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子低下头去,弱弱道:“回主子,小泉子不大看得上奴才,是以从不与我结交……”
安如沫默然,这也是合理的,虽同住行宫,但宫内各侍其主,底下奴才都是拉帮结派的,谁家主子势大,谁家奴才便好似高人一等了一样,惯是嚣张跋扈。
小轩子还算机灵懂事,见她突然问起小泉子,猜是有事要说,便自请回住处那儿查看。
安如沫准他去了,不消一刻钟,他当即风风火火地回来,额上沁汗,喘着气儿说:“主子,他们说今晚不见小泉子,前院的也说他不见了。主子您说他会不会是……”他声音渐弱,面露恐惧。
安如沫再维持不了镇定,一张脸煞白如纸。她生在侯府,总少不了嫡庶之争,少不了勾心斗角,一个大活人瞬间消失,在他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做错了事情自然就要罚,若受不住,死了,就一破草席卷盖了丢到外面大河里。
这些她都知道,可她没想过会间接害死一条人命。她如今也才十四岁,陡然背上血债,直令她喘不过气来,惶惶然躺倒在床上,蒙着被褥兀自发抖。
今晚她睡得早,是以不知苏青禾那边突发的情况。
苏青禾被宫女嬷嬷带入浴池,艳粉色的花瓣在水面上沉沉浮浮,缱绻暧昧。
这次洗浴,庄重至极,嬷嬷板着脸,那专注严肃的态度让苏青禾生出一种十五年来从来没好好洗过一次澡的感觉。
想到即将要面对的,她忍不住发抖。
送上龙床时,她躺倒在丝|滑锦被中,背脊一阵颤栗。眼看暖黄帷帐被放下,龙涎香熏人欲醉,她感到一丝放松。
努力抑制住恐惧,粉拳攥紧床单,眼眶发红,眼神慢慢坚定。
尉迟枫负了她,还羞辱她,她绝不就此作罢。他既那么想当臣子,那么她就成为皇帝的女人。
作为苏家的女儿,家族的势力足以让她坐上皇后宝座。做了皇后,她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区区一个尉迟枫,如何与她相抗?她要他伏跪在她脚下,为奴为仆。
思及那爽快解气的画面,一时间,对跟暴君睡觉的恐惧渐渐消弭。左右是灯火一熄,床帐一放,眼睛一闭就能成的事,何必纠结过多?这么想着,她便闭上眼,耐心等皇帝到来。
说起来,周明恪并不长居寝宫,他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是宝殿。
议事、办公、歇息,都在那里进行。眼下亦不例外。
当然他没忘了今夜另有“任务”。是了,在他看来,临幸那女子就是个任务,而这个任务,是他二十五年来头一遭。
没有欣悦,也说不出反感。虽是太后及老臣联名上奏点明要做的事,但理由是为大晋皇室繁衍子嗣,以稳社稷,他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是以便同意了他们的安排。
“皇上,戌时啦……”喜公公小心地提示,看皇帝犹对着灯盏出神,不由为他焦急,“听安子来报,苏姑娘已经在寝宫等着了。”
烛火乍一跳跃,周明恪炸了眨眼,缓过神来。
“你说,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他声音闲懒,像是随意而问。
喜公公懵了懵,对这似是而非的话一时摸不着头脑,家伙,哪个家伙?“皇上,您说的是?”
周明恪轻哼一声,喜公公福至心灵,霎时懂了,忙接道:“回皇上,酉时末刻的时候,安子到偏院打探了一下,称是阮姑娘晚膳吃了一道酒酿圆子,一小碗米饭,半只烧鹅。现已睡下了。”
周明恪闻言,脸就黑了。心道朕今夜要宠幸别的女子,她竟是半点也不拈酸的么,明明口口声声说忠爱他,如此看来,她那张嘴又是骗了他。若不是骗,又为何心宽至此,好吃好喝又好睡?
他堂堂帝王,竟不被重视。那落差的心理,让周明恪不满又不适,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令他想即刻去找那小骗子问清楚,治治她欺君之罪。
将要起身,转念又想,既是那女子不重视自己,又何必主动去寻她,生生落了这男人的脸面?
何况,她不重视,有的是女子重视,多少女人想要他的宠爱都来不及!
周明恪冷着脸,将要摆驾回寝宫去瞧瞧苏家的女儿,忽地有一宫女横出阻拦,低着头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一个香包。
喜公公呵斥了一通,看这宫女眼熟,不由问:“哪个宫的?谁给你狗胆出来拦皇上圣驾。活不耐烦啦?”
宫女瑟瑟发抖,小声说:“奴婢茴香,是偏间伺候的末等宫女……受阮姐姐所托,给皇上送东西来。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故意拦驾的!”
周明恪听是阮烟给自己送东西,这才把目光投了过来,睨着她,取过那香包,见这刺绣的手法,确然是那家伙的无疑。
他漫不经心道:“她可曾传了什么话?”
宫女忙不迭应声:“有的!有的!皇上,阮姑娘说、说此物是相思,君心似我心,盼皇上莫要忘了她……”说到此,宫女脸上火烧一样红了。
“行了,退下。”周明恪施施然将香包塞进宽袖中,嘴角微勾,命喜公公,“调头,去偏院。”
喜公公惊得张大了嘴巴,“皇、皇上,那寝宫苏姑娘……”
周明恪一个眼神过来,喜公公便又噤声了。
“全都退下,不用跟着朕。”丢下话,他负手于身后,举步往偏院去。
为方便随时听候差遣,御前宫女的住处就设在宝殿后方的偏院里,离主殿三宫都很近,是以不用坐辇车,也可在两刻钟内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