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关的久了,他双眸间的精气神明显不复当初,许是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他连最后一丝傲骨也荡然无存。
双膝一屈,洛鹏满面颓废在男人面前跪下。
听到身后的响动,墨亦朗幽幽转身,在石椅上落座,双腿极为自然上下交叠,他随手将桌上的沙漠之鹰拿在手中。
修长的手指在枪身上划过,他陡然掀开的眼眸中,溢着腾腾杀气。
目光阴翳,墨亦朗沉默把玩着手里的枪,却迟迟没有动手,只是时不时向远处看看,似在等待什么。
空荡的山谷,安静的可怕,只剩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平添几分阴森诡秘。
“傅小姐,老大在那边等你!”直到廖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才终于将原本的死寂打破。
一从车上下来,傅鸢当即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紧张,环看四周,借着灯光看清洛鹏的脸,她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当初逃婚搭车,跟着男人回到皇家公馆,她曾在洛鹏被人押走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情势特殊,所以他的样貌,她印象格外深刻。
难怪廖仲今天找她时一脸凝重。原来,男人今晚是准备开杀戒了!
也好,见识过他盛怒的样子,却还未曾见识过他嗜血杀人的模样,今日倒正巧开开眼,看看传言中满手血腥的朗爷手段究竟有多狠辣。
这样的场面,哪里适合一个千金小姐,也没太弄懂男人的心思,接了带人这苦差事的廖仲,从回来开始,面上就一直带着明显的为难之色。
生怕傅小姐被吓到后对他记仇,他悻悻掀开眼尾,小心向着女孩打量而去。
谁知,作为当事人的傅鸢却一脸云淡风轻,唇角挂着浅笑,她阔步向着男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轰的一声惊雷,酝酿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不遮不避,傅鸢只是径自往前走着。
余光看见不远处逐渐靠近的身影,墨亦朗终于举起手枪,隔空指向洛鹏的脑门。
“多谢朗爷成全!”折腾了许久,他可能真的累了,勾勾唇角吐出一句,洛鹏淡然的慢慢将双眼阖上。
“啊!”突然的一声惨叫,盖过风声雨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洛鹏蜷缩着身子,痛苦的在雨地里打滚。
并不似想象般一击毙命,墨亦朗方才那一枪,不偏不倚射穿了对方的膝盖骨。
目光冰冷似鬼魅,对于洛鹏的痛呼完全无动于衷,男人手腕一动,将枪口方向微微调转。
“想死吗?也没那么容易!这就是背叛乾朗的下场!”
唇角噙着冷笑,话音落下,墨亦朗修长的手指也随之在扳机上扣下。
又是一枪,洛鹏另一条的膝盖骨也被贯穿,汨汨的鲜血混着雨水流淌,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泥土的气息在空气中渐渐蔓延开来。
“朗爷不信我?”唇角凛着笑弧,傅鸢迎着微风走上前,目光平静将男人手上的沙漠之鹰卸下,“朗爷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几岁吗?”
隔着漫天雨帘向女孩凝视,墨亦朗喉结滚了滚,良久没有出声。
见状,傅鸢自问自答继续道:“九岁,九岁的时候,我就握抢杀过人,不过只比朗爷晚了两年而已!”
眸光清豁,话音落下,女孩已然径自向匍匐在地的男人举起了手枪,别说手中人命无数,她连自己都杀过,还能有什么是她不敢。
「砰」的一声枪响震彻山谷,男子痛苦呻吟声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哥!”得知洛鹏今晚会被处决的消息,洛寒带着人冒雨匆匆而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当她赶到现场时,看见的便是对方倒在血泊中的一幕。
雨势似乎又急了几分,豆大的雨点肆无忌惮的倾倒而下,像极了女子此刻失控的情绪。
“墨亦朗,你这个禽兽!”被仇恨冲昏了头,洛寒不顾一切,带着人横冲直撞往前闯,手中扳机扣动,她接连朝着男人的方向开枪。
千钧一发之际,墨亦朗快速从女孩手里把枪拿回,一边揽着她往一旁躲开,一边回了一枪将对方击退。
这时,站立在两边的保镖已经齐齐上前,将洛寒等人的去路堵住。
揽着女人倚靠山石而站,墨亦朗对外面的枪林弹雨视若无睹,身上的戾气还未散尽,他声音粗噶开腔道:“心软了?想给他个痛快?”
“不是!”唇角不由自主向上弯出优雅的弧度,傅鸢镇定盯着男人的俊脸,“我说过,我跟朗爷一样,都是地狱行者,没骗你!”
