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娘觉得阎芜的夫君恐怕也不是什么疼人的人,自己妻子怀孕了还让她一个人跋山涉水孤身一人过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等他归家,真是不知道体谅人。
这样看来,这孩子的夫君也不是什么好人,小苏还在这巴巴地等着。
不是都说什么商人重利轻别离吗?何况听说海那边还有好些美女,难保小苏的夫君不动心,男人啊,都喜新厌旧。
万一之后他带回来几房小妾,可让小苏这原配怎么办呢?
宋大娘被自己的想象虐到了,看阎芜的眼神愈发疼惜了。
“小苏啊,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大娘说,好好养孩子,别总想其他人,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
阎芜总觉得宋大娘的话里有所指,但也想不到她是在暗射她编造的那个出海的夫君,只能乖巧应下了。
不过自从那天起,整条胡云巷的住户都知道了,苏小娘子的夫君不是什么良人,可怜苏小娘子一个人怀着孕还苦苦等待在外的夫君。
左溪也听说了。
自从那天知道阎芜已成亲后,左溪就没再主动找过她。
现在从姐姐口中听到这件事,左溪不禁眉头一皱。
原来她过的日子竟是这样的吗?既然她的夫君并非良人,那她是否愿意和离,然后同他……
左溪有些心动。
心里的小人在拉锯,一个说这样不合适,这是撬墙角,也算是破坏别人的家庭;另一个说,既然她过得不幸福,那就应该有追求其他幸福的权利,他不过是提前一步开始做她的追求者。
左溪这两日实在纠结,这日下职后,他没想到刚刚拐过巷口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阎芜。
她穿着略为宽松的衣衫,弯腰捡东西的动作做得有些费劲。
左溪的身体比他的思想先动起来,快步走到阎芜身边,把人扶了起来,又把掉落在地上的手帕捡了起来。
阎芜抬眼看向来人,眸中微微惊讶,“谢谢。”
左溪沉默地把手帕递给阎芜,后者接了过来。
他想了又想,实在没忍住,开口说道,“你现在最好不要独自做些危险的事情。”
阎芜愣了愣,“你还懂孕妇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句话不无调侃的意味,左溪耳尖红了红,他不会说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他抽空看了许多妇科医书,还有育儿经。
“略有涉猎罢了。”
这句话声音有些小,但他回答的很认真。
阎芜觉得这一瞬间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等等!她刚刚竟然觉得面前这个自己很可爱?!
第九十四章 师傅他清冷又狂(十)
左溪见阎芜没再说话,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我送你回家吧。”
阎芜正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也没注意左溪说了什么,愣愣地被左溪送到了门口,还笑着挥手再见。
等到院门刚刚关上,她被人抱了个满怀,背抵上门板,但后脑勺却抵上一个柔软的手背。
“他是谁?”
熟悉的清香和熟悉的声音,还有这张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让阎芜怔愣了一下。
时晏远远便瞧见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同她有说有笑,还专门将人送到了家门口,当时在心底规划的那些类似见到她该摆出什么表情说些什么种种全化成泡沫,他现在只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没听见阎芜的回答,时晏心底不安,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却很好的把握着分寸,不会把她箍疼。
他顶着那张清冷似谪仙的面庞,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阎芜,生怕错过她任何表情,像是守着自己食物的大狗狗,愣是生出几分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是谁,为什么要送你回来?”
这句话里掺杂着时晏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阎芜一看他这个模样,所有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化成了无可奈何。
她微微动了动身体,似乎有些不适应,“邻居,遇到了而已。”
时晏稍稍调整了抱姿,却没有松开她,嘴角翘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哦。”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门口,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阎芜也不算站着,时晏抱着她,她其实站着很省力。
但是……这算怎么回事?
