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再三，她深吸一口气：“紫燕，我想照镜子。”
葱白的嫩指从脸颊往上，摸到额头、内眼角，再往下摸到鼻翼、嘴角，反反复复好几次。
紫燕以为自己听岔了：“镜子？公主是想照镜子吗？”
“嗯，速速帮我拿一面镜子来。”甜宝眼底的恐惧拨云见日般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定。
有件事，她自欺欺人至今，一直没敢面对，连累得身边人都在纵容着她这个怪癖——不照镜子。
上辈子的事情已经久远得像是一场梦，可梦里那些伤痛却一直深刻地烙在心上。
上辈子的她不漂亮，甚至称得上丑，半张脸都是太田痣，甚至右眼球的眼白都是青褐色胎记，从小到大不知道接受过多少异样的目光。
所以身边的小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地被领养走，她却三番两次被退回去，归根到底是因为她不好看，家境好的养父母都不会选择领养她，家境一般的又多的是鸡毛蒜皮。
紫燕拿来镜子后，甜宝站在远处迟迟没敢上前：“你跟刘公公说，再等一会儿。”
屏退宫女们后，甜宝才深吸几口气，朝镜子走近，其间一直用右手捂着右眼及其周围近半张脸。
拿开右手时，她整个人都在抖。
长胎记不是她的错，这辈子若是也长了，她认，毕竟身边还有这么多爱她的人。可万一自己当真还是那么丑，那她不能耽误秦惑。
哪个男子不爱美女，她也喜欢仙女一样漂亮的女子嘛。
又深吸一口气，她彻底拿开右手，双眼却害怕地闭上。
再深吸一口气，她颤抖着睁开一条眼缝。
镜子里那张脸好像没有灰褐色胎记，她猛地瞪大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庆幸，眼泪迅速迷蒙双眼。
确定没有胎记后，少女擦干眼泪就提着裙子往外跑。
这下好了，她可以继续耽误秦惑了，她也陪着这份感情耽误自己的青春去！
小时候不敢照镜子，生怕自己还是丑得触目惊心，到时候不仅仅会影响她自己的情绪，更会影响她面对家人时的态度。
眼不见心不烦，长久不照镜子，她就忘了胎记的事，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跟家人撒娇。
说到底，是她自己心态不好，她承认。
清风殿，愁云密布的暴君端坐在上首，怒瞪秦惑：“有什么重要的话，不能明儿跟她说？”
他方才刚翻好牌子，刚要沐浴歇下，秦惑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把他的好心情全给破坏了！
秦惑的脸色比他更难看：“不能。留给儿臣的时日不多了。”
幽怨的眼神，无声地抱怨着：这还不都怪你。
暴君哑口无言，心头浮起一丝异样。
虽说秦惑打小就成了摄政王，他给足了这个孩子权力势力，可父子俩之前从未像如今这么亲密过。
亲密到可以用眼神抱怨，甚至撒娇。
滚滚怒气就这么湮灭了，暴君的心情甚至算得上很好。
甜宝匆忙赶来时，暴君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秦惑的脚腕，心里偷着乐；秦惑五官紧蹙，心头的忐忑不安浪打浪地翻腾着。
甜宝行过礼后，轻声打断这份沉寂：“皇伯伯，怎么了？”
她斜睨着秦惑，关心的是谁，不言而喻。
暴君嘴角轻抽：“哪个知道他！大晚上的瞎折腾，怕是嫌自己伤得不够重！”
甜宝正眼看向秦惑，不等出声，少年猛抬起头：“我日思夜想，满脑子都是你，不看上一眼，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甜宝敏感地捕捉到一个羞涩的字眼：又？
气血倒流，暴君的脸瞬间爆红：如今的孩子都这般奔放了？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如此孟浪的话？
他下意识地瞪秦惑一眼，有种辛苦种出来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不悦感！
残存的理智告诫他：秦惑才是亲儿子，秦惑才是亲儿子，甜宝是你抢来的儿媳妇！
暴君咬紧牙关，默不作声地离开大殿，生怕再晚一步就忍不住爆粗口骂秦惑不要脸……
那头，默不作声的甜宝见暴君走了，太监宫女们都退下了，这才面红耳赤地低声道：“你的意思是……”
