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马车又停在了秦府门口。
重游故地,秦晓霜将秦府内的各个角落都走了一遍,然后在宜宁郡主的宅院廊下坐了很久很久。
有些记忆隔在千里之外,或许这一生都不复返了,但眼前旧影还在,还可以缅怀……
临走之前,她再次跪在了秦府的祠堂内,与远在天堂的长辈默默告别。
回去的路上,她问今日也随她一同坐马车的蔺烨然:“蔺烨然,你明知道我长得跟宜宁郡主很像,我后来不易容你怎么也无所谓?就不怕影响你调查案件吗?”
听闻此言,蔺烨然曲起长腿,手握虚拳散漫地搭在膝上,唇峰微扬懒懒一笑道:“小霜儿,这四海之内,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可为所欲为……”他顿了一顿,目光落在她脸上,眸心掠过一丝不坏好意,“除了不可离开我的身边。”
这般张狂不可一世又欠扁的话语让秦晓霜心中的怒火又倏然拔高,怒瞪杏眸,又恨恨地踢了他一脚。
“还有一点,”蔺烨然换了个方向,与她坐在一侧,长臂一展搭在她肩上道:“其实你容颜与宜宁郡主相像这件事越多人知道越好,只会让躲在暗处的人更加害怕,你看这不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
秦晓霜一掌拍落肩膀上的那只手,木着脸气道:“原来你只当我是个钓饵,引狼入坑!”这与最早当她是炮灰的预测简直一摸一样。
蔺烨然凤眸一眯,再次长臂一展将她拥入怀内,低低吟笑:“小霜儿这张脸不仅男女通吃,还能御敌呢。”
一路的撕打笑闹中进了太守府。
主要是秦晓霜在打,蔺烨然在笑。
容弘益这几日得了王爷要清静的命令,是迎接也不敢迎接,请宴也不敢请宴,每日里都要将自己躲得远远的,唯恐扰了王爷的安宁。
所幸,枫落那丫头秦爷倒是收下了,听闻刚开始不情不愿地将她塞到了那个疯婆子房里,不过这两日倒是经常以看望疯婆子的名义去伤害看望枫落。
还收了枫落的香囊呢。那香囊对少年男女而言可不就是个传情的物事嘛,如此看来这好事将成,以后的事自然可以顺杆儿求到秦爷那儿了。
如此想着,连这冬日寒凄的夜色都暖了三分,吱吱呀呀地学着戏班子里的俏公子哼唱起来,旁边的美妾立刻讨好地与他对上了腔。
美滋滋间正准备抱了美妾上床春风一度,却听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王管家的声音响起道:“老爷,镇南王爷好……好像发病了。”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将他三条腿都震得发抖,他衣衫不整从内室冲了出来道:“什么病?严重不严重?怎么不请大夫去?”
这镇南王若是在他府内有个三长两短,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水云苑的下人都被赶出来了,林大人喝声道接近者死,老奴想那定然是个不小的毛病,否则……听说秦爷和两位林大人都神情紧张,秦爷脸白得跟张白纸一般。”王管家战战兢兢地说。
容弘益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了起来:“这白日里远远看着还是……好好的啊,怎么在我这就出了事了呢……”
第49章
水云苑内,一片死一般地寂静。
这几天在水云苑侍候的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外,个个抱着双臂,将头埋得更低些以图挡住呼啸的寒风。
但身子再冷都没有心上冷,个个都偷眼往坐在水云苑外小亭子里的容太守那里看,老爷穿得那么单薄抖成了筛糠还坚持要守在这里,可见这事有多严重了。
有人已经暗暗羡慕起了在那疯婆娘屋里的枫落,大家都被赶出来了,唯独她跟着那疯婆子此刻安安稳稳地躲在暖烘烘的房内。
蔺烨然的房内此时一片血色淋漓。
秦晓霜坐在床榻之旁,看着浑身沾了血水,血淋淋的蔺烨然,心中痛不可抑。即便只是演戏,这场景也让她触目惊心,无法想象他这些年吃过的苦。
前几日蔺烨然只是跟她提了提他的病,说想要演一场戏给躲在暗处的人看,需要她配合。可后来她与林子安提起这事的时候,林子安以为蔺烨然都告诉她了,心有余悸说:“秦爷,王爷实在太硬气了,裂肤换骨啊,血肉模糊,每个月一次,从十三岁直到十八岁啊。”
她当场就难过地差点落下泪来了,不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有弹也要人后弹,她又把泪给硬憋回去了。
不过现在她有点控制不住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还没憋下去,一只沾满了血水的手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吸了吸鼻子,妄图将泪花憋回去,可还是没忍住,头一低,啪嗒落在了那人鲜血淋漓的脸上,顺着血水流入了那人嘴里。
握着她的那只手倏然收紧。
“阁……阁主,你……要快点好起来。”她抽抽噎噎着说,“以前不是……一个月发作一次吗?这一次怎么……提早了这么多天?”
此刻一道黑影轻巧地贴在屋顶之上,挪开屋顶的瓦片,透过手指缝大的间隙往下看。
“秦爷,你让让,”林子平抱着一条干净的褥子,站到旁边低声说,“王爷,你……再忍忍,我把褥子再换一条,吸吸血水。”
床上那人赤着上半身,露出的肌肤血肉模糊,床上的被褥血色一片,还听得到从他身上发出了卡卡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