说实话,阎芜也想过今后万一遇到时晏会是什么情形,就算不杀了她,那也肯定不会给好脸色吧。
可这……
她有些幽怨地看了眼面前的男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沉默暧昧的气氛在两个人安静的拥抱之间流淌,阎芜感觉到自己的耳尖发热,而她对面的男人的耳尖早就红透了。
最后还是阎芜揪揪时晏的衣袍,“师尊”这两个字在口中绕了一圈又咽了下去,这个暧昧的档口喊这个称呼总觉得不太合适。
“你松开。”
时晏恋恋不舍地松开阎芜,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
阎芜知道他肯定知道她是魔了,现在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出于母亲的直觉,她有些防备。
可没想到时晏下一句话又把她的想法打乱了。
“你可愿同我成亲?”
阎芜这次是实在没想到,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他不是斩妖除魔的人间正道吗?人设怎么崩了?
她忽略心里的那点儿雀跃,下意识说道,“我是魔,你是修仙者,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我不喜欢扶仙宗,那规矩多,无趣又不自由。”
——“殿下可愿同我成亲?”
——“我可不喜欢仙界,那规矩多,无趣又不自由。”
——“那我便同你定居地府,或者殿下喜欢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殿下的地方都好。”
“我会告知宗门,退出扶仙宗,从此便不是修仙者,同你定居胡云巷,或者你喜欢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你的地方都好。”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和模糊的人影同眼前时晏说出来的话和脸莫名重合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面前的这个人和她还没有想起来的那部分记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阎芜的心越跳越快,甚至她似乎感受到一股不属于她的苦涩和疼痛。
答应他,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答应他,才会……
她好像听到自己这样说。
才会怎么样?
阎芜没再犹豫,遵循心底的答案,“好。”
听到这一个字,时晏的心里像是炸开了烟花,他刚刚似乎还在笃定她不会答应,可现在他听到了她肯定的答案。
时晏蜷了蜷手指,很想把阎芜抱个满怀,可想到刚刚已经抱过了……
他压不住上扬的嘴角,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
阎芜看他这般高兴,也忍不住眉眼弯弯。
说实话,她不是木头,那段时日的相处对她来说不是全然无动于衷,更何况两个人之间早就有了羁绊。
成年人的爱情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尤其是到了她这个年龄,哦……她应该活了有上千年了吧。
阎芜默了默,总之,她看的顺眼又不讨厌,甚至有些许喜欢的人可以试着接受。
喜欢就继续,不行就离开。
可是,他都不问的吗?
阎芜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你不怪我之前那样对你,不问我缘由,也不介意我是魔吗?”
时晏轻笑一声,好听的声音从嗓子里溢出来,他忍不住摸摸阎芜的头,“要听实话吗?”
阎芜点点头。
他的黑眸里盛着的满满当当都是阎芜,认真地说道,“我除的魔是祸乱人间作恶多端的魔,我卫的道是人间正义天下太平的道,你这只魔祸乱的是我一个人,破的道是我本身的道,全非人间。”
“而我,心甘情愿。”
阎芜有些遭不住了。
他这么认真地说出这段像是情话的解释,她这老脸都有些泛红。
或许人都喜欢听情话,尤其是这种不刻意而又认真无比的情话,阎芜此刻承认自己也是个俗人。
她忍不住笑了,“那你要是退出扶仙宗,人间怎么办?”
时晏完全拿捏住阎芜的爱好,撩撩她耳边的碎发,“世间修仙者千万,不缺我一人。今后我卫的道不再是人间,改为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小男人着实有点儿东西啊。
阎芜活了这么久,或许是因为还没解锁自己以前关于爱情的记忆,现在她真的算是个母胎solo,还solo了近千年,实在是遭不住啊。
也怪不得人都爱听甜言蜜语,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呢?
阎芜抿抿嘴,实在压不住唇畔的笑意,只能微微扭头,“花言巧语。”
时晏瞧着她泛红的侧脸,心底泛着蜜一般的甜。
这就是两情相悦吗?
他想,他找到了除修炼以外第二个要一生坚持的事情,那就是爱她。
阎芜忽地又想起来,“你我的身份……”
时晏明了,她还是他的徒弟,这样的关系成了道侣会遭人诟病。
第九十五章 师傅他清冷又狂(十一)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退出宗门的原因之一。
一则是因为阎芜是魔,无法更改,他若不退出宗门,修仙界里耳目众多,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败露终会招致祸患。
二则便是因为二人的师徒关系。
“无妨,等我退出宗门,我们两个自然不再是师徒,今后又在人间生活,不会惹人议论。”
他又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几日,我先回宗门一趟。”
阎芜望向时晏,“退出宗门有什么要求?”
