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细长的手指捂在面门上,眼眸微微眯起来,似乎还要再打一个。
李允赶忙解下自己的黑色披风,展开后披在小姑娘身上,披风又宽又长,后边还有个帽子,将小姑娘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还冷不冷?”李允在披风外头上下搓着小姑娘的双肩,想要给她取暖。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将卡在喉头的那个喷嚏咽了回去,脑袋从黑色披风的帽沿里抬起来,眨着扑闪闪的眸子:“哥哥,那个总舵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不远了。”李允将帽沿拉下来,重新遮住了婵儿白皙精巧的小脸,继而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巷子僻静,几乎无路人经过,唯有从周边透过的微弱光线照向高低不平的路面。
“待会儿见到明月堂堂主后,你叫他一声伯伯,其余事情便不用理会。”李允温声交代道。
“哥哥,他会骂我们吗?还是会打我们?”小姑娘语气里含着担忧。
李允握了握她带着凉意的小手,安慰道:“有哥哥在,不用怕。”
婵儿也似安慰李允一般,面对着幽暗的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婵儿不怕。”
约摸两刻钟后,两人便到达了后巷的那扇暗门前,李允将婵儿拉到一边,又四下里张望了几眼,确认无旁人之后,伸手将那门锁握在掌心,稍一发力,那锁头便“啪”的一轻响,断开了。
婵儿提着身上大了一圈的披风衣摆,低头瞅了瞅那门锁,啧啧道:“哥哥好厉害呀,一下子就将锁打开了。”
李允弯起嘴角暗暗一笑,小姑娘从小到大,说得最多的话大概就是“哥哥好厉害”吧。
扯下坏了的锁头,将暗门轻轻推开,李允探头往里又张望了几眼,继而才拉着婵儿的手迈进了门内。
两人沿着总舵后院幽暗的夹道,又穿过了曲曲折折的游廊,徐徐步向宋庭轩的寝殿。
寝殿内的宋庭轩刚刚送走都察院的郭都使,一张瘦长寡情的脸在橙色烛火下看不出丁点情绪。
阿甘用剪子剪着殿内的灯芯,出言劝慰道:“天色不早了,堂主还是早些安置吧,别再为这档子事费心了,圣命难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今日郭都使连夜来明月堂兴师问罪,委实将宋庭轩气得不轻,那老头子竟将魏云飞之死怪到明月堂头上来,简直糊涂之极,有本事怎不去宫里质问皇上?
“明月堂与都察院乃是皇上的刀与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皇上让明月堂去刺杀都察院副都使,这已经是窝里讧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宋庭轩微叹了口气,起身去屏风后更衣。
阿甘赶紧拿了木架上的寝衣绕到屏风后,面上挂着笑,压低了声音:“堂主何必操心那么远的事儿,如今皇上倒床了,还不知剩多少日子呢。”
宋庭轩将两臂伸开,任阿甘给自己宽衣,眸中仍流露出担忧,“皇上倒床,太子软弱,朝政被端王把持,端王那个人,”他冷哼了一声:“比之皇上有过之而无不极。”
“自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明月堂是刀,没有哪个主子不需要刀的。”阿甘说完给宋庭轩扣上最后一颗盘纽。
宋庭轩睥睨着阿甘:“你倒是懂得挺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是半个主子呢。”
阿甘眉眼一怔,惊得后背发凉,立马躬下了身子:“是奴僭越了。”
宋庭轩没理他,绕过屏风去木几旁饮茶,蓦地就见到了猝然出现在门口的李允及一名被黑披风包裹的女子。
两人风尘仆仆的,脸上挂着些许舟车劳顿后的疲惫,似是远途而来。
宋庭轩面色一滞,眼眸眯起来:“你这是?”
李允躬身便拜:“孩儿见过义父。”又扭头看了婵儿一眼:“这位姑娘叫婵儿。”
婵儿怯生生地将帽沿往后拉下去,攥着披风衣摆福了福身:“婵儿见过……伯伯。”最后两个字吐得极其生硬。
宋庭轩听后脸上的面色也变得极其冷硬,他看了看门外,想到竟然无小厮通传,心里有些恼火,又冷眼看着面前站着的二人,一个高大俊朗,一个容貌倾城,两人站在一起倒是让人赏心悦目,便压下了隐隐的火气。
“你小子搞什么鬼?”宋庭冷冷地开口。
李允仍是抱拳低头:“孩儿确实有要事向义父禀报。”他顿了顿,“望义父容婵儿姑娘先去暖阁歇息片刻,孩儿会将详情一一告知。”有些过于残酷的现实,他不想让小姑娘听到。
宋庭轩面色不变地转头看了眼阿甘。
阿甘立马会意,笑着迎上去:“婵儿姑娘这边请。”
婵儿的小手将风衣攥出深深的皱褶,穿着绣花鞋的步子往前挪了两步,又犹疑地停下来,怯生生地看向李允。
李允翘起嘴角,朝小姑娘温柔一笑:“不用怕。”
短短三个字,似给了婵儿莫大的力量,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继而转身跟在了阿甘的身后。
宋庭轩面色不变地看着婵儿消失在殿门口,继而将目光幽幽地投向李允,语气里带着嘲讽:“几日不见,你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了。”
李允低垂着眉眼,不紧不慢地掀起衣摆,将双膝屈下去,对着宋庭轩席地而跪:“孩儿想护得此女周全,还望义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