,没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他若有所思的退下,去给苏晚传信。
——
苏晚不知道太子又把顾家查了个底朝天,对她还贼心不死。
她掰着手指头,跟顾淮之细数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宅子买下来了,我得多雇几个懂医理的人,还要找靠得住的药商,打一套炮制药材的工具,就要紧锣密鼓的生产了。
我手里有五千盒红玉膏,一万瓶伤药的订单。得先紧着伤药,将士们容易受伤,这上边不能马虎。”
两个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崇拜地看向苏晚:“大嫂,你好厉害啊!比大哥还要厉害!”
“各有所长,你大哥读书厉害,我做文章就行。”苏晚摸一摸两个家伙的脑袋。
“厉害的大哥是大嫂的,大嫂是不是最厉害?”顾景云小脑瓜转的飞快,“大哥,你说是不是?”
苏晚偏头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沉静的眸子微微转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眼底似蕴着如水的温柔。
她愣住了,定睛望去,他朝她微微一笑,仿若春风化雪般灼灼生辉。
苏晚看的呆了。
“嗯,厉害。”顾淮之眉眼含笑,勾起唇角:“我的命是她救的。”
苏晚心口怦然跳动。
有一种说「我的命是她的」既视感。
马车停下来,苏晚率先下了马车。
清爽的风吹来,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她望着眼前没有挂招牌的小铺子,里面只摆着几张桌子,里面坐满了客人,甚至还有人在等位。
顾淮之和两个小家伙从马车上下来。
“你带景云和宝珠在马车里等。”顾淮之去排队。
苏晚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我会做,没真的想吃。”
当时的借口而已。
顾淮之叹一声,似有些无奈:“一起等。”
他径自转身往铺子里去。
苏晚的手还攥着他的袖子,乖顺的被他带进去。
两个小家伙很有眼色,朝两个人的背影喊道:“大哥,大嫂,我们不喜欢吃早饭,去书铺子看书。你们吃完了,去书铺接我们回家。”
不等两个人回话,两个人撒丫子跑了。
苏晚颇为无语,这孩子咋就这么早熟呢?
还给她和顾淮之制造机会。
说实话,顾淮之的颜值长在她心窝里,哪个点都戳她。
可她心里有数,这个男人没真的信任她。
原主对顾家做的事,顾淮之能不计前嫌,算是很有风度了。
喜欢是不可能,恐怕还差了火候,生气吃味,对她好,不过是男人天生的占有欲。
顾淮之点了一份金饭,一个配菜,与苏晚站在阴凉处等。
“顾淮之,很快七月,八月乡试,你会参加吗?”
苏晚心里开始盘算,顾淮之的毒解的七七八八,以他的才能一定能中举,来年就要参加春闱。
历史上很多大官会榜下捉婿,那她得腾出位置来,不能阻碍顾淮之的前程。
顾淮之顶着她夫婿的头衔,会有各方人士打压他。
“看情况。”顾淮之没给准话。
苏晚默了默,问道:“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个麻烦?你不想甩了吗?”
“景云和宝珠对你而言是个麻烦,你当如何?”
“他们才不是。”
“嗯,你不是麻烦。”
苏晚又被无形撩了一把。
顾淮之意味不明道:“你的嫁妆在苏觅雪手里,太子不会为你放弃那份嫁妆。”
第92章 嫁妆我迟早要拿回来!
“呃……”苏晚听说他话里的意思,似在告诫她死了攀附太子的心思。
她还真没肖想太子,心里不太爽快,故意给他找不痛快:“那份嫁妆我迟早要拿回来。”
她接管了戚家军,自己这具身体里流淌戚家的血脉。他们将原主当做傻子握在手里玩弄,抢了婚事,还抢了嫁妆,哪有这样的好事?
人可以给苏觅雪,嫁妆必须吐出来。
顾淮之薄唇抿成一线,她果然是想回到姬无枫身边。
“我现在可穷了,那笔嫁妆是我娘给我的,凭什么给苏觅雪啊?”
苏晚手肘搭在顾淮之肩膀上,她整整矮了一个头,整个人像是挂在他的身上,手指挑起他乌黑柔亮的发丝,缠绕在手指间:“她拿你跟我换了太子,这笔买卖倒是我赚了。”
顾淮之:“……”
他将人从肩膀上扒拉下来。
“站好。”
顾淮之拎来一条板凳给她坐下,然后过去将东家做好的金饭拎过来,配菜很简单,只是一碟脆萝卜条。
苏晚挑起一口饭塞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菊花清香味,没有半点苦味,甚至还有一点回甘。吃一根萝卜条,酸脆爽口,十分开胃。
“菊花有两种,一种紫茎,气香味甘,一种青茎,味苦不堪。金饭用紫茎黄色的菊花做食材,用甘草汤和盐在热水里稍微焯一下,饭快熟的时候,再把菊花丢进去一起煮最好。坚持食用的话,有明目长寿的功效。”
苏晚尝出来,这金饭不太正宗:“如果用南阳甘谷水煮,味道就做到极致了。”
南阳的泉水两岸长满了甘菊,菊花掉落泉水中,历世弥久,水的味道就变得甘甜无比。
顾淮之见她吃了几口,便放下碗:“下回取南阳水煮金饭。”
苏晚笑了笑没应声。
心里琢磨着嫁妆的事情。
她该怎么做,才能把嫁妆讨回来。
定远侯府老夫人卧病在床,她倒可以回去探听一下情况,说不定这里头有契机,能够助她拿回嫁妆。
顾淮之见她神思不属,眉眼沉凝。
两个人一路无话,去书铺将顾宝珠和顾景云带回杏花村。
刘德等候在顾家门口。
苏晚一来,他恭敬的行礼道:“苏小姐……”
“顾娘子。”苏晚纠正。
顾淮之挑了挑眉梢,心情放晴,回了院子,腾出空间给他们说话。
刘德面色僵硬,顺应苏晚的话说道:“顾娘子,殿下吩咐老奴带来一句话,他说您的嫁妆,他会尽数归还。”
苏晚似笑非笑道:“殿下能做得了这个主?”
