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才寻了个薄被盖在了她身上,嘴角上扬,又将那些命名好的茶叶装到茶罐里,贴上朱红小方纸的小签。
不知又写了多少标签,装了多少茶叶,迷迷糊糊靠在竹榻的另一边沉沉睡去。
鸡鸣四更时,窗外传来几声鸟啼。
李玄玄梦中觉得腰酸背痛,睡得不甚踏实,晃了晃头,醒了过来。不知烛台何时被熄灭,阿蒙趴在桌上睡着了。她起身,一床薄被从身上滑落,她拾了起来,披到了阿蒙的身上。
回身时发现基本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她也睡不着,那索性将这些茶的名字和种类分出来吧。
她提笔思索,落笔书写。
按照以前从书上瞧的,可根据颜色分为:绿茶、红茶、黑茶、白茶、黄茶、青茶、普洱。可真当她将所有茶叶分类喝了个遍,观察了个仔细之后,她发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按照这种方法来分。因为这朝代,许多在后世种类繁多的茶,此刻怕还在老家的山上默默无闻的等待长成参天茶树。
按照宽叔采买的时候,茶商给的名字,多数以地名冠之,好些她根本不晓得是什么地方,于是便取了舆图过来,分着州郡细细查看。
“东川小团,东川,哦,在这。”李玄玄低声默念,这是云南,想来小团茶是普洱的前身了,只是茶汤并不深,想来堆渥的工艺与后来的普洱也是不同的。
蒙顶石花,条索偏平,一芽一叶,取的是顶尖的芽叶,这是后来的蒙顶黄芽,属于黄茶。
顾渚紫笋,她晓得,这茶活的年月甚久,这是绿茶。
……
整体来看,所有的茶,经过地域的分析和品尝,若按照颜色只可分为绿茶、黄茶、青茶。虽然并不十分完善,但起码可以放到三个不同的柜子里,根据喜好去选,也算有些成果的。
只是遗憾这个时候没她爱喝的红茶和白茶,她看了看舆图,白茶和红茶的产地都是江南东道,若以后有机会,定要去哪里看看,没准祁门香螺和白毫银针正在那里等她呢。
翌日,太阳已大晴,兰娘走上楼来,见二人面首相对着,头枕着胳膊,趴在小桌上熟睡,两张完美无缺的脸近在咫尺,二人还共同披着一张薄薄的被子,不禁笑道:“若不是两人姐弟相称,姐友弟恭的,还真是顶般配的一对呢。”
她伸手拿过一根竹条敲了敲阿蒙的后背,又抬手轻轻摇了摇李玄玄的胳膊,“小姐、阿蒙,醒醒,门外有客至。”
李玄玄梳洗罢走出房门,刚至廊下,便见阿蒙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她,她有一刹那的恍惚,好似那人在那里站了许多年。
来人是一主一仆,两个男子。
那主子穿着一身骚紫色绫罗圆领袍,白玉冠束发,领口和袖口均是团莲的蜀锦花样,黑色银扣腰带上镶嵌着一颗圆白玉,通身派头,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展着一把折扇,在这深秋寒冷的时节,装模作样的扇着风。听着二人脚步走来,只看着两人,勾着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弧度,并未张口说话。
那仆人倒显得眼前一亮,忙上前施礼:“公子,好久不见!”
李玄玄见那骚紫公子一副招人烦的模样,已经内心判定这是个自诩风流倜傥,八成碎成粉渣的长安纨绔子弟,距人十步远,便不再向前,一脸肃穆模样,慢眨了下眼,睥睨着这对主仆。
紫衣公子本还愁要如何在明知女道是公主,还要怎么帮宋清尘圆谎这件事。眼下见了李玄玄冷若冰霜又高傲的生人勿进的模样,立刻明白,这许是不用再装,忙弯下身来,迎了上去,“舒某听闻十七公主才貌双全,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久仰久仰。”
李玄玄内心腹诽,变脸的速度比他凹人设快的多,她面无表情,“‘貌’就不必说了,这‘才’,不知舒公子何以见得?”
舒池朗面不改色,那笑容反倒更加灿烂,“自是听芙蓉观里的道长师姐妹们说的。”
若不是李玄玄此刻纤瘦盈盈,她真想用“虎躯一震”来形容自己听到“道长师姐妹们”这一说辞时,内心巨大的波澜。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女道长们,愣愣的被他叫唤出了浓厚的风尘味儿。她心里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舒池朗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兰娘,看茶。阿蒙的朋友来了。”转身坐到院中石凳上。
舒池朗冲着宋清尘挑眉,“原来阿蒙竟与公主殿下如此捻熟,我竟是孤陋寡闻了。”
宋清尘走到他身边,小声说了句:“说人话。”
“哦。”舒池朗快步跟上了李玄玄,站在石桌边问道:“十七公主竟不请在下进屋坐坐。”
“此刻日头好,你酸腐气息太重,适合晒太阳。”
“公主教训的是。”舒池朗也不坐下,仍站在一边候着。
“阿蒙,坐下。”李玄玄命令道。
“好的,姐姐。”
兰娘捧着茶具走了来,逐一斟茶,又捧起斟好茶水的杯碟,低头敛身奉上给李玄玄,“公主,吃茶。”
李玄玄接过茶杯碟,略微沾唇就放下,伸出胳膊倚在桌上,托着下巴,冷冷的看着舒池朗,“说吧,所来为何?”
舒池朗见公主也不相邀坐下,自己怪没意思的,既然宋清尘都坐得,自己为何不可,施施然坐了下来,“陈公子的家人写信给我,让我催陈公子速速回乡,我等了几日,不见阿蒙来寻我,只好登门拜访,扰了公主清修,还望公主原谅。”
舒池朗是当朝宰相人称“舒宰辅”舒集思的孙子,坊间则称他为“长安公子”。舒池朗的作风与他祖父果真是一脉相承,对外都是礼至其极,假笑假面,骨子里却是出了名的老谋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