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香菜,不对,芫荽,你吃芫荽么?”
“不吃,那味道好生奇怪。”
“那你去后院的菜地摘些菜来。”
“姐姐,都要什么?”
“看你吃羊肉汤是放韭菜还是小葱,自己吃多少摘多少。再摘一大把青葵过来。快去!”李玄玄提给他一个浅浅的竹筐。
“嗯嗯。”宋清尘似个孩子般,拔腿就跑。待回来时,羊肉汤已经盛放在一对白瓷海碗中。胡麻饼叠放在盘子里。她正在拿着一块卤好的羊肉切着薄片,将切好的羊肉片分别放到仍在冒着滚烫热气的海碗里。随后轻撒了盐粒和白胡椒粉,香气扑鼻。
“你若是饿了先吃个胡麻饼。眼下饼是热乎的了,但是表皮不酥脆,凑合吃。等下我再过一遍油,酥脆一点才对得起辅兴坊胡麻饼的招牌。”李玄玄接过他手中的菜筐,简单冲洗了一下。将韭菜切的细细的,码在一个白碟里。又从碗橱里挑了两根粗些的老香菜,也切的细细的,码在另一个白碟里。
“我等姐姐一起吃。”
此时锅已烧干,李玄玄寻了一个木铲,从一褐色深坛中刮了些许凝固的猪油,白花花的猪油受热后,立即在铁锅中变得透明,待小火熏得差不多,油温适中的时候,她将胡麻饼又放入猪油里煎了一遍,盛在盘子里。
余下的油也不浪费,刚好油温又高了些,将葱和蒜丢进锅中煸炒两下,然后将洗好的青葵一股脑倒入锅内,木铲堪堪翻了四五下,青叶便油汪汪的吃油出了水,她捏了些许盐粒,撒进去,而后将青葵盛了出来。
“阿蒙,就咱们两人,你直接端到石桌上吧,院子里菊花开的正旺,一边吃着,一边赏花,也是不错。”
“姐姐,好雅兴。”
宋清尘摆好竹筷、木勺的时候,就见李玄玄拿了一个木托盘出来,而后将托盘上的盘盘碟碟摆放在石桌上,只见:清炒青葵、藠头咸菜、渍菜小胡瓜、芫荽碎、韭菜碎、白瓷小酒壶一樽、两只酒盅。
“姐姐爱吃芫荽?”
“是啊,很爱吃。”
“这……确是我不太能欣赏的味道。”阿蒙将韭菜倒入了羊肉汤里。
“不吃芫荽的人,有一小段相同的嗅觉基因,因它的存在,会这类人对芫荽的味道非常敏感,讨厌吃芫荽的人,会觉得有种奇怪的恶臭味儿。”李玄玄一本正经的解释,许是在这世间太过孤独了,竟没有能好好聊天的人,此前顾忌自己占了十七公主的身体,也不好同兰娘、宽叔一家说些超出他们认知的东西。可这两日,因阿蒙是个陌生走进这里来的人,且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离开了,她反倒自在许多,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的话自然就多些。更重要的是,阿蒙好似也愿意听她说些此间人们觉得奇怪的话,而且,一点就透,大抵是个智商一骑绝尘的学霸。
“就是不吃芫荽的人,在五感上与吃芫荽的人感受的味道不一样么?”阿蒙试着理解。
“阿蒙,真聪明。”若是兰娘定会问基因是什么、嗅觉又是怎样的,而阿蒙确是直接将疑问理解消化之后,再来问自己理解的对不对,李玄玄不禁勾了一下嘴角,感觉自己像个教书先生,在同稚子传道受业解惑。
宋清尘这次很肯定,他确实看到她笑了,即便只是微微的一下,即便只是勾起了很小的弧度,可他万分确定,因为他眼中似着了魔,那冷艳的脸上刚刚展现了沉鱼落雁之貌,他也笑了,情不自禁道:“姐姐,你笑起来真美。”
“这要是别的男子说,我定会说轻浮孟浪的。你说,我便收下这赞美了,毕竟此间我聊得来的朋友不多。”李玄玄心道,自己本是个非常爱笑的人,不知怎的,自打穿到十七公主身上,面部肌肉就像废了一样,严重的笑肌肌无力,即便自己怎么想微笑,似那嘴角很难抬起来,心中常常腹诽,上了黑暗少女的贼船,只好冷面阴森到底了。
羊肉汤配上酥脆的胡麻饼,还有韭菜碎清香气的锦上添花,让阿蒙这一餐吃的甚为满意,他自己还未感知到,这美味又美妙的感觉,已经如一颗溢满情愫的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了。
以前召集一帮小姐妹,一天三顿在厨房游走,都不觉得累,不知是不是十七公主的身子金贵,李玄玄觉得浑身疲惫,那不如喝上几杯小酒,乘着醉意来个小午觉。她刚去酒窖寻了个遍,这个看起来比较奶白色的,大抵是米酒了,灌了一小壶来,刚欲伸手,阿蒙就拿起了酒壶,为她斟酒,“姐姐酒量可好?”
这个问题问得好,可把李玄玄难住了,她来此间月余,从未饮过酒啊,原先的酒量不仅不好,酒品更差,喝多了没少出幺蛾子,什么抱着玩具熊哭了一夜啊,站在阳台高歌半宿啊,半夜打电话炒老板鱿鱼啊,绝对是罄竹难书级别的,因知晓自己酒后的德行并不怎样,所以在外从不饮酒。不过她晓得古代的酒度数低,小酌怡情,掌握好度,睡个小觉是可以的。她谨慎的回答道:“应该是不怎么样,这里只一小壶,至多你我一人三杯,这个量还是有的。”说罢抬起酒盅一饮,入喉火辣,好烈的酒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果真还是自己孤陋寡闻了,这看起来像糯米甜酒的玩意儿,应该是个高浓度的高粱酒,罢了罢了,只一个字,困!
宋清尘见李玄玄不过一杯,顿时红晕爬上耳根,看来酒量确实不怎样,见她晕晕乎乎的样子,忙问,“姐姐,你还好么?”
只见方才还沉浸在人间烟火里满是灵气的蓝衣“仙女”,捻做兰花指捏起酒杯,红着微醺的脸,迷离的眼,侧耳听着秋风扫过,又看看不远处的菊花,指着一株被风吹落的红菊,轻声念叨:“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就这样!”
“姐姐写的诗?”
李玄玄摇摇头,“子野先生的词,诗酒人生,我喜欢的很!”
宋清尘疑惑,在长安,以诗闻名的人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这位先生哪里人?”
李玄玄即便是微醺,也牢牢记着自己所在的朝代,她忙捂住了嘴,而后又悄咪咪的小声说道:“嘘!书里的人。”说罢她起身离开石桌,竟似醉酒般,站的不稳,可却坚定的让自己还有个人样,她慢慢的朝着辋川院最里面的房间走去,“午觉!”
李玄玄睡得甚好,来此间无需熬夜,偶尔下午小憩,反倒觉得周身顺畅舒适的多,她起身换了素色的衣裳,走到前院,就看见阿蒙支了木桌,摆放了笔墨纸砚,正在画着什么,她轻手轻脚走过,并未吵醒沉浸在书画中的人,然后站在他身后,看了一阵。
“原来你在改我的图?是不是我画的太丑了?”
宋清尘回首,笑脸迎着她,“姐姐,我见你忙了许久,就到书房看看能不能帮些什么,我只誊画在新纸上,莫要生我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