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话铿锵有力,在深夜的门廊下传出一阵阵回响。
姐弟俩在灯笼的微光中莹莹对望,哪怕两人之间隔了好些年岁,也隔着许多光阴,但此刻,他们的人生轨迹第一次有了重叠。
他们本就是同根生啊。
“我……再想想。”李允诺诺地答道,他也是第一次在淑妃身上看到了长姐的狠厉,那份狠厉有多执拗,她平日里便就有多隐忍。
“你先回去吧,余下的事我来办。”淑妃没理会他所说的“想想”。
李允也没再挣扎,抱拳行礼后,又去灵堂朝贤王的棺椁鞠了一躬,焚上香烛。
魏云飞跪伏在棺椁旁,一张黑脸膛哭得涕泪涟涟,连哈赖子也跟着往下滴,见到李允后他本能地闪身往旁边躲了躲,怕他打他。
李允压根没理会他,插上香烛便转身离开,回了清风宅。
小姑娘已睡了一觉醒来,见哥哥从门外进来,在被窝里喃喃问:“哥哥你怎么出去了?”
李允没说贤王被杀的事,免得大半夜扰乱小姑娘心神,“刚刚小顺有事找,哥哥便出去了一趟。”
他说着在门口的水盆里净了手,脱了外衣,这才躺回到被窝里,手礕环在小姑娘软软的腰际,将她一把捞进怀中。
“痒。”小姑娘躲闪着“咯咯”笑了几声,之后才踏踏实实地靠近李允的怀中,用整齐的小白牙咬了咬李允的喉结,低声问:“哥哥是有心事么?”
李允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片刻后他突然问:“婵儿,要是哥哥去做皇帝,你同意吗?”
小姑娘将整齐的小白牙收了回去,将头从被窝里翘起来,怔怔地看着李允:“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李允没点头,也没摇头,“哥哥正在考虑,还没决定。”
小姑娘捧过他的脸,好让他正视自己的目光,橙色的烛火下,她眉目如画,双眸清澈:“哥哥,若不是赵家篡位,你本该就是皇帝呀,倘若现在你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犹豫拿不拿呢?”
李允轻抚着小姑娘润泽的小脸,“哥哥是担心,朝中局势波诡云谲,到时不能给你一份安稳的生活。”
小姑娘嘻嘻一笑,抬起小手剐了剐李允高挺的鼻梁:“有哥哥在了,朝中的局势定然不会再波诡云谲了,再说了,倘若哥哥不做皇上,倘若又有一个像宣德帝或像端王一样的人来夺得权力,那这世间便又会有许多像婵儿、像哥哥这样无父无母的孩子了。”
李允暗暗一叹,看了一眼温柔又善良的小姑娘,心里柔软得似一滩水,小姑娘没什么见识,看似什么都不懂,又看似什么都懂。
他一把将她拥在胸前,用唇摩挲着她的发:“婵儿,哥哥都听你的。”
在他养大的姑娘面前,他慢慢退却了身为家长的样子,慢慢地拥有了一个夫君该有的样子。
次日的朝堂上好不热闹,虽首位的龙椅空空如也,但底下的群臣却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提议为保世道安稳,还是得认赵家人为主。
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如今宣德帝病重,已不顶事,太子、贤王、端王皆已过世,就只剩景妃的儿子誉王了,可誉王还是个十岁稚儿,同样不顶事,这龙椅上的人,就该是能者居之。
就在两方争执不下时,淑妃身着一袭玄色长袍出现在大殿门口,指着大殿另一头的龙椅朗朗大声道:“有大晋帝唯一的皇子在,谁还敢坐上那把龙椅?”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如今连皇后都两手一摊不管事了,这个平时甚少露面的嫔妃竟然出来信口雌黄,朝臣们一时不敢置信。
以顾和正及六部尚书为首的重臣朝淑妃围过来,顾和正抱拳问道:“不知淑妃娘娘此话有何根据?”
淑妃冷冷一笑,“陈情书上写明了,大晋帝亲手刻下的‘守’字便是凭证。”
朝臣们又是一阵低声议论,顾和正禁不住双眸生辉:“不知这个身上有‘守’的皇子现在何处?”
淑妃转过身来,扫视了一眼殿内的众臣,眉宇间蔓延着豪气,大声道:“明月堂少主李允,便是大晋朝唯一的那位皇子,也是大晋帝费尽心机保住其性命的皇子。”
“什么?”顾和正不敢相信。
殿中一时炸了锅,没一位大臣敢相信。
“你们若是不信,现在便可将那李允唤来,当场验身。”淑妃沉声道。
以顾和正为首的大臣霎时派出一队侍卫,出了宫门,飞奔着朝清风宅而去。
此时李允正在清风宅的门口,指挥着顺子将那“清风宅”三个字的匾额取下来,再挂上一副“阮宅”的匾额。
“右边再往上拉一些,对,再拉一点儿。”李允指着匾额的右边说道。
顺子则站在一道木梯上,一边拉着那“阮宅”的匾额,一边扭头看主子的神色。
刚将那匾额挂规整,身后的巷子里突然出现一队侍卫,走近后,领头侍卫抱拳道:“李少主,淑妃请您进宫验身,还请李少主随小的们走一趟。”
话刚落音,还未等李允回话,侍卫们便围拢过来,拉拉搡搡地便将一头雾水的李允弄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