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草叶上还沾着潮湿的露水,颜诺犹豫了片刻,便坐了下来,周身萦绕着清新的草木香气,抬头看世界,是另外一种不一样的视角。
她托腮,水灵灵的眼眸中蕴着好奇。
“你的故事?”大庆西边条件艰苦,又时常有兵祸之灾,在男主燕凌的心里,他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
可能是少女的眼神太过直白,燕凌轻笑,仰望上方透过树叶缝隙洒落的疏疏落落的阳光:“大多数人应该都觉得镇西军那边环境恶劣,所以过得很苦。”
“其实呢?”长裙曳地,沾湿露水,少女疑问的嗓音清凌凌的。
燕凌只觉耳侧好像被一根小羽毛轻轻刷了刷,他含笑侧身,单手支地,故作沉吟:“其实……其实也就那样……”
那样?哪样?这种说话偏要故意说半截留半截的人真的太可恶了!
颜诺的好奇心被小钩子勾起来,可面前的小镇西王忽然不往下讲了,只是含着笑看她,锋利的眉骨也柔和了几分。
“好了,不逗你了。”燕凌失笑,“其实能吃得饱、穿得暖、玩得好,除了时不时像跳蚤一样来骚扰的西戎,可谓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李老头掌勺四十多年了,手艺一绝,尤其是大锅红烧肉,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肥而不腻,鲜香可口;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平原纵马奔驰,若是得了第一……”
随着他的娓娓讲述,关于镇西军的画卷缓缓展开,那里有宽阔的平原,有外冷内热的将士们,有意气风发的少年,有战争和守护。
燕凌笑吟吟地看向了少女,隐下了最后一句话。
那里是他的家乡,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可惜那里并不适合他心动的姑娘。他心动的姑娘,还是更适合富贵繁华的京城。
……
香炉中燃着袅袅乌沉香,棋局进行到一半,面须皆白的老人和清雅如竹的青年相对而坐,各执一方棋子。
黑玉棋子落至棋盘,声音清越,晏老温声道:“清书,你看出了什么?”
晏清书的手微微一顿,这话问的,不仅是这场棋局,还有天下之局。
第53章 . 三更 浅笑吟吟芙蓉面
修长如玉的手指执着白棋, 晏清书垂眸谦声道:“清书乃大庆丞相,不敢妄言。”
白棋落至玉盘,攻守兼具, 乃是极为保守的下法。
这可不像晏清书以往的棋路。
凡是同大庆位高权重的晏相对弈之人, 谁人不知, 晏相礼仪容貌皆是翩翩君子、清润如玉, 偏偏一手棋路诡谲难测,远超凡人。
晏老轻抚花白的胡须, 微不可闻地叹息,看向面前孙儿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复杂之意。
他也曾任大庆朝两朝丞相,送走了先帝, 又扶持新帝上位,怎么可能对自己为之付出这么多年的朝廷毫无感情?
可上天无运,大庆一连三任昏君, 下任的继承人又毫无明君之相, 甚至公然有流言传——“娶公主者得天下”。
何其荒谬?
黑棋“啪嗒”一声落地, 封死了白棋所有的出路:“清书,你是大庆朝的丞相,更是我晏家下代家主,我培养二十年的唯一继承人。”
他的语气颇重,甚至称得上警告和苛责,略显浑浊的眼神紧紧地看向了面前青年的反应,是来自长辈的试探。
晏家传承数百年, 是难得的历经朝政变化仍然屹立的世家之首, 即使龙椅上那位换了个姓,只需站准了位,便可保护下百年传承。
晏清书的手指微颤, 白棋匆促之间落盘,已成死局之势。
“清书,你输了。”晏老长叹一声,没有逼迫得太紧,而是一子定乾坤,意味深长地告诫:
“棋局可输,但有些东西不可输,你身后,还有盘根错节、依赖着你的无数晏家血脉。”
“清书明白,谢祖父教诲。”晏清书长袖轻动,起身拱手相拜,垂下的眼睫却遮住了眼底的复杂幽深之色。
晏老无奈地看了风姿绰绝的青年一眼,摆手道:“下去吧。”
他最得意的孙儿,亲自选出培养的继承人,能刚过弱冠之年便担丞相一位,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很多事情一点即通,不过是看他的内心罢了,但为了他,为了晏家,他必须要推他一把。
晏清书恭敬地行了礼,缓步退去,心尖却像是被什么轻轻拧了拧,酸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