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行至游廊处,便见前方灯影里缓缓行来一黑衣男子,身形颀长,眉眼清俊,檐下的橙色灯火将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
打头的太监怔愣了片刻,看清是李允后两股战战地赶紧躬身行礼,后面的太监也跟着将身子躬下去。
李允头也没抬,面色不变地从太监们身边擦过去,凛然的杀气如冷风一般拂过来,吓得太监们大气不敢出。
几个太监自然没领受过枯骨掌的厉害,但他们每月都能见到宫中护卫从三十多个活人身上取血,那残酷与惨烈的场面令人头皮发麻。
而取出的带着人温的鲜血最后都送到了清风宅,供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沐浴。
这哪里是一个少年,这明明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吸血罗刹。
打头的太监见李允走远,结结巴巴地道了声“赶紧走”,继而小跑着往游廊前方奔过去,其余的太监也吓得麻溜跟在了后头。
李允听到身后奔逃的声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早已习惯旁人视他为异类,他压根不在乎。
既然不能好好做人,做一个吓人的鬼也是不错的。
李允拐出了游廊,行至盥室门口,那里摆着一口大缸,缸内血波荡漾,在幽黑的夜色里泛出阵阵腥味。
他抬起手掌,稍一用力,那口大缸便跟着晃了晃,继而缓缓悬空而起,朝着盥室门口徐徐移过去。
盥室的木门自动打开,大缸长驱直入,最后落在了室内的浴盆旁。
李允收起手掌,轻舒一口气后提起长腿,阔步迈入了盥室,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掩上。
室内烛火摇曳,少年褪去了身上最后一丝遮挡,平滑的肌肤在光照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
虽仅仅十四岁,却恍然已有了成年男子的遒劲力道,肩膀宽阔,窄瘦的腰腹壁垒分明,后腰处的皮肤隐约可见一刺青,黑色的小楷写着一个“守”字。
他抬足跨入浴盆中,血水轻漾,脚心传来怡人的温度,他将另一条腿也放入浴盆中,血水如暖流一般轻拍过来,清新的血香直入鼻际。
李允身体轻颤,控制不住地将整个人都埋入了血水之中。
练枯骨掌需每月雷打不动地血浴一次,且还得用世间最罕见的阴性血,否则便要承受百虫噬骨之痛,功力尽失。
而体内流淌阴性血之人,于千千万万人之中不足一人,宣德帝派人搜遍了整个大梁国,也不过才寻来三十多名供血的“活肉”,可以想象其罕见程度。
李允贪婪地吸了一口血香,继而将整张脸都埋进血水里,在激荡的血波中,他恍然听到这鲜血背后男男女女的哀嚎声、求饶声、哭泣声,甚至还有血肉的迸裂声。
那都是死亡之声。
那声音如千斤巨石一般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好似要窒息了一般。
他“嗖”的一下从血水里伸出头来,鲜红的血珠淅淅沥沥自清俊的脸上滑落,他大喘了几口气,抹了一把脸颊后出了浴盆,继而纵身跃入旁边的水池里。
池中注满清水,水温冰凉,他挥臂来来回回在冷水中搓洗自己的身体,仿佛要将那血污狠狠洗净,直到在遒劲的身体上搓出一道道红印子。
他依赖那血,却也厌恶那血。
顺子已在盥室门口等了约摸两刻钟,月亮早已隐进了云层里,东边的天空缓缓现出了一抹暖色,天马上要亮了。
盥室的木门终于裂开了一个豁口,橙色烛光自那豁口中缓缓溢出,李允身着一袭黑色锦衣,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顺子赶忙迎上去:“不好了少主,总舵的阿甘刚刚来报,说堂主因太尉府失火之事大发雷霆,让你收拾好后去向他当面解释。”
李允不急不慢地走下台阶,抬眼看了看东边的那边鱼肚白:“顺子,你是喜欢白天,还是喜欢黑夜?”
顺子猛一听没反应过来,呆愣片刻后才嗫嚅道:“白……白天?白天不用点灯,方便。”
李允一声轻笑:“白天于咱们可不方便,于咱们方便的,是黑夜。”说完他驱身向前,走了几步后回头吩咐:“你尽快将内院底下的密室收拾出来。”
“少主,收拾那地方干嘛?都好久没启用了,里面尽是杂物,灰多着呢。”顺子不知主子搭错了哪根筋,如今堂主正等着要收拾他,他竟还想着这内院里的什么密室。
“给那小孩儿住。”李允答得干脆。
“小孩儿?什么小孩儿?”顺子顿住了步子。
李允扭头一脸邪魅地看着他:“你包扎过的那小孩儿。”
顺子面色一灰,惊出了一身冷汗:“少主还没将那小孩儿处理掉呢?她还活着?”
“我说过要将她处理掉吗?”李允懒得再与他废话,提起长腿拐入游廊。
顺子快步跟了上去:“少主,若是让堂主知道了,咱们清风宅怕是就完了。”
“我让你火烧太尉府便是打算留下这小孩儿,怎么,你还没想明白?”李允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顺子几乎带上了哭腔:“可是少主这是为什么呀,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值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