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凝将一叠文案摆在婵夏面前。
婵夏挑着她和于瑾去过的望崖县,翻了两页,勃然大怒。
“这都什么鬼!打雷劈死的客栈掌柜的?!这几日晴空万里,哪来的雷,咋不打个雷劈死写这玩意的?”
写的有鼻子有眼的,就好像真事似的。
如果不是那日她和师父就在现场,只看这卷案,真会让他们蒙混过去。
“真有他于瑭的,手眼通天,这么多地方只看这卷案,可真是天下太平啊!”
于瑾进来就看到婵夏在那炸毛。
“这怎么了?”
“师父你看!”婵夏把卷宗摊在于瑾面前。
一个个指给他看。
“那日我们在客栈里,分明见着掌柜的被掏心而死,写卷宗里就成了雷劈。还有这个,壮年男子突染恶疾暴毙,喝水呛死...”
婵夏把这些案子归拢到一起,就一个结论。
各地跟那客栈掌柜的一样都是那天死的,死在于瑭手里的,不是意外就是天灾。
“如果我们没有去过现场,只看这些可就被他糊弄过去了!这可都是从各地县衙直传的啊,他朝中到底有多少人?”
于瑾粗略看几眼,不怪她气,的确是很侮辱人的智商。
“有梅显和太后两座靠山,抹平几个命案也不算太难。”
“就连傅弘这般的五品官员亲眷,他说弄死就弄死,更何况百姓...此人不除,实在是一大祸害!”
婵夏握紧双拳。
“我现在就要赶赴各地,我要亲自开棺验尸!我倒要看看。这些喝水噎死打雷劈死的,究竟是怎么死的!”
婵夏越说越气,脑子里自觉代入于瑭嘚瑟的脸。
“我就想不明白了,同样是于家的人,怎么你就这般正大光明,他就是无耻下贱?”
这俩极端到底是怎么长的,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等你赶过去,早就烧完了。”
于瑾对于瑭还是有些了解的。
此人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只怕是一早就毁灭了一切证据了。
婵夏气得拍桌子,这办得叫什么事。
目无王法,太过嚣张!
于瑾倒了杯茶给她,示意她消消火气。
“换一种思路去想,也未必都是祸事,这几个县的卷宗都留着,让厂卫驻各地的番子重新打探一份回来。”
于瑾慢条斯理,婵夏一拍脑子。
光顾着生气,气糊涂了。
这到底也是个机会,趁机将于家势力剪掉一半。
“既要查,即便不能将其连根拔起,也要剪除他一半羽翼,这朝堂,也是该整治一番了。”
太后和梅显这些大鱼都动不得,各地方官却可趁机换一番血。
于瑾看婵夏神色舒缓了,伸手敲了她额头一下。
“遇事莫要气,气大伤身于事无补。”
婵夏嘿嘿一笑,说的是呢。
“我自己脾气爆,就想着快点查个仔细,还是师父教育的是。”
“戒骄戒躁,于家是个天坑,想要将其彻底铲除需要时间,这只是个开始,若是这都沉不住气,后面还有你受的。”
婵夏沉重颔首,一想到于瑭那贱人还要嚣张一段时日心里就堵得慌。
“别恼了,小脸都皱成包子了。你今日在翰林院大发雌威,只怕是饿了吧?”
婵夏一点也不奇怪,就知道有那嘴快的跑到他跟前告状。
肚子配合地咕咕两声,消耗体力多了还真是容易饿。
“馋猫,一天到晚吃个不停,也不知道肉都吃哪儿去了?”
于瑾习惯性地伸手,想捏她脸蛋。
这丫头皮肤特别好,手感是QQ弹弹,会上瘾。
婵夏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一伸手,她就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长指上。
“哈哈哈,谁让你总欺负我!”婵夏得意地松口,满意地盯着他手上的小牙印。
“我今日验尸,没有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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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什么锅配什么盖
“夏姑娘这是怎么了?”
毛番拓压低声音问彩凝。
俩人的身后,是于瑾府上的小厨房。
此时明月当空,风轻虫鸣。
只见厨房内一阵叮当响声,一道身影,饱含杀气,手起刀落,咔咔!
