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萝身形微怔,并未回应,考虑到他的伤势,也没有推开他。
身侧的人呼吸渐渐平稳,她微微侧头,发现他竟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近看,他的睫毛很长,那是皮相之下属于他原本长相的一部分。
她不敢动,任他那样靠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子发麻,小竹才掀了帘子进来,见了他们这般亲近犹豫要不要过去,沈青萝对她招了招手。
“快帮我把他扶下去。”
小竹放下手中的药碗,刚想上前去扶苏渊,他却已经醒了。
“公子,喝药了。”
苏渊愣了一会儿,瞧见身前的沈青萝,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才松开她接过药碗。
沈青萝得了空从他怀里出来,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床榻上的被褥沾满了血迹,他醒来后要沐浴,小竹叫人备了热水,又换了干净的被褥才退下去,苏渊却一脸期待地看向沈青萝。
“夫人,伺候我沐浴。”
沈青萝置若罔闻,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喝茶。
他不过是伤到腹部,休息过后精神已大好,自己沐浴全然不再话下,却偏偏喜欢做戏,还不要脸地叫她夫人。也不知何时起,他忽然改口叫她夫人,那语气就好像他们是一对真正的夫妻,可他们分明是仇敌。
见她未动,苏渊沐浴后径直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他身形较高遮住了半盏烛火,巨大的影子盖到她面前,尽管灯光昏暗,仅一抬头还是能瞧见他那布满伤疤的胸膛。
“你这些疤都是哪里来的?”很久之前,她便想这么问了,按理说他并非真正的萧衍,理应没有这么多的疤痕,可他身上的疤却并不是假的。
“你说哪一道?”他低眸对她笑,好像自从醒来时见她在身旁,心情一直很愉悦。
他捉起她的手,掠过自己胸膛上那道剑伤说:“这个是那位道貌岸然的陆指挥使做的。”
沈青萝不禁抬眸瞧了苏渊一眼,他用道貌岸然形容陆迁,显然已知晓他是什么人。
他带着她的指腹又移向左胸的位置,指着那道被她用簪子戳出的疤痕说:“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出自夫人之手。”
指腹下滑过的地方,斑驳如沟壑,很难想象在他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他将她的手掌摊开,按到自己的胸膛那些刀痕上面,“这些和今日这道新伤一样,都来自战场。”
沈青萝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他,宁延之调查过他,其中并没有提及有关战场的事。
窥见她眼中的疑惑,他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若是不了解萧衍,我又怎会冒险伪装成他?”
似是怕她不信,他继续道:“我曾无数次陪他上过战场。”
“可是萧衍手下没有苏渊这个人。”若是有,当初陆迁和宁延之也不会对他一无所知。
“我何时说过是他的手下?”苏渊摇摇头。
“那是?”
“兄弟,或幕僚?他出征的几次,我都同他一起。”
难怪他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假冒他,必定是与萧衍非常亲近的,知道与萧衍有关的一切,才能坚持一年不露出破绽。
据宁延之所说,苏渊二十岁以谢青天的身份来到宁安城,如今他二十五岁,那么认识萧衍,定是在这五年间发生的事。
他这一生,还真是跌宕起伏。
“为何这么看着我?”
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沈青萝低下头,顺道将搁在他胸膛上的手收回,她不知道方才是什么样的眼神,怜悯?仇恨?亦或是其他,但有一件事很清楚,她不该对他产生除怨恨之外的其他感情。
在她神游之际,苏渊倏地将她抱进怀里,这一下来的迅猛,她忽然的贴近撞到他腹部的伤口,只听他嘶地一声,似是在忍痛。
“你有毛病?”她后退半步与他隔开一小段距离,低头瞧他的伤口,果然,伤口殷红一片,血迹已经渗了出来。
谁料对面人不怒反笑,这证实了她的猜测,他的确有毛病,且病得不轻。
“你在担心我。”他眼中含笑,低头靠近些,气息落在她的脸上。
沈青萝被他这句话吓到,她怎么可能会担心他,“你错了,我巴不得你死。”
苏渊摇摇头,丝毫不在意她说的话,“口是心非,我能感觉得到。”
他想摸向她的腹部,被她侧身躲开,他索性单手将她拢在怀里,另一只手掌贴了上去,凑到她耳边道:“我现在觉得,我们越来越像一家人,有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和你只能是仇人。”沈青萝反驳道。他害死了沈青萝的父母,占据她的身体,剥夺她的自由,每一件事都无法原谅。
“我服软,从此刻开始抛弃仇人的身份,上一辈的恩怨就此了断,我们做彼此的家人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