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屋外凉风作作, 倒似是要变天, 那人轻抬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 拜李云辞所赐, 如今他的膝盖上头有隐隐痛楚传来, 每每阴天落雨便教他疼痒非常。
是了,此人正是蔺璟。
如今圣上身子有恙, 他要主持大局,为着方便批改奏折公文, 每晚便在宫里头另辟了屋子不曾回蔺府。
正是伏案办公之际,屋外响起了轻而又轻的脚步声。
不多时, 只听得“吱呀”一声, 竟是眸中含春眉尾带笑的刘嫔手上端着吃食入内来。
蔺璟见状,不动神色地站起身, 跨步绕过案几,朝刘嫔毕恭毕敬作揖行礼, “参见娘娘。”
那厢刘嫔入了内,反手便将屋门给阖上了,见着跟前清风霁月的蔺璟,心头一动, 抬了纤纤玉指便托起蔺璟的手腕,软声一句,“首辅大人多礼了。”
蔺璟双手一顿,面上倏地一凛,再抬眼,眸中的寒凉砭骨之意竟教刘嫔心头轻颤了一记。
遂道,“我将人都遣走了的,如今小院中只你我二人,大人何须行这样大的礼。”
至此,蔺璟将手收回袖襟中,沉了面,冷了声。
“寻我何事。”
闻言,刘嫔只笑盈盈却不作声,随即将手中的茶点端至案几上头放好,兀自说道,“我问了底下人,今儿晚间你都不曾用什么吃食,怕你饿着,特意吩咐人做来的。”
只话毕,刘嫔回过身却见蔺璟阴沉着面,心头一紧,转了话头。
“今日曹侃出城去了,怎的这样快,莫不是今早在圣上那头瞧出了什么?”
刘嫔一字一句,倒不似方才那没了骨头的模样,至此,才见蔺璟面色微微有些和缓。
蔺璟撩了衣摆回案前坐着,面上瞧不出半点神色,低垂着眼眸,倒似是在回忆今日一早曹侃在文宗寝殿时的所为,良久,轻启唇口,“不曾,我皆是跟着的,后头他想见圣上,外头太医便来了,半分都不曾近得身。”
听罢,刘嫔才佯装出心安不已的模样。
原她不过是个女子,年岁又轻,最是需要人疼爱的时候,她心系于蔺璟,恋慕于久,为着他勉力伺候文宗那样久,早就腻烦不已,如今眼前之人日日都能与她在皇宫里头见上一见,只见得着,却吃不得,如何甘心。
刘嫔才刚及笄不久,生得是媚眼如丝,文宗还健着时,便有些胆子大的侍卫只恨不得贴身伺候,眼下文宗昏迷不醒,同活死人一般无二,有些侍卫便更是胆大包天。
只刘嫔倒从不曾让他们得手,皆是些鄙俚俗子,如何能与眼前这个清贵又少言的一朝首辅相提并论。
若说日后待文宗百年,她要成那小太后,那与之走影的必然得是眼前之人才好。
想罢,和着屋内烛光昏黄,疏影横斜之态,刘嫔望着案前之人低着头、眼眸微阖,倒似是累极眼下睡去了一般,只这般静静瞧着他的面庞,都教她心生私慕之心,心头更是激荡不已。
半晌,刘嫔轻抬了步子,鬼使神差的行至蔺璟的坐塌旁,如没了骨头的鬼魅一般朝蔺璟靠了过去。
却不过一瞬,蔺璟倏地睁开眉眼,侧过脸便瞧见刘嫔近在咫尺的面庞,当即沉眉,抬手一把扼住刘嫔的手腕将人整个抬起提至案几上扼住。
霎时,刘嫔一动都不能,面上惊慌不已,可心下一转念,她如今与他乃一条船上的人……
刘嫔似是被那男色迷昏了头,甚至忘却了那日在文宗寝殿面前之人是如何疯魔了一般将文宗险些掐死的……
刘嫔眸中倏地含了隐隐的泪,正有娇嗔要从唇口溢出,却还不待她开口,蔺璟便似极其厌恶一般一把将手甩开,亦将她摔在地上,狼狈不已。
刘嫔显然不敢相信蔺璟竟能这般待她,都不及爬起身,只跪坐在地上,回转过身,“知舟!你弄疼我了!”
不想那蔺璟好似被什么话戳了肺管子,随即跛着足,跨步至她身侧,矮下身子,拧着声音喑哑了声线。
“与你说过许多回!人前人后都不得这般唤我!”
闻言,刘嫔心有不甘,启唇道,“我知晓你心下怕有人做那隔墙之耳,可我来时确是将人皆遣走了的,你这般待我,你可还有良心?”
不想蔺璟蹙起眉头,随即一声嗤笑,继而“咯咯”笑出声,倒似方才听到了这世上顶顶好笑的话。
刘嫔见状,却不知蔺璟为何这般阴晴不定,见着他仿佛笑开了怀,心头又兀自原谅了方才推她那人。
“你对外说我怀有龙裔,可我有无龙裔,你最是清楚的,那人惯是个没用的,我入宫一年连个响儿都不曾听见过,如今你我得快快行了事,也好让我的肚子有些动静才好哇。”
刘嫔想得很好,眼下怀上蔺知舟的孩子,待日后再算准了日子熏艾早产便是,皆是,她的孩儿便是大历朝的圣上,而她,原就是个无多大志之人,只若能如此与蔺璟在后宫中缠绵悱恻,倒也算不得苦。
想罢,刘嫔宛如一条灵蛇一般朝蔺璟匍匐而去,却还不及近身,便被倏地止了笑声的蔺璟反手一个耳光扇在地。
混着一声似怒非笑的声音,“你也配?”
霎时,刘嫔只觉脑中顿木不止,还不待有应,身后的蔺璟缓缓站起身,似是瞧着一条烂鱼一般望着眼下正俯身在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