婵夏手持菜刀,对着案板上的一条鲜活大鱼拍去。
接着就是一通狂躁的剁肉之声。
毛番拓看婵夏泄愤一般,对着那条已经被她斩成肉泥的鱼一通狂切,不由得后背发毛。
惹什么都不要惹女人。
发起火来,属实恐怖。
“少爷刚跟她开了个玩笑,气到现在。”彩凝如实道。
就因为于瑾说了句没洗手,婵夏炸毛了。
知道的这是剁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吃人呢。
婵夏剁出了一身汗,还觉得不解气,对着鱼泥一通摔打。
做鱼圆少不了摔打上劲这个过程,摔打的越是充足,做出来的鱼圆口感就越劲道。
摔打半盏茶的功夫,鱼肉泥充分上胶。
被摔打上劲的鱼泥在婵夏的巧手中逐个成型。
圆圆胖胖的白丸子依次入锅,不一会便是香气蒸腾。
“夏姑娘,督主问你宵夜好了没——呃,其实也没那么急。”
秋毫奉命过来找婵夏,一进厨房就看到婵夏站在锅前,拎着菜刀冷笑。
那刀在灯下折着光,衬着夏姑娘那阴森森的表情,秋毫吓得退后一步。
“马上好,在这受了千锤百炼的鱼尸汤里,给他撒上一点用来去除尸臭的芫荽提鲜...哦呵呵!”
婵夏将芫荽扔在空中,冷酷地挥舞刀,惨遭分裂的芫荽落入锅中。
秋毫吓得退后两步,被婵夏这惊悚的形容吓了以后,感觉自己这辈子基本告别鱼圆汤了。
“好了,给他端过去吧。”
婵夏出了气,心情舒坦些了,拂袖而去,留下对着香气四溢的鱼圆汤望而生畏的秋毫。
进去时候是个炸毛妞,出来时已然是神色和悦。
“彩凝,你去看着他喝完啊,一滴都不许剩,告诉他我还没原谅他呢,不好好进膳我明日就罢工!”
婵夏路过彩凝时叮嘱。
毛番压低声音问彩凝。
“夏姑娘这是消气了?”
彩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
“啥?”毛番拓挠挠头,所以,夏姑娘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蠢死你算了。”彩凝绕过他,完成婵夏交代的任务去了。
书房内,于瑾的桌案上摆满了公文。
他现在虽然身兼厂卫提督,但文书房那边也要兼顾,各类奏折堆在一起,他要过目后才能挑些重要的给成帝过目。
目测又要忙到深夜。
但就是这般忙碌的男人,此刻无视桌上堆积的公务,端着香气四溢的鱼圆汤轻啜,摆在他面前的,竟然是时下京城大火的绘本《霸道督主爱上她》的最新连载。
于瑾看得是饶有兴致,只可惜连载的太少,只看了一会就没了下饭的。
“她做宵夜时,都说什么了?”于瑾问彩凝。
“您确定要听全过程吗?”
彩凝掏出小本,如实地把婵夏那些狂躁做饭的过程讲述一遍。
包括婵夏是如何斩肉成泥,如何噙着冷笑无情解说的。
“夏姑娘把这道鱼圆汤命名为:不讲卫生的人你终将千锤百炼之鱼圆不懂芫荽的爱。”
多亏了彩凝有用小本纪录一切的好习惯,否则这么长的名字,还真是纪不下来呢。
这过程可比绘本上写的刺激多了,容易引起胆小者不适的,却是让于瑾胃口大开,一整碗全都用完,意犹未尽。
提笔在纸上刷刷几下,封在递给彩凝。
“转交给她。让她明日做多些这个。”
夏姑娘跟督主可真是两个怪人,而这俩怪人竟然能和谐相处,也是怪事。
彩凝奉命出去,就见着让于瑾心情大好的那个姑娘,静静地伫立在屋檐下,看着窗上男人伏案的烛影出神。
夜风无声,轻轻拂过婵夏垂下来的发丝,她看着窗户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可能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如果毛番拓看到这个表情的婵夏,一定不会问出那么傻的问题。
夏姑娘不用消气,她从没真正的跟督主气过。
这俩奇怪的人之间,好像有一种奇怪的羁绊,将他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达成了一种神奇的相处模式,就像是这夜里的风。
不知是暗夜渲染了风,还是这风温暖了夜。
“夏姑娘,你要进去吗?”彩凝走到婵夏身边轻声问。
婵夏摇头。
他现在那么忙,她过去必会分了他的心,就这样看看他的倒影也好。
彩凝被婵夏感动了,心说最新一期的《督主家的小心肝》完全可以用这个角度写一下啊,润笔费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歌颂这可歌可泣的兄弟情啊!