“我喜欢你，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看不到你便想见你，满心满眼只容得下你。看不得你对别的男子笑，更看不得别的男子接近你，想把你关在我府里，只有我一个人能看；想把你拴在腰带上，随时随地都在我眼皮子底下……”
甜宝的心情忽上忽下，忍不住道：“你变态吖。”
红着脸，软糯糯的调子，倒是听不出生气。
秦惑没有否认，反倒是点下头去：“一想到你即将回南乔，我确实要变态了。不想让你走，想把你永远拴在我身边。”
殿里一片寂静，秦惑一口气表白完，便目不转睛盯着甜宝，火热的视线灼烧着甜宝的理智。
少女心跳紊乱，敲锣打鼓似的扑腾着。
良久，少年等不及了：“你说你还太小，我可以等，等到你觉得你长到足够大了，我再娶你。”
娶？
甜宝耳根子一烫，下意识道：“我觉得应该先谈恋爱，情到浓时才能水到渠成地成亲。”
“谈恋爱？”秦惑疑惑了一瞬，随即笑开了花，“你也喜欢我对不对？甜欢……”
这一声昵称，低沉暗哑，烫得甜宝整张脸都在烧，头皮麻了一下，心慌极了。
秦惑以为甜宝会否认，没料到她竟然大大方方点了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就……就好像不见面的时候也会想你，不想看到你跟别的女子亲近……”
第141章 腻腻歪歪的少年
晕了晕了，秦惑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掐了大腿一把，痛得很真实：“嘿嘿，居然不是梦。甜欢，你过来。”
甜宝站在不远处，小脸跟熟透的柿子一般，眼神迷离：“怎么了？”
少年哄孩子似的，嗔道：“你过来一下好不好，甜欢。我脚疼，不然我直接走过去了。”
忽然很后悔，好端端的把自己脚腕搞成这样干什么？
甜宝被他软软的语气，哄得浑身发酥：“你别动，我过来就是了。”
甫一靠近，某只狼王就倾过身子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将人往自己怀里扯！
甜宝吓坏了，生怕踢到他受伤的脚腕，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云里雾里地坐在他腿上，纤腰连同两条手臂一起被他箍在怀里。
少女整个僵住，半晌才六神无主地开始挣扎：“你松开，快松开。”
又不敢大声喊，生怕有人闯过来看到这一幕，她也不在乎所谓的名声，只是单纯觉得不想让人误会她和秦惑有一腿。
也不对，既然承认了这份感情，也不怕别人以为他们有一腿，就是……
说不清，她心乱如麻就对了。
秦惑怕吓坏她，松了怀抱，抓着她小手的手却紧得不肯松开半分：“恋爱该怎么谈？”
甜宝心里轰地一声燃起大火，呲啦啦地响着：“我不知道，总是就……就是比朋友更亲近一些，比夫妻欠缺一些……就，就是不成亲那样的相处。”
“那不是登徒子吗？”秦惑拧眉。
甜宝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听语气，总归不太正经。
甜宝瞪他一眼：“你肯定想歪了。”
秦惑执起她的手，把玩她柔软的指头，甜宝只觉得手上发痒，还一路痒到心扉，想抽手却被他牢牢抓住。
他盯着她桃粉色的脸颊，将她另一只手也握在掌心里：“甜欢，我想牵这双手，想了好多年……有时候真恨不得再穿一回女装，好牵个够。”
甜宝的脑子一片空白，压根无法思考，木讷地顺着他的话道：“好啊，那你穿嘛。”
秦惑脸色微变，赶紧转移话题：“你方才说的谈恋爱，可以牵手吗？”
“嗯。”
秦惑蹙眉：“可以拥抱吗？”
甜宝歪着头想了想：“可以。”
秦惑面色发沉：“可以亲吻吗？”
甜宝脸上的温度，腾地再次升高：“情到深处……也是可以的。”
秦惑黑脸：“这不就是登徒子吗？你原打算成亲前就这样跟别人谈恋爱？不管那个男子是谁吗？”
若不是他抢在别的男子之前表白，抢先一步俘获她的心，她显然准备和别的男子谈恋爱了！
简直不能忍！
甜宝不明白他在气什么，自说自话道：“既然决定谈恋爱，那我对他定然是有好感的，相处到一定阶段总避免不了牵手乃至拥抱。不过也许还未牵手，我就发觉他不适合成亲过日子呢？总比成了亲才发现不适合来得早。”
“若是不适合，你当如何？”秦惑被她这番大胆言论，惊得惴惴不安。
“不适合便分手啊，各自追寻更加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再继续谈下一段恋爱……”
