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长廷闻言顿住了动作,神色复杂。
他当初是真的对白晓动了杀心的,直到收到投名状,得知付“筹粮尾款”那日, 白桥能从城外赶回来,大部分是因为白晓放了水。
世事对女子尤为艰辛, 白晓能支持白桥去东都, 甚至愿意为了白桥……
祁长廷忍不住轻喘了一口气。
这般纵容,同那人当年对他一模一样。
晌午, 又到了喝药的时候。
何成十分兴奋,一五一十将白桥如何骗他喝药的事描述了一遍,包括为了哄他说的那些话。
毕竟这就证明了祁长廷并非生理上喝不下药, 而是当年皇后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
如今既已克服了第一次, 第二次还会远吗?
祁长廷听罢,垂眸不语。
他所想之事与何成全然不同。
原来,那些话并非幻听。
——“想想那些在乎你的人,想想那些还在等你的人。”
这是在说谁?
谁在乎我, 你吗?
说得好听,实际不过是萍水相逢, 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罢了。
她自己不也说了吗,商人唯利是图呢。
祁长廷心里突然有些郁郁。
“公子?”何成的声音响起。
祁长廷回过神来,有些赫然。
他究竟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与白桥当然是各取所需,还能有什么?
就算,就算那姑娘似乎,暂时,对自己有些意思,可待她去了东都,见了世面,知晓凭她的本事,不必如此也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后,便也不会往他身边凑了。
啊不能胡思乱想了!
少年唇角抿紧,狠狠唾弃了自己一下。
“何成,拿药来。”他声音平静地岔开话题。
“是!”何成激动得声调都变了,祁长廷愿意试一试真是万幸了!
他一面小心将药碗端过来,一面继续絮叨道:“白姑娘还说,您用这苇管吸着喝,直接将药送入喉咙,便不会那么苦了。”
祁长廷瞥了他一眼,摆手让他将吸管拿开。
他会怕苦?
药还是那一副药,又酸又苦,哪怕屏住呼吸,刻在记忆里的味道依旧难以忍受。
少年将手中荷包按在鼻尖,深深吸了几口,然后仰脖将棕黑的汤药囫囵吞下。
荷包里是新换的薄荷叶,白桥为了让他喝药,甚至直接将她养的那盆薄荷送到了他屋里。
他也终于得知了这种植物的名字。
薄荷。
这两个字的组合奇奇怪怪,记忆里也寻不到出处,却莫名觉得同那味道一般清爽,也同那女子一般透亮。
祁长廷胡思乱想着,碗里剩下最后一层药渣的时候,他手抖得几乎要端不住碗。
少年弓身靠在软榻上,一手攥着胃腑,侧头一下下地吞咽口中酸水。
不能吐。
可以的,你可以的!
噩梦般的记忆如同昏沉的夜色,伴着汤药味道疯狂冲击他的大脑。
但又有所不同。
清爽甘甜的气味始终萦绕在鼻端,一点点地深入每一寸感官。
黑夜里探出又长又尖的金色护甲,在这一刻,逐渐变成了女孩儿修长莹润的手指,轻轻在他颊上一点。
指尖甲盖白中透粉,一弯小小的月牙儿落在末处,冲他轻轻一勾,让人忍不住想用最柔软的唇去轻吻。
不知是不是郎中开的药里有安神助眠的成分,祁长廷带着满头薄汗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