时晏朝她摇摇头,“并无,只需在天地共主前解誓。”
其实是有的,普通弟子退出宗门只需解誓,而他身为宗门真人,则还要在天地共主前挨上十九醒神鞭。
但这些小事便不用在她面前说了,徒增烦恼而已。
“可我还是扶仙宗弟子,今后……”
阎芜话还没说完,时晏这边已经拿出一个牌子。
她仔细一看,这是原主入宗前留到宗里的弟子牌。
弟子牌代表这人的身份被扶仙宗认可,一旦弟子牌毁掉,这人也就自动脱离扶仙宗,和在天地共主面前解誓是一个效果。
大部分寂寂无名的弟子脱离仙宗时都会选择捏碎自己的弟子牌,而不会选择去天地共主面前解誓。
原主是青玄真人的弟子,虽然法术不精,但好歹占着个真人弟子的名分,退出仙宗这一件事也不是随便就可以,至少青玄真人必须同意。
这也是阎芜近来愁的一件事,时晏还没来找她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退出扶仙宗。
毕竟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肚子里的孩子,都没办法让她继续待在扶仙宗。
时晏把弟子牌交到阎芜手中,目光灼灼,虔诚地问道,“你愿意退出扶仙宗和我结成一对平凡夫妻吗?”
阎芜微微一笑,催动术法,手中的牌子化为乌有。
既然决定在一起,那就要好好地在一起。
时晏笑了,终于忍不住抱上了阎芜,埋在她颈窝蹭了蹭,“等我。”
两个字说的缱绻又缠绵,还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阎芜真觉得他有时候像个大狗狗,可可爱爱的。
她摸摸时晏的头发,回了一个字,“好。”
趴在她颈窝的男人耳朵动了动,听到了隔壁大门打开的声音,眼眸微闪,撒娇般哼唧两声,叫出那个称呼,“夫人~”
偏偏阎芜还就吃这一套,奶呼呼的时晏她真的拒绝不了。
她微微一笑,“嗯?”
时晏又蹭了蹭她的颈窝,声音清润却含着丝丝奶意,“我要你送我出去。”
阎芜哭笑不得,多大人了,还得送出门?
“矫情。”
话这样说出去,可是脚还是很诚实。
阎芜牵着大奶狗时晏的手推开了院门,迎面便看到了左溪。
她微微一挑眉,明白了刚刚男人那一顿撒娇换来的要求是何用意。
左溪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下意识回头。
一眼就看到了阎芜门前多出来的一个人,男人。
难道他就是那个不靠谱的夫君?
左溪下意识想要去看清男人的长相,处处都想和他比一比。
他认真地看过去,只见站在阎芜身边的男人长相不俗,穿着叫不出什么布料名字的海蓝色衣衫,黑发用玉冠束起,眉眼精致到不似凡人。
左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好看到他无法用他贫瘠的语言去形容。
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左溪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他对阎芜并不是爱,只是出于对好看事物的欣赏罢了,而他现在,对这个男人却产生了一种想要同他共度余生的感觉。
这不是爱还是什么?!
左溪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惊恐,却又夹杂着甜蜜。
他觉得自己疯了,却又觉得理当如此,他在这世界上就是为了遇见这个让他心动的男人。
他脑子很乱,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在他面前走过,甚至连他紧紧牵着阎芜的手都没看见。
时晏自动把左溪的呆愣归结于自己宣示主权的威慑力,心情大好,嘴角一直上扬。
阎芜无语,她回头,微微皱眉,怎么刚刚好像感受到她那个灵魂碎片不正常的波动呢?
还没看到左溪的身影,脸就被人捧住了。
时晏的脸就在阎芜眼前,他眼眸里写满了不高兴,“不许看。”
阎芜哭笑不得,“幼稚。”
虽然嘴上说着他幼稚,但还是依言没再往后看。
时晏又高兴了。
他现在可要好好宣示主权,可不能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