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允铭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
“不是,只是好奇学校都邀请了哪些人,又有哪些是我认识的。”裴紫鸢面色如常的说。
但如果细看,还是能看到她的目光不明显的闪烁了一下。
也许是她太过淡定,方允铭和左湘都不自觉信了她的话。
不过,得知她不是在找时曜,两人都有点遗憾。
认识这么多年,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话题来调侃调侃裴紫鸢。
两人却没看到,他们在说话时,和他们同届同班,就坐在他们旁边的吴婷婷,面色都不怎么好。
不止因别人与裴紫鸢提起时曜是那么理所当然,还因时曜居然没来参加校庆!
吴婷婷也就是在公开场合远远见过时曜那么一两次而已。
对时曜,吴婷婷更多是从别人口中听说。
时曜是优秀的,这一点无可厚非。
从前吴婷婷对时曜也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的。
毕竟那么优质的男人,很少有人不动心。
但也仅仅只是有点好感而已。
远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自从得知时曜有可能是上京某个大世家的子弟,吴婷婷对时曜,就抱有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她很不喜欢别人理所当然的将时曜和裴紫鸢放在一起去谈论,加上本来这次来参加校庆,更多的是找机会和时曜接触,最起码要在时曜面前露露脸。
偏偏时曜没来。
这让吴婷婷本就很不好的心情,更糟糕了。
其他人没看到吴婷婷表情的变化,裴紫鸢却都看在了眼里。
眼睛微微眯了眯。
随即淡淡收回目光。
继续看向前面的舞台。
校领导相继发言,接着是优秀毕业生发言。
百年校庆,多的是老资格成就大的毕业生,裴紫鸢虽说也是海城一中的风雨人物,但还轮不到她上台发言。
她爸爸裴清倒是上台了。
还是第一个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这其实很能理解。
海城第一世家当家人,在海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看着在台上发言的裴清,裴紫鸢的面色柔和了许多。
她和裴黎的长相,完全继承了裴清和谢嫣的优点,两姐弟都长得这么出众,可见裴清和谢嫣长得也不差。
谢嫣风韵犹存。
裴清则是成熟男人的形象。
总的来说,一家人都很养眼。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裴紫鸢此时看到的,是精神抖擞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自信发言的裴清,不再是那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的人。
再一次,裴紫鸢倍感庆幸。
许是她的目光太强烈,台上的裴清略微一愣,朝她看过来。
裴紫鸢并没有避开,对他灿烂一笑。
裴清又愣了一下,罢了也回她一个浅浅的笑。
至于裴清此时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毕业生代表相继发言结束,就是表演了。
节目都由学生准备。
裴紫鸢没有太大兴趣,看过几个节目,就寻了个去上厕所的借口,起身离开。
此时学校里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几乎都聚在礼堂,裴紫鸢走在校园,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十分寂静。
她沿着林荫小道慢慢走着。
走到一处,停下抬眼看过去。
不远处是学校的操场,她初中高中都是在一中读的,初中那会儿,学校的礼堂还没有这么大,容纳不了这么多人,但凡有大型的活动,都是在操场举行。
犹记得,她初二那年,也就是她十四岁那年,学校就举办过一次校园音乐节。
那时就是在操场上搭了个舞台。
她有一个节目。
