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有点为难,但还是应道,“诺。”
梳妆完毕,女侍鱼贯而入,端来了丰盛的朝食,满满当当摆了一个桌案,肉糜粥,甜糕点,切得细细的嫩羊排,应有尽有,令人食指大动。甚至还有满满一盘的荔枝。
昨日忙着献舞,也没吃夕食,闻着香味就饥肠辘辘,我坐下来索性好好吃了一顿。
咸阳宫很大,好在备了宫车,从秦王休息的寝宫到北边安置列国美人的宫殿,几乎要横跨大半个咸阳宫。
我坐在宫车上,看一座座高大雄伟的宫殿,熟悉感从脑中一闪而过,仿佛我也曾许多次抬头,看到的便是一望无际的黑瓦宫殿,许多次低首,看到的是宫殿朱红色的地面,还有坐在王座上熟悉的身影。
怔忪间,目的地已经到了,这一片地处偏僻,宫殿矮小,甚至显得有些老旧。
女侍刚扶着我从宫车上下来,我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宫道上疾步走过来。
“笙?”我开口叫住她,正是韩云身边的女侍笙。
她手上端着碗盘,看到我愣了一下,目光在我们一行人身上扫了眼,“郑娘子。”
“你是去取朝食?公主殿下起了?”
“殿下担忧娘子,一夜未眠,看来是多虑了。娘子请随我来。”
我敏感地察觉到她语气不对,也能猜到原因,不过我没有多说,实际上我自己都仍是一头雾水。
我跟着她绕了一会路,才进了一间低矮的小宫室。
“郑娘子稍候,奴先通报殿下。”笙示意我在外稍等。
我点点头,屋子外面栽了一棵不知名的树,秋天叶子落尽,显得有些凄清。
笙进去足有半个时辰,都不见动静。我倒是耐心地看着那枯败的树枝,跟着的女侍有些忍不住了。
“殿下,廷议后王上在章台宫见不到殿下,恐有不快。”
我看了看天色,站得也有点腿麻,想着上前敲敲门,就见门忽得打开了。
“阿双!”韩云一脸喜色地出来拉住我的手,上下看了看,“你没事可太好了!笙这个臭丫头,竟用完了朝食才记起来告知我,你在外面。当真是该罚!”
笙在她后面低着头行礼,“奴有罪,还请郑娘子责罚。”
我笑了笑,“无妨,本想跟你好好聊聊,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此处偏僻,一切可都好?”
韩云皱着脸嫌弃,“你也看到了,昨日竟在殿中发现了一只硕鼠!可吓死我了!你呢?看起来,昨夜秦王临幸你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要说什么都没发生也不会有人信,我也未做辩解,权当默认,“殿下不怪我?”
韩云笑道,“怪你做什么,你我同为韩女,如今你能得秦王看重,这是韩国的幸运。秦国大军列于韩国边境,如今可不是小女儿拈酸吃醋的时候。”
说到这里,韩云脸色一肃,揖手道,“韩国的未来,就仰仗你和非叔公了。”
我连忙扶她,“非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双如今自身难保,怎敢与之相提并论。”
还有一句话我不曾说出口,即便韩非有经天纬地之才,韩国怕也是回天乏力了,强弱之势已成,韩国没有时间了。
由于笙耽误了时间,我跟韩云聊了没几句,便得启程去章台宫了。
再次路过阙下那堆引人注目的尸首,我忍不住向女侍询问。
女侍压低了声音道,“是为了太后之事,王上有令,谏太后之事者,杀无赦。”
这应该指的是雍城的赵太后吧,秦王政的生母,去年与嫪毐一同作乱,被秦王政镇压后一直软禁于雍城。
想想也是,自己的母亲居然联合外人与自己作对,何等令人心寒。只是世上有不像样的母亲,世人却不允许有囚禁生母的儿子。
章台宫比起北宫更加华丽高耸,而且北边还在扩建,我好奇地问了一下,原来是在建一个空中复道,连接渭水两畔的宫殿群,以后便不需要从下面走了。
横跨半个咸阳的复道,真是大工程啊。我远远看着在土石间穿行的人影,咸阳的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不像韩国,已然是日落西山的模样,连华丽都透着腐朽。
章台宫的台阶更多,女侍们透着焦急,但也不敢催促,我很善解人意地加快了脚步。
一口气爬上台阶,我气还没喘匀,就见一位身着黑色轻甲的年轻郎官迎上前来。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中的惊讶显而易见。
“大人,这位是……韩国来的郑娘子。”身后女侍开口道,然后又小声解释,“是王上身边的中郎,王贲,王翦将军之子。”
这位年轻的中郎稍稍收敛眼中的惊诧,低头行礼道,“王上在那边,娘子请。”
我微笑回礼。
他并没有引我进殿,而是绕着建筑到了东面,只看到一个笔挺的身影背对我们站在阑干前,长身蜂腰,头戴冠冕,腰佩长剑,正是刚刚廷议结束的模样,黑色王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有水纹一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