女孩的语调平淡的很,但却掩盖不了其中的控诉之意,敏锐感觉到对方的小情绪,墨亦朗掀开眼尾,挑眉问道:“生气了?”
“没有!傅鸢语气生硬吐出两字,明显的言不由衷。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害怕……”
眸光蓦的沉了,淡淡的怅然不觉间悄然爬上他的俊脸,“怕你最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时,会后悔选择留下!”
今天从庭院离开时,墨少秋最后冲他丢的那句话,实实在在刺激到了他,即便那一晚,女孩说的信誓旦旦,可她到底没有亲眼见识过他满手血腥的样子。
他害怕,她不过是为了哄他才那么说;
他害怕,她见过他杀人的样子会对他生出憎恶;
他更害怕,她终究会不堪忍受离他而去。
到底要不要让人带她过来,这事,其实墨亦朗也纠结了许久,如果可以,他很想一辈子将她护在身后,永远只让她看见他温润的一面,可这终究不现实。
穿梭在地狱之间,他人生中的阴暗面,或许可以瞒她一天两天,甚至一年两年,但他要许给她的,是一辈子!
她有权利知道自己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人。所以,在她面前,墨亦朗不想遮掩,只想把最真实的自己全部展现给她。
趁着现在,他还能用最后一丝理智勉强控制住情绪,是去是留,他想最后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因为以后,怕是……
他的状况,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涉及到她,事情可能随时都会脱离理智的控制!
本来心里是有些不舒服,但看着男人一脸诚恳的样子,傅鸢的心突然软了下。
在腥风血雨中穿行,哪怕身陷险境,面对生死危机时,这男人也能谈笑风生。可如今,他却因为她在害怕。
他不舍她离开,但又怕她终会中场退出,深爱却惶恐畏缩,期待与她的未来却又不敢深信,多么矛盾的心理!
傅鸢没有偏执症,此前也未曾接触过此类病人,她暂时没有办法明白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根植心底的敏感与自卑,但她只知道,此刻的他,像极了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杀伐果决的霸主,竟然在她面前表现的如此卑微,饶是心再冷再硬,傅鸢也无法做到不为所动。
尤其,她曾经被伤害过两次,那种被爱人背弃的痛,她尚且记忆犹新,又怎会把同样的伤痛加注在男人身上。
附在男人耳畔,傅鸢声音低哑,一字一句坚定的说:“不会!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前两世,她留下了太多遗憾,此生,她走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全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一世无悔。
第80章 跟你一起洗
“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眼底波涛翻涌,墨亦朗双手捧着女孩的脸颊,醇厚低冽的口吻中藏在万千动容,“别生气了,我们回家,好吗?”
傅鸢知道,男人的这一句,是道歉,也是承诺,是想要与她相守一生的承诺。
“好!”心软的一塌糊涂,她抓住他的手臂,笑着答应。
漫天雨帘中,墨亦朗和傅鸢手拉手从山谷离去,身后的激战与厮杀,所有的一切统统与他们无关。这一刻,两人的世界里,剩下的就只有彼此。
层叠的山峦之中,一道黑影隐藏在浓浓夜色之中,手里举着望远镜,墨少秋远远观察着山谷之中的状况。
眼见洛寒受伤不敌,却依旧硬撑着不肯撤退,觉得火候差不多,他终于不紧不慢开口,向身侧的紫影吩咐道:“是时候了,动手吧!”
“是,公子!”赤媚领命,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得男子将她叫住:“等等!”
“怎么了?”感觉到对方语气不大对劲儿,赤媚驻足,凝眉询问,未等墨少秋回应,她已经直接拿起放在一旁的另一个望远镜自己去看。
只见山谷上空不知何时多了一台直升机,旋转的螺旋桨发出隆隆声响,即便隔了很远,似乎也能隐隐听见。
跟时不时还会在山谷回响的闷雷声交叠在一起,为本就阴翳的天色平添几分压抑。
机枪扫射,子弹如雨点般密密麻麻从半空向着地面上的人发起了进攻。
待墨亦朗的保镖迫于压力后退出一定距离,直升机的舱门才缓缓打开。
身材高瘦的男子踱步走出,顺着舷梯款款到达地面。
光线暗淡,隔得太远,赤媚看不清他的容貌,可单从他那昂首阔步的姿态,便可以看出此人的不凡气质。
枪林弹雨中,男人从容上前,强行拉着情绪几近失控的洛寒离开,并命令手下之人收拾了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万万没想到,除了他和墨亦朗的人之外,这里还会有第三方势力出现。
事情好像越发的有意思了,墨少秋唇角不由勾勒出戏谑的弧度。
“敢公然从墨亦朗手中救人,这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喟叹一声,他慢慢放下手中望远镜,转向赤媚吩咐,“去查查那人是谁!”