刘德脸色一变,听出苏晚话中的轻视。
“他自己泥菩萨过河,我的事情不劳他费心。”苏晚早在顾淮之提起她的嫁妆在苏觅雪手里时,她便想起一件事,当年戚老将军嫁独女,十里红妆,极为风光。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戚老将军的大手笔,将先皇赐给他的恩典一张空白圣旨,给他的女儿做了陪嫁。
定远侯夫人一死,那批嫁妆原主连一根毛都没看见,更别说那张有大作用的圣旨了!
她心里冷笑,就算是毁了,也不能便宜太子和苏觅雪。
“嘭——”
苏晚将刘德关在门外,她与苏觅雪是不死不休,既然如此,那她就要先下手为强咯。
第93章 夜谈
苏晚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琢磨着事儿。
顾母从酒楼回来的时,瞧见苏晚把桌子上的筷子筒打翻,手忙脚乱的将筷子捡起来,又把抹布给弄掉在地上。
她连忙拉住顾淮之:“晚晚这是咋了?这是心里存着事儿。”
顾淮之皱紧眉心,今日遇见的只有太子。她表示对太子没有别的心思,回来之后遇见刘德,刘德对她说了什么?
顾母一瞧就知道顾淮之心里没数,“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她,晚晚要你这个男人有啥用!”她恨铁不成钢的将人给推开,嫌弃道:“就你这样,也只有晚晚能忍受得了。等她受够你了,抛弃你,有得你后悔。”
她上前捡起抹布,拉住苏晚的手,担忧道:“晚晚,出啥事了吗?你说来给娘听,我给你拿个主意。”
苏晚思来想去,准备回京一趟。
姬无枫在西河镇,苏觅雪短时间不会回去。所以她直接单刀直入,攻入苏觅雪的大本营。
试探一下老夫人的态度,然后再想法子联络上皇后。若是皇后还记得与她母亲的那份情谊,愿意出面做主的话,苏晚就借着皇后的权势将嫁妆给拿回来。
只是她想到顾家人,他们对她很不放心,特别担心她会离开顾家。若是提出要回京城,只怕他们以为她会一去不回。
这几日她算是见识到顾淮之的小心眼,姬无枫只是与她说两句话,她都没给好脸色,他心中便开始介怀。
她没想好怎么开口说服顾家人相信她,回京只是为了讨嫁妆。
“我没事,在想作坊的事情。”苏晚摇了摇头,从顾母手里拿回抹布,笑道:“我在愁怎么雇药童,还得劳烦周郎中帮忙。”
“你别太累,我明天找人帮忙找一找。”顾母心知苏晚没说实话,她不好多问,“咱们家不求大富大贵,能有个温饱就行,你别压力太大。”
苏晚温顺的点头:“您累了,早些休息。”
顾母回房。
苏晚把抹布洗干净,挂在厨房的绳索上,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回到房间里,便见顾淮之手里拿着换洗的衣裳准备去洗澡。
“谈一谈。”苏晚指着凳子,示意顾淮之坐下。
顾淮之脚步一顿,放下衣裳,坐在凳子上。
苏晚坐在他对面,双手搭在膝盖上,抠一抠粗糙的布料,抿一下唇瓣道:“顾淮之,我想回一趟京城。”
顾淮之没说话,做聆听状,等她接下来的话。
“姬无枫和苏觅雪都在西河镇,我打算趁这个机会回京城,想法子把嫁妆给拿回来。如果等他们回京城,我那时想把嫁妆拿回来,还得多费一点功夫,太麻烦了。”
苏晚最讨厌麻烦。
“我事情办完会回来。”苏晚笑了一下:“我的事业都在西河镇。”
顾淮之依旧不说话,微微低垂着头,一张脸浸润在阴影里,辨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顾淮之?”苏晚心里有些不安,伸出一根手指,勾缠着他的袖子拽一拽:“你倒是说句话呀?”
顾淮之并不愿苏晚回京城,并非怕她一去不回。若心不在这儿,强求下来,终有一日也会跑。
京城是非之地,她孤身一人,去了不安全。
他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回京城。
“你不用顾及我们的想法,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顾淮之语气清淡,提醒她一句:“你去之前,在镇上镖行雇两个护卫。”
苏晚想说她有人,话到了嘴边,又吞下去。
“算了。”顾淮之站起来,拿起搁在床上的衣裳:“我替你雇人。”
“哦,谢谢你啊。”苏晚心里还是有点意外,顾淮之非但不阻止,反而还为她考虑的十分周全,她心里挺高兴的,声音不由得绵软了几分,透着些许亲昵:“淮之,你再帮我做件事?”
“嗯?”
“我明日天不亮就出发去京城,你帮我验收宅子,然后交代周郎中将作坊打点好,伤药的配方他知道,尽快将伤药产出来。
至于怎么分工下去,我会写个计划表,你明日给他,让他按照上面的去做,不能将伤药的配方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