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小轿悄悄从后门出了相府，外面早就备好了马车。
神不知，鬼不觉，张无夭便将老夫人带了出去。
对付张宜修，还得从他最在乎的地方下手！
张无夭眼里闪过一抹精芒，她早就知道老夫人并不只是因为老太爷的去世而闭门不出。
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突然来了这京城，住上了大宅子，被一声声唤着夫人。
在这里她虽拥有比以前好过千万倍的生活，可是她孤独。
同她相依为命的老伴走了，儿子忙于政事，那些管家太太她搭不上话。
更重要的是，儿子的官越做越大，她的身份时刻在提醒着众人张宜修的过去。
她不想给他丢脸，所以她才选择将自己封闭起来。
而薛氏，同她一样身份低贱，甚至连她都不如。
所以她默认了薛氏的探望。
虽然薛氏每次来了也只是那么枯坐着，可她在她面前没有压力，她也需要这么一个人陪着？
这些日子的陪伴，让张无夭早就看透了这些。
心疼她的同时，她便偷偷布置着这一切。
老夫人苦了半生，又将自己关了十几年，她最想去的，应该就是原来生活的地方吧。
张宜修的老家，也是紧紧靠着一片山林的。
马车咕噜噜前进，张无夭故意打开了车帘小嘴不停的絮叨着：
“那里的小笼包最好吃了，老板手艺不错！”
“嘿！前面竟然还有人玩杂耍！”
“这个小猴子真聪敏，还会转圈圈……”
随着张无夭的话，老夫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往外瞥。
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自忙碌着，她隐约记起那年儿子中了状元，要娶京城的姑娘了，派人来接她。
一路上她忐忑不已，生怕自己不懂礼数给儿子丢了人。
那时候的京城好像也是这么热闹……
马车咕噜噜一路前行，路过熙攘的大街，走过静谧的树林，穿过宁静的村庄……
老夫人心里开始紧张起来，这些年她虽把自己关了起来，可她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
她想到她长大的地方去看看，她想去种几亩田，她想养几只鸡，她想摘些野果酿酒喝。
可她是丞相的母亲，代表的是儿子的脸面，她除了把自己关起来，什么都为他做不了。
“好了！到了！”
日暮西垂，一声娇俏的轻唤拉回了老夫人的思绪。
她抬眼看去，见马车来到了一处庄子前，张无夭正站在车下长长伸着懒腰。
从前，她清晨起床，也是这么在门前伸伸懒腰。
张嬷嬷轻轻打开轿帘：
“老夫人，奴婢扶您下来。”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起身往外走。
踩着长凳下了马车，入目一片青翠。
面前是一处样式简单的庄子，没有雕栏画栋，更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逼迫感。
老夫人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抬脚往前走，还真别说，将这累赘的布料绑起来，她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环顾四周，左边紧紧靠着山林，右边是一片片农田。
余晖下还有农人趁着夕阳劳作，路过的农户好奇的打量着这一行人。
被人这么一看，老夫人便有些不自在，更加嫌弃身上这一身衣服碍眼。
从前穿的再破，遇到相亲们打招呼那也是挺直了腰背。
哪像现在，她虽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却只想往后躲。
张无夭看着她的表现，眼神闪烁。
看来这些年张宜修真是忽略了老夫人的感受。
这怎么那么像前世那些被接到城里的老头老太太，一心想回老家，却又怕给孩子们添麻烦。
张无夭渐渐为自己的利用感到愧疚起来……
第193章 只求真相
“祖母，您尝尝这个，刚从山上采的野山菌，鲜着呢！”
“还有这个，野菜粥，您在府上可是吃不着！”
“玉米饼子，这还是新收的玉米做的，闻着就香！”
……
饭厅里，张无夭殷勤的给老夫人布菜。
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简单的一桌农家饭就让老夫人吃的停不下来。
“你起开，让我自己来，我又不是没手！”
老夫人不满的将张无夭推到了一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将宽大的袖子绑起来就是舒服，她吃饭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张无夭看着老夫人吃的香甜，嘴唇微勾，招呼张嬷嬷一起吃饭：
“嬷嬷快来，吃完饭我们去外面消消食。”
张嬷嬷连连摆手：
“不不不，奴婢等会儿再吃。”
“让你坐你就坐着！”
这下没等张无夭发话，老夫人便抢先开口。
张嬷嬷先是一愣，而后眼中闪出泪花：
“好，奴婢吃，奴婢吃……”
张无夭看着这一主一仆，心中的愧疚渐渐消散。
能解开老夫人的心结，她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能不能从老夫人那里得到有用的消息尚未可知，就算得不到，当她替原主尽孝了。