箜篌独奏,她十三岁的原创,《惊鸿》。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惊鸿》曾在她十三岁那年,让她获得国家器乐电视大赛弹拨乐组少年组冠军。
决赛时,她弹奏的就是《惊鸿》。
再一次在公众场合演奏《惊鸿》,就是那次校园音乐节。
思绪缓缓收回。
裴紫鸢继续举步往前走。
许是突然想到《惊鸿》这个曲目,此时此刻,裴紫鸢突然很想再弹奏一遍。
弹奏这个曲目,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学校有专门学艺术参加艺考的学生,所以有一栋专供艺术生学习的艺术楼。
裴紫鸢对艺术楼并不陌生。
她跳级的高中,为数不多待在学校里的日子,大都是在那栋楼的某间教室度过的。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艺术楼去。
音乐教室在一楼,统共有三间。
每一间都摆放着很多乐器。
她往有箜篌的那间教室去。
其实像学校这种地方,哪怕有专门的音乐教室,也很少有箜篌这样少有人会选择去学的乐器。
海城一中的音乐教师摆放着箜篌,还是因为学校出了裴紫鸢这么个国家级的箜篌演奏家。
不过,箜篌是裴紫鸢自备的。
在她跳级毕业后,留给学校做纪念。
所以认真算来,这架箜篌也是她的。
推开熟悉的教室门。
箜篌摆放在教室最中央。
教室在一楼,窗外能看到爬在窗户上和外面墙上的青绿藤蔓,那些藤蔓上还开着花,偶尔有几只鸟飞过,还能听到清脆的鸟叫声。
此情此景下,裴紫鸢在箜篌前坐下,微微阖眸弹奏,难免就有点梦幻的味道在里头。
即便时隔多年未再弹奏这曲《惊鸿》,裴紫鸢也没有半点生疏。
一曲终,裴紫鸢微微睁开眼,抬眸。
藤蔓遍布的窗户外,灿烂绽放的花簇间,正站着一人。
一个裴紫鸢无比熟悉,一直想见的人。
她抬眸看过去,他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
第42章 隔世再见
裴紫鸢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下再见到时曜。
许是身处娱乐圈的缘故,时曜的头发不是中规中矩的黑色,染了浅棕色。
左耳上戴着一颗黑色的耳钻。
古朴又神秘。
他那张脸无疑是出众的。
衣着倒是中规中矩,一件普通的白衬衫配黑西裤。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穿着,在他身上竟也能透出一股邪魅来,不知是他那双潋滟的丹凤眼以及那颗古朴的黑色耳钻的缘故,还是他本身就带有这样的气质。
时曜见裴紫鸢看过来,身形微僵。
他眼中的女孩,一身浅绿色长裙,带着她独有的风格,一头墨发及腰散落,她就坐在那里,箜篌靠在肩头,双手还附于弦上。
姿容淡雅,气质如仙。
一曲惊鸿,一如初见。
他其实早就来了,不过在礼堂时,他并没有坐在属于他的席位上,而是寻了一处角落坐着。
在那里,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他想看的人。
看到她起身离开,他才跟过来。
一路跟到这里。
本没打算现身,就站于角落。
只要他不想,他有能耐保证不会被她发现。
没想到会再听到她弹奏这首曲子,他没忍住,向前走了几步,就这么站在窗前,能更清楚的看到她。
就是没料到她会抬头看过来……
不,或许不是没料到,而是早就料到了,但他还是选择向前走,站到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存了怎样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这样对视着,竟让时曜生出些许无措来。
打招呼?
还是假装没看到就这么转身离开?
比起后者,他其实更倾向于前者,不只是教养使然,还因为,他自己想这么做。
但,自来交际没有任何问题的他,竟是好半晌都做不到主动出声打招呼。
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吗?
当然不是。
他只是,不太敢。
仅此,而已。
正在犹豫之际,他看到女孩对他笑了。
灿若晚霞,美若初花。
心尖忽而滚烫。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轻握成拳。
她嫣红的唇瓣微启:“时曜。”
是在喊他。
心猛地一跳。
原来,他的名字由她喊出来,是这种感觉吗?
