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是人之后，孟湘俊心里一咯噔，是难民？她下意识的算了算人数，大约有个五六十号人，秦家这次带出来的护卫有三十多人，要是再算上丫鬟婆子，也有个四十多人。
而且护卫们都是练过武的，人人都配有剑和弓箭，真打起来，肯定是不惧的这五六十个普通人的，想到这里，孟湘俊又稍微放下心来。
孟湘俊都注意到了，王叔与秦正安他们自然也注意到，王叔迅速的指挥护卫们改变阵型，自己则是骑马来到了孟湘俊的身边，道：“以防万一，您先回马车里吧。”说完，他就回到了前边。
孟湘俊点点头，利落的翻身下马，万一真打起来，她不会武功留在外边也是累赘。
秦正安原本就在外边，此时骑着马走到孟湘俊身边，警惕的看着那群向他们走来的人群，秦爹也从前边的马车里钻了出来，骑上马和王叔一起观察情况，神情严肃。
秦母则是担心的掀开帘子，看着他们，孟湘俊注意到秦母的动作，干脆直接向秦母的马车走去，边走边和秦正安说道：“我去陪娘，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秦正安咧嘴一笑，语气中满是自信。
孟湘俊笑着对他点了下头，道：“别受伤了啊”。
随后转身弯腰钻进马车，坐到秦母的身边，安抚道：“娘，放心，有那么多护卫在不会出事的。”
“嗯。”秦母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看着外边，握着孟湘俊的手掌不自觉的用力了些。
随着两队人越来越靠近，空中都仿佛越发的凝固，秦家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时整个四五十人的队伍里鸦雀无声。
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或许是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就好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直直的朝着秦家的队伍走来，速度也快乐起来，很快，两方人碰到了一起。
秦爹一马当先的挡在前边，王叔与秦正安在身后跟着。
那些难民们原本离的远看不清楚，如今这样靠的近了之后，无论是孟湘俊还是秦正安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在看清楚之后，二人的瞳孔顿时一缩。
瘦骨如柴的女人满眼绝望的抱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孩子，孩子不知是死是活，满头白发的老人气息微弱的强撑着站着，双眼浑浊，眼中无光，整个人群中，青壮年的男性相对较多，但是一个个也都是死气沉沉，嘴唇干裂，有的人衣服或者脸上还有隐隐可见的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
知道难民的悲惨境地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一回事，孟湘俊与秦正安此时心里都是滋味。
孟湘俊还好她在现代看到过战争地区的人民又多惨，多多少少有这个心里准备，但是秦正安却不然，他在平日里见过的最惨的人也不过是乞丐，还有在白虎帮救出的那些孩子。
秦正安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虽然有习武，也经常打架见血，但打架的血腥与这样的大范围的无可奈何的‘惨’是不一样的。
如今猛地看到这样的人群，秦正安下意识的握紧的拳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移开了视线，但下一秒又让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回去。
其他人没有关注秦正安与孟湘俊的反应，所以的视线都在难民的身上，又静了一两秒之后，凝固的空气被嘶哑的女声打破了。
那位抱着孩子的女人踉跄的走出人群，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额头重重的磕在泥土上，一下，接着一下。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他还小，还不到一岁，我只活下来这一个孩子，我只有他了，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孟湘俊皱着眉头看过去，她就知道一定会出现这种情况，现在是救人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你救了一个，那其他的呢？
你秦家带的食物也不富裕，他们自己也还要吃不可能都分给他们，而且难民万一恶念起，直接抢呢？
在救他人的时候最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是孟湘俊的准则之一。
