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原本是没什么兴趣的,可对方偏说是乾方掌过眼的,最终还是接了过来,然后眼睛逐渐瞪大。
“马价跌了,需赔跌价的十倍,可只要马价不跌,就每月给我十五两银子?!”他惊得声音都有些变了。
眼下有人大肆收马,甚至还说小马驹也能收,不计价格。
马驹长一长得大半年,也就是说这半年马价别说跌了,恐怕还要涨咧。
这契书上给出的期限是三个月,那岂不是稳赚不赔?
他惊愕抬眸望向那卖纸的人,后者一脸沉痛。
“现在知道这是好东西了吧?”卖纸人点了点那纸上的鲜红掌印,悠悠道:“这些契书都是在官府备过案的,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千真万确,我要不是急用银两,这东西你当我舍得拿出来?”
那大汉还是有些不敢信,犹豫着想将这契书放回去,但又有些舍不得,最后颇为无奈地问道:“所以这到底什么来历?瞧着根本无利可图的东西,这掌印的主人为何要弄这样的契约?”
那卖纸人便笑了:“得,今儿是碰着行家了,我就说实话了。”
“其实那些东都人搞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这掌印呢,是原来每月能拿到这银两的人,但那人急需现银,就把拿到这笔银子的权利给卖了。”
“这不,我正巧也急用钱,便找旁人来割爱了。”卖纸人摊摊手,顿了下,突然又道:“其实你倒也不必纠结,我不建议你买这东西。”
“?”那汉子懵懵抬眼,方才还卖力推销,怎地突然又开始唱衰了?
只见那卖纸人站起来舒活了一下筋骨,突然开始整理案上的契书,卷成筒敲了敲自己的掌心,贼兮兮地笑道:“这玩意儿只要马价不跌,每月就能拿十五两银,我一张卖二十两不贵吧?”
那汉子摇摇头,确实不贵,他也能买得起。
便听那卖纸人又道:“可我急用银两,所以想找个大买家,一次性出掉,你……”
“有那么多银子吗?”
汉子:“……?”
“艹!那你还在这儿勾引老子!”
*
一片骂声中,卖纸的青年拿着契书卷成的纸筒,朗笑着挤开人群离开了。
身后百姓都猜这人怕不是根本不想卖,就是来显摆的!
不然一整日的时间荒废在茶馆,一张契书都没有卖出去,还笑得那么开心?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些日子同样的事情,太原郡、上党郡和雁门郡的不少县城中都在上演。
更无从发觉,卖纸人从不会涉足人口过万的大城镇,但只要是他们出现的县城中,必有通乐票号的分部。
茶馆靠窗的一个角落,坐着个小厮打扮的客人。
周围都是商街,小厮们也会倒班,到了休息的时候便经常来这附近的茶馆寻个清闲。
只是这小厮又与旁的小厮不同,衣着制式是下人,可布料却是上等。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原本就是个汾阳城里的小混混,半年多前这城里突然开起“通乐”票号的时候,他靠着一些小聪明被招了进去,自此一跃成为了小厮中的人上人。
这期间他也诚惶诚恐地担忧过自己会被戳穿,可后来发现别说他了,就连他家掌柜,也并不是什么经商的材料。
只是这通乐票号开得着急,根本没太在意他们。
当然,安排他们办的事也都走走流程的小事罢了。
不过最近,却有一桩大事——买马。
汾阳城中无人知道,那四处高价买马的神秘商户正是他们通乐。
所以什么东都什么乾方他都不知道,可买马的事,他却再清楚不过。
上面有死命令,半年内绝不能放过任何一匹踏入汾阳的军马。
虽然不知道上面为何要这么做,但总之马价绝不会跌的。
若能买了那契书,每个月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银子啊!
诚然,他自己没钱吃下所有的契书,可通乐有啊。
什么?那些银子不是他的,只是人家暂存的?
嗤,那不还是被上面直接拿来买马了吗?
伙计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上左胸绣着的纹样。
三足大鼎中间一个四四方方的古字“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