心中思绪万千,时曜面上却看不出半点。
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如此反复几次,他才微微一笑,礼貌颔首:“裴小姐。”
裴紫鸢面上的笑有一瞬的凝固。
裴小姐……
如此生疏的称呼。
犹记得,他前世救下她那会儿就是这么称呼她的。
但也只是那么一次而已,许是看出了她的颓然,他给她一顿训斥之后,对她的称呼就变了。
他都是叫她,鸢鸢。
和她爸妈一样,叫着她的小名。
不过裴紫鸢到底是裴紫鸢,情绪很快控制住。
又恢复浅浅的笑。
只是这笑,明显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真诚和灿烂。
她站起身,发现四肢竟有些僵硬,忙用整理裙摆作掩饰,“……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想喊他时总,但以他们目前的交情,喊他全名又不太合适,而且,她也不是那么想喊他全名,索性便直接略过称呼。
时曜明显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变了。
那天相亲宴上,她纵然从始至终都不失一个世家千金的仪态和礼数,对他的态度却很强硬。
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直接拒绝了,甚至还隐隐有不再和他有任何交集的意思。
可是现在,她对他的态度变了。
那天左皓在电话里告诉他在商场的所见所闻,他还心存怀疑……
是的,心存怀疑。
但就算心存怀疑,他也很开心。
直到此时他才确定,或许,左皓那天说的就是事实。
她对他,的的确确和相亲那天不同了。
怎么改变的,又为什么会改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他的态度变了,不再那么强硬的将他拒之门外,这就够了。
“难得回学校一次,随处看看,就走到了这里。”
看着眼前气质淡雅温婉淑然的女孩,时曜轻吐口气,微笑:“一起走走?”
裴紫鸢微微一愣,而后应道:“好啊。”
求之不得。
她正愁寻不到合适的理由和他接触呢。
“你等我一下。”裴紫鸢说完就转身出教室,等出了教室避过时曜的视线,她的脚步就不自觉的加快,最后直接变成了跑。
直到跑出艺术楼,她才反应过来。
这么不管不顾的在楼道里奔跑,真不像她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
偏偏她还就这么做了。
她很想见时曜,很迫不及待的想站在他面前确认他还安好。
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
原来,之前她那么稳得住不见他,不是不想见,只是将那份想见他的心思深深藏住了而已。
直到此刻见到人,她才明白,她有多想见他。
裴紫鸢知道自己跑的速度有多快,可是,当她跑出艺术楼大门,看到等在前面花坛旁的时曜,她突然就愣住了。
时曜刚才是在窗外,走过来是有一段距离的。
按照正常速度,仅她跑到这里的时间,他根本走不到这里,更别说还是这样一副等了好一会儿的淡然模样。
目光落在他微微凌乱的发梢上,裴紫鸢瞬间心绪百转千回。
看到跑出来的裴紫鸢,时曜淡然的面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讶异。
随即,有欣喜划过。
很迅速,仿若幻觉。
裴紫鸢也惊觉她失态的一面被时曜看到了,倒也没有觉得丢人或是其他,很是自然的放缓脚步,双手提着手提包置于身前朝他走去,半点不失她大家闺秀的风范。
不是强装镇定,而是在裴紫鸢的认知里,她和时曜已经很熟了,熟到可以托付性命的地步,下意识里就不会在意在时曜面前失不失仪这种小事。
裴紫鸢一双眸子直直盯着时曜,直至走近。
这个过程,前后还不到一分钟。但裴紫鸢的思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早不知飘了多远又转了几个转。
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想起了时曜舍命救她的那一幕。
其实在清醒的时候,她是不大敢去回想那一幕的,不管是前世还是她重生后。
每每回想起,都是在梦中。
噩梦。
时曜为救她而死,却仍不放心她,将时家交到她手中,让她有足够的保障在上京那个地方活下去。
到死,他都惦念着她。
这样深厚的情谊,她如何能不还?
等报完裴家的仇,让家人得以安定,余生,她都用来还他的恩情。
让他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缠着平白吃亏戴绿帽,护他不被仇人所害,安然度过此生。
被裴紫鸢目光灼灼的盯着,时曜有点被惊到。
让他觉得,是不是他哪里不太妥当,是脸上脏了?还是衣服穿得不得体?
如果不是他还算沉得住气,此时怕是早已慌乱的查看自身了。
但就算再不自在再慌乱,时曜也没提醒裴紫鸢。
他并不讨厌被她这么盯着。
裴紫鸢是想扑到时曜怀里抱抱他的,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时家二十年,她真的……很累。
她还不能表现出来。
不然,她如何能守得住时家?
上京可不像海城这么简单,稍一不慎,一个偌大的家族就可能改朝换代,甚至消失。
时曜留下的东西,她当然要守住。
所以,哪怕她很累,哪怕她很孤独,她也将自己活成了心狠手辣杀伐果决冷血无情没有任何弱点的黑寡妇。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