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叔闻言果然扭头去寻唐四,这一扭头,就见到李允正从游廊那边阔步行来,清俊的少年脚下生风,颤动的衣摆间溢出凛烈杀气。
旺叔当下后背一凉,眼都直了,慌慌张张地屈膝行礼:“少主。”
顺子也吓得不轻,躬下身子,一个字不敢说。
李允扫了二人一眼,咬了咬牙,什么也没问,驱身就往卧房的门口走。
旺叔仍想拼死一搏,大喊了一声“少主”。
李允停下步子,冷箭一般的目光看过来。
旺叔颤颤巍巍跪下去,“老奴向少主请罪,今日是老奴疏忽,没按时去密室关照那小丫头,才导致她……她进了少主的卧房。”
李允一个字没应,转身继续朝卧房的门口走,才行至台阶下,婵儿突然蹿到门口脆生生地喊着:“哥哥你回来啦,哥哥你的屋子好大好大呀。”
她抬起肉嘟嘟的小脸,圆圆的眼睛扑闪闪地看向少年,小白也闻声跳过来,在小姑娘的脚边使劲嗅着。
李允仍是不发一言,长脚迈上台阶,单手提起小姑娘就往屋内走,继而“呯”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屋外的旺叔与顺子面面相觑……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你放我下来。”婵儿被夹在少年的臂下软糯糯地喊着。
李允将小姑娘放在了屋内的空地上,自己则坐在正对面的太师椅上,两人隔了丈余远的距离。
小姑娘抹了一把搭在脑门上的头发,又喊了声“哥哥”,提脚就要往李允这边扑过来。
“不许动。”少年厉喝一声。
小姑娘被吓得一愣,怯生生地将迈出的小脚收了回去,“哥哥,你是生气了吗?”
李允面色阴沉,抬头扫了一眼整间屋子,屋内光线幽暗,唯有槛窗投进的几缕光亮洒在地砖上,映出一片白白的光影。
透过那光影,他能清晰看到婵儿在地砖上留下的杂乱的脚印,以及在屋内折腾过的痕迹。
小姑娘绵软的气息像液体似的在他鼻际流动,只要稍一吸气,那气息便顺着他的鼻子钻进他的肺腑里。
李允讨厌这种感觉。
卧房是他最后的领地,不容许有任何人来沾染。
他生来便是为了杀戮,手中人命无数,在他的世界,只有刀剑无眼、人如猎物,他见惯了“猎物”的各色死法,体面的、不体面的,惨烈的、悄无声息的,人,本就与一条死狗没什么不同。
李允从心底里生出了嫌恶,嫌恶旁人,更嫌恶自己。
他需要一片净土,关起门来,不见人,也不让人见到自己,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何况,从记事起,他便只有一个人。
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哪怕被宋庭轩收为义子,哪怕在明月堂有交好的师兄弟,但他与他们之间,仍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他不介意那墙的存在,反而用那墙隔开了他们,保护了自己。
但如今他的领地被侵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压根没意识到自己闯下的祸事,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带着哭腔又喊了声“哥哥”。
李允不为所动,沉声问道:“你是怎么进的房间?”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里闪出泪光,粉嘟嘟的嘴扁起来:“是……是小白发现的,我跟着小白就进来了。”
李允闻言看向地上的兔子。
小白正蹲在婵儿脚边,垂着脑袋一下一下地舔着小姑娘的脚背。
小姑娘将脚往后缩了缩,畏惧地看了眼李允:“哥哥,我今天的脚脚是干净的,不信你看。”小姑娘说完便勾着身子去掰自己的脚心。
李允面色不变,垂在身旁的手本能地伸向腰际,并一把握住了剑柄,这个小孩儿,他已经受够了。
剑即将出鞘。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婵儿仍在勾着头掰自己的小脚,继而“哇”的一声哭起来,哭得槛窗里的阳光都跟着颤了一颤。
哭得屋外的旺叔和顺子也跟着身子一抖。
李允握剑的手松开,哑声问:“你哭什么?”
婵儿抬起泪汪汪的小脸:“哥哥,小白把我的脚脚舔出血了。”
李允:“……”
婵儿一边哭一边直起小身子,将有血的那只脚缩着,单腿站立,嘴里绵绵地喊着:“哥哥,脚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