“这是少爷给您的。”彩凝递上纸条。
婵夏打开,纸上画着一只巨大的肥猫,额头跟贴驱鬼符似的贴了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馋”字。
婵夏倒吸一口气,太恶毒了!
这猫的头为何如此巨大?!身子特小,头巨大,好大一只大脸猫,而且细看,猫爪还踩着个元宝?呸!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呵呵,好,这个不要脸的,看我明日不整一个千刀万剐还击他的!”婵夏攥紧纸条,很好,竟然敢画如此丑陋的猫来讽刺她。
“那个,千刀万剐是?”彩凝好奇地问。
“炙鸭!一鸭斩万刀,薄如蝉翼,裹上如红血一般的甜酱,卷上留着大鼻涕的葱,我吃不死他的!”
“...你开心就好。”
想给人家补身就直说,绕着弯装凶惨,少爷那验尸成瘾的,不仅不恶心,还听得很下饭呐。
彩凝严重怀疑,婵夏这是故意跟少爷撒娇,少爷刚刚那表情,明显很吃她这一套。
“夏姑娘,你描述的那么恶心,吓唬个二傻子还行,你这样少爷明天说不定一高兴,画俩大脸猫出来...”
彩凝含蓄地暗示,你们这般眉来眼去的,人家真的会把绘本上的事儿当真哦。
拿于瑾最不怕的东西“吓唬”于瑾,这不是撒娇是什么?
“呕!”草丛里传来一阵干呕声。
毛番拓从里面跳了出来,本来想鸟悄听听人家姑娘家都说了啥,结果被婵夏恶心到了。
他晚上刚好吃了炙鸭,被婵夏那奇特的描述恶心到了。
是二傻子本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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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夏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咱们能查到的,都在这。”
彩凝把厂卫调查到的结果递给婵夏。
大小可疑案件八起。
各地府衙报上来的,绝大多数都是意外。
驻在各地的厂卫探子们摸排走访,大量的调查取证,得到了目击者的证词。
证明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被害身亡。
“我们的人找仵作开棺验尸,结果...”彩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婵夏已经翻看到结果了。
“因怀疑是感染时疫,尸身全部烧毁...断脊之犬,如此猖獗!真把我们当成傻子了?!”
婵夏气得破口大骂。
“于二这丧心病狂的断脊之犬,之前各县呈上来的那些说这些人都是死于意外,什么雷劈喝水呛死之类的,现在又说可能感染时疫要烧毁尸身,鬼才会信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玩意!”
“若非姑娘要查,各地是不会上报这类‘非他杀’的死亡案件,真会让他蒙混过去。”
只有人为的案件才会层层上报,先是县衙,再是州府,最后递交三法司,这类案件只要买通了地方官,半点水花都掀不起来。
这是遇到于瑾师徒这种认死理非要查的,否则于家早就瞒天过海糊弄过去了。
即便是现在婵夏要查,想要找到证据也绝非易事。
都被于瑾料中了。
“我就不信了,天理昭昭,他以为烧了受害者,我就没办法办案了?他也太瞧不起我了。彩凝,马上让咱们的人秘密找到死者家属,只要有那愿意喊冤的,都给我带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那长平县...?”
彩凝取出唯一一宗与旁县不同的卷宗。
这个县报意外的,全都是被于家收买的。
唯独这婵夏去过的长平县,报上来的结果是受害人死因不详,尸身下落不明。
县衙是这么报上来的,厂卫调查的结果也是这样。
在这绝大多数县衙都侧足而立,昧着良心写假案情时,这份看似模棱两可的结果,格外引人注目。
端看这几个字,含糊不清,可细品,却是大有文章。
“长平县令是谁?”婵夏问。
她与赵义,便是在长平县相识。
当时的县官虽不能说完全的昏庸,却也不是什么好货,这份报告不能出自他手,想必是已经换了人。
“我提前打探过,长平知县因战乱时私加赋税,已被停职查办。现在县衙由原长平县巡检司衙门主官暂管。”
巡检司衙门的主官跟婵夏打过交道,婵夏对此人还有印象。
“巡检司衙门不过是无品小官,怎会越级代理衙门事务?轮也轮不到他的,谁批准的?”
“督主。”
怪不得呢,婵夏大喜。
“我师父不愧是我师父,就是疼我啊,我这缺啥他就给我送啥,好一个未雨绸缪,好一个用人如神,好一双火眼金睛,师父,我赞美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