甜宝还没说完，手上忽然传来痛意，垂眸一看，秦惑都快把她的手被握变形了，忙用力往外抽：“惑哥哥！你把我的手弄疼了！”
少年乍然惊醒，忙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对不起对不起……不许，我不许那样。”
甜宝听得莫名其妙，气鼓鼓道：“不许哪样？”
“不许你跟我分手，不许你找别的男子谈恋爱，更不许和别的男子成亲！”
这话说得真霸道！
甜宝不悦道：“我们若是不合适，自然可以各自寻找其他人谈……”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阻隔了剩下半句话。
秦惑眼底的狰狞转瞬即逝，可怜兮兮地仰头望着，无助地央道：“甜欢，你刚跟我谈恋爱，就要说这么狠心的话吗？我听了很不安，我不会给你机会对我失望的，你别不要想着离开我，好不好？”
暗哑的语气，像软乎乎的羽毛，挠得甜宝的耳朵发痒，心也跟着痒，头皮再一次绷紧发麻，然后一股过电的感觉窜过四肢百骸。
少女无措地扯开嘴上的大手：“我……我还没答应跟你谈恋爱吧？”
“那你眼下便答应。”不容置喙的语气，隐含撒娇。
少女茫然看向他：“你不是写过契约，只把我当妹妹吗？为何又……”
“我后悔了，那时年少不懂事。”
“可你写了如若违约，便做牛做马……”
“嗯，只给你做牛做马便是了，也不算食言。”秦惑厚着脸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甜宝心里莫名欢喜，问清楚了这桩事便好：“好，那我们先谈恋爱吧。不过我还太小，这两年还不想成亲，你若是等不及……”
秦惑的视线落到她的山峦上，哪里小了？
他淡定自若地看向别处：“等得及，我不逼你，我有耐心等。”
“嗯。我三哥一直叫我防着你，说你是最大的那头狼……原来他没说错呢。母后母妃来信，也都如是说，还是旁观者清。”甜宝兀自嘟囔着，偷瞄了他一眼。
秦惑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母后母妃也知道我？她们怎么说我的？”
甜宝眨眨眼，没直说。
类似天下男子一般黑、秦惑是披着羊皮的狼、秦惑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都不是太好的话，董妃说得更直接，说秦惑怕是钻进花生壳的土蚕——假充好人（仁）。
秦惑看她的脸色便明白了，怕是没好话，不由得委屈道：“她们都没见过我，怎得就落了个不好的印象？”
甜宝眼珠子一转，自然不想让他知道金雕们一直在帮忙送信一事，意有所指道：“你忘啦，之前在敬王府，你一直穿着女装假扮仙女姐姐，明明会说话，还充哑巴。”
秦惑憋屈道：“我只装了哑巴……女装是敬王夫妇逼我穿的。”
少年下意识地靠上少女的胳膊，想揽住她的腰。
少女下意识后撤一步，可是被拽着手，到底没能躲太远，少年只好撒娇般在她胳膊上蹭了蹭。
发麻的感觉又来了，甜宝硬着头皮开始下逐客令：“夜色已晚，你快回去吧。”
“不想回去，我想……”
秦惑还没说完，一道粗暴的声音急匆匆穿插进来。
第142章 谈恋爱的第一天
暴君去而复返，恰好听到秦惑还没说完的这句话，再瞥到他几乎抱着甜宝，火气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宫门都落钥了，你还在这儿磨磨唧唧什么？”
在他的清风殿就把持不住了，还不想回去，难不成想偷摸跟去紫微宫？
同为男人，他能不知道这个混小子在想些什么？
忒不要脸！
岂有此理！
前一刻暴君还在忧心忡忡，心道一国之君最忌贪恋女色，不然哪来得红颜祸水四个字。
可眼下，他的心彻底偏了，怎么看都是秦惑这厮没出息、没定力、不要脸！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想对甜宝伸狼爪！
气死他了，忽然想砍点儿什么！
秦惑抬眼看去，带着似笑非笑的挑衅。
甜宝眼看父子俩的脸色都不好，有股莫名的火药味在窜动，也不敢让秦惑开口，一看他要张嘴就赶紧捂住：“胖伯伯，他正要出宫呢，麻烦叫人送他回去吧。”
暴君看向她捂着秦惑的那只手，憋着气扬声一呵：“刘高！聋了吗？送他回去！”
殿外的刘高匆匆跑进来，一头雾水地赶紧安排人送摄政王回府。
秦惑本打算跟暴君刚一刚，但看甜宝这么操心，哪里还有心思搭理暴君。
他握住甜宝的手：“好，听你的，你明日一定要去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