虽然，这老夫人并没有关照过她。
吃饱喝足，张无夭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件粗布衣，老夫人见了嘴上虽没什么好话，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两主一仆走在乡间小路上，晚风轻轻的吹着，头顶是漫天繁星。
老夫人精神抖擞，步子都矫健了不少。
张嬷嬷同张无夭在背后对视一眼，内心盛满了喜乐。
走的累了，老夫人便在路边一块肩石上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一块大石对张无夭招招手：
“来，丫头过来。”
张无夭不由有些意外，这是老夫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主动招呼她。
她不由分说抬脚走了过去，乖巧的在老夫人身边坐下。
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
“说吧，你如此煞费苦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琢磨，若是以前，她还可以认为张无夭这是要寻求庇护。
可如今她马上就要成为德王妃，压根就不需要她。
更何况，她一向不理府中事物。
“孙女只求一个答案。”
张无夭抬眸看着遥远的天际，再有五日就要成婚，她得赶在那之前离开。
离开之前，也只有这一件事要解决了。
张雪娇即将嫁进苏家，她以后的日子好不了，加上上一次的事情，她也算是为原主报了仇了。
宛如郡主死在了和硕公主的箭下，她一心害人，留不得。
长公主至今追击和硕公主未归，这份丧女之痛足以回馈她当初的设计之仇。
柳氏永远失去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有她在，相府不会安宁，这便有的张宜修受的了。
薛氏那里就更简单了，把柄在手，她随时可以将其摧毁。
如今……
她心中还缺少一个答案。
“我想知道真相，我母亲究竟怎么死的，阮家究竟怎么没的。”
张无夭回头直视老夫人，目光如炬，声音却无比平静。
老夫人一怔，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被张无夭看的清清楚楚。
老夫人知道什么！
她飞快转过头去，不敢直视张无夭：
“不就是难产，你问这做什么？”
张无夭苦涩的勾了勾唇角：
“即便您不说，我也要查出来。”
说完，她也不等老夫人的反应，站起身就离开了。
老夫人扭头看向张无夭离开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
“真相啊……”
张嬷嬷垂下头没有接话，当年的事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说的清楚的，只是苦了大小姐了。
张无夭刚走出两人的视线，一转身又提起一口气从悄悄来到两人身边的一棵大树上。
明的不行，她就来暗的。
她还不信了，这事儿她查不出个一二三来！
“慧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狠心？”
从张无夭的角度看不清老夫人的表情，但她声音里的愧悔还是让张无夭支起了耳朵。
“老夫人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张嬷嬷不置可否，只弯腰守在她的身旁。
“她是阮家的人，凭这一点，她就不能活！”
老夫人话里饱含着狠戾，同她素日的形象迥然不同。
张无夭心头一震，果然还得在暗处才能看清人心的黑暗。
只是，阮清秋之死跟阮家有什么关系？
阮清秋的死亡，果然不是意外。
“老夫人，事情都过去了，大小姐是无辜的。”
张嬷嬷心有不忍，毕竟她亲眼看着张无夭长大。
“慧娘，你难道忘了，老太爷是怎么死的了？你还替她说话！”
老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声音里满是痛哭。
张嬷嬷连忙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老夫人您别生气。”
“不生气，我如何能不生气？”
老夫人哆嗦着手指向张嬷嬷：
“若不是他阮家欺人太甚，老爷子能为了那匹活活累死吗？”
张无夭一惊，这怎么还跟老爷子扯上关系了？
难道老太爷不是病死的，而是跟阮家有关？
张无夭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怎么越查越乱了？
“老夫人，人死如灯灭，如今阮家上下都没了，老爷子的仇也算报了。”
张嬷嬷抬起头恳切的看着老夫人，这事堵在她心里那么多年她都没有渡过去，如今她的身体可算有了好转，千万不能再激动了。
“呵……呵呵……阮家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慧娘，你是不是也觉得宜修他做的过分了？”
张宜修……果然是他！
“老夫人……”
张嬷嬷垂头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