“是!”颔首应了声,赤媚转身离去,一道紫影在山峦间隐隐灭灭,最终彻底消失了踪影。
……
寂静的山路上,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平稳的在疾风骤雨中穿行。
车厢里,墨亦朗手臂环在女孩腰间,将她紧紧揽在怀里,素来冷傲的俊脸上浮现着难得一见的明媚。
“朗爷,你稍微松点儿,我快喘不过气了!”
“好,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
五六分钟后,安静的车厢里再次响起了女孩略带撒娇的好听声音,“朗爷,我累了,换个姿势成吗?”
“想怎么换?这样?”男人挑挑眉,低眸附在女孩耳畔,嗓音磁性的开腔,口吻中带着几分宠溺。
“还是不行,那个你手臂稍微往上一点儿!”
墨亦朗极为配合的按照女孩说的去做,在男人怀里动了动身子,总算寻到舒适位置的傅鸢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对,就这样!”
听着后方传来两人腻腻歪歪的声音,前方的单身狗司机廖仲,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了一眼,心里一万只草泥马瞬间奔腾而过。
亏他还在为带傅小姐来溪珏山的事情担心,不想转眼就被疯狂的拍狗粮,可能知道他今晚没吃饱吧,老大可真体贴!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单身了二十余载的廖・直男・仲突然的就生出了一种想谈恋爱的念头。
搜肠刮肚的想了想,竟然连个目标都没有,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他也太难了,无语的扯了扯唇角,廖仲将心绪收起,专心开车去了。
险些失去的东西,往往会显得更加珍贵,回去的一路上,墨亦朗始终把女孩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肯撒手,好像生怕一松开,就会失去。
回到公馆,他也是用抱的方式把女孩带回了屋。
走路不用脚,傅鸢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双臂环在男人的后颈上,她静静看着他的俊脸,眉眼间笑意甚浓。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两人都成了落汤鸡,看着女孩湿漉漉的头发,墨亦朗轻声道。
“好!”今晚两人敞开心扉后,傅鸢觉得自己好像越发的陷进去了,对男人的温柔,她竟然没有一丝抵抗力,他说什么,她都应。
哪知话音落下,男人随即调转了方向,直接就那么抱着她去了浴室。
他这什么意思?是要跟她一起洗澡,傅鸢心里不由一个激灵,再好色,她也会害羞啊。
尴尬的冲男人笑了笑,傅鸢顺势伸手在男人胸口推了推,“朗爷,这不好吧?”
对上男人灼热的双眸,她的目光不由开始闪躲,一抹嫣红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爬上了她的脸颊。
“你知道你这副欲拒还迎的样子有多撩人吗?我觉得自己快把持不住了,怎么办?”眉眼间噙上了几分邪,墨亦朗垂眸贴上了女孩的耳畔。
什么欲拒还迎,她哪有?傅鸢一脸黑线,赶紧解释,“不是,朗爷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真的还没准备好!”
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越来越热了,傅鸢严重怀疑自己可能是发烧了,根本不敢与男人对视,她半闭着眼睛把话说完。
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息好像不大对劲,傅鸢掀开眼皮,这才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放开,径自走到了门口的柜子前。
没一会儿的功夫,墨亦朗去而复返,臂弯处挂着一件新衣服,“这个给你,洗完可以换上!”
“嗯!”伸手将衣服接过来,傅鸢撇撇嘴,转了话锋试探询问道,“那你……”
“我去楼上浴室,跟你一起洗!”
深邃的眼底浮现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墨亦朗摊开掌心,揉揉女孩鬓角的碎发,最后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他豁然转身离去。
闹了半天,逗她玩呢?
傅鸢一脸黑线,冲着男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
私家医院的独立病房中,洛寒手上挂着点滴,静静躺在床上,她身上的血迹早已处理干净,也重新换上了淡蓝色的病服。
医生检查过后,没有什么问题,对着一旁的男人微微颔首汇报后便径自离去。
偌大的房间,一片安静,景肃负手而立,盯着床上的女人发呆。
因为失血过多,她看上去面容憔悴,双唇更是惨白的厉害,虽然没有了往常的妖艳,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那种柔柔弱弱的感觉,总会不觉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额角青筋突突跳的厉害,景肃盯着那张虚弱的俏脸,越看越烦!
摸出根烟,咬在嘴里,他哗的按下打火机,本准备去走廊抽。可这时,床上的人却突然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