不过，毕竟现在秦父秦母都在，也轮不到她来出面，于是孟湘俊心安理得的继续坐在马车里，准备再观望一下。
秦爹也有些发愁，让他打仗行，但是这种场面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是那女人还在一直磕头，瘦成竹干的身体看上去仿佛就要折断了一样。
“啧，总之你先别磕头了，你孩子怎么了？”秦爹问道，秦正安迅速的翻身下马，阻止了女人继续磕头，然后抬头看着老爹，问道：“爹，咋办？”
秦爹没回答，反而转头问王叔，“咱们带了多少粮食？”
王叔略微一沉思，道，“咱们再加上这些人，勉勉强强够一顿饭的。”
“我知道了，去拿吧，今天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秦爹大手一挥，就这样定下了，王叔得令，没有犹豫，立刻转身带着手下去搬东西了。
灾民们听到有饭吃了，顿时骚动起来，秦爹又啧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凶神恶煞的板着脸喊道：“都给老子老实点，今天给你们一顿饭是老子难得发善心，明天都给老子走人。”
“明天你们在走一天，就能看到城了，到时候去找官府，官府会想办法安置你们的，知道了吗？啊？”
……
孟湘俊一听，知道这是打算救人了，内心想着真是自找麻烦，但脸上却冒出了一丝的笑意，她松开握着秦母的手，轻声说道：“娘，我下去帮忙，外面有风大，您现在马车里休息吧。”秦母身体不好，吹风容易生病。
秦母犹豫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注意安全。”
“嗯。”孟湘俊应道，随后转身出了马车。
此时那女人已经在秦正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秦正安低头看向她怀中的孩子，孩子也很瘦，几乎感觉不到呼吸，情况估计有些危险。
第28章
孟湘俊下了马车之后，快步向抱着孩子的女人走过去，秦正安看到孟湘俊走过来，松了口气，赶紧松开扶着女人的手让出了位置，“你快来，这女人太瘦了，我都怕一不小心给她折断了。”
女人失去秦正安的支持之后，身体无力的向下坠去，幸好孟湘俊下一秒把人扶住了，她瞥了眼秦正安，道：“你松的太快了。”
话音刚落，孟湘俊还没来得及看秦正安的反应，就被女人怀中的孩子吸引去了目光。
这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很是瘦弱，与他的母亲一样，瘦的皮包骨头，眼睛闭着，气息微弱，孟湘俊立刻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随后皱紧眉头，喊道：“随行的大夫快过来，先看看孩子，这孩子有些发热了。”
在古代发热可不是什么小事，死亡的可能性相当的高。
大夫很快拎着医药箱跑了过去，简单的检查过后，他避开女人的视线，冲着孟湘俊与秦正安轻微的摇了摇头，孟湘俊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对女人说道：“在这里也不是回事儿，你和孩子一起去我马车上吧。”
孟湘俊一边儿扶着女人向马车走去，一边问道：“你的名字是？今年多大，你还有其他家人吗？你丈夫呢？”
“恩人，我叫杜芝兰，今年应该是十七了。”女人眼中带着感激，想起家人后神情又暗了下来，接着说道，“我父母为了让弟弟读书，把我卖了，从被卖掉的那一刻我就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女人杜芝兰话说道这里顿了一下，原本阴郁的情绪略微明媚了一点，道：
“我被卖之后，被一路带到这里，后来被我的丈夫买了回去，他也没有亲人，平日里靠打猎为生，他对我很好，后来我们成亲之后，去年有了这个孩子，本来日子在一点一点的变好了。”
杜芝兰的语气又沉了下去，“只是，没想到三个月前他进山后就没再回来。”
“再后来，寒潮来了，地里的东西都冻死了，有人去找了官府，但是没有人管，后来家里原先存的食物都吃完了，最后我只能带着孩子和村里的人一起离开了。”
杜芝兰说完后，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接着说道：
“结果路上实在是太艰难了，我们大人还好，孩子身体弱，好多都病了，就在昨天，一个孩子发热没撑住死了，今天早上，我的孩子也起热来。”
“幸好遇到了恩人们，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孟湘俊听到这里，笑了笑，说道：“我们也只是尽力而为，不保证一定能救回来。”
她边说边从杜芝兰手里把孩子接过来轻轻的放到马车里的垫子上，随后伸手想让拽杜芝兰也让马车，“来，你也上来吧，我看你走路都不稳了。”
杜芝兰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恩人，我就不上去了，我太脏了。”她这辈子都没接触过这样好的布料。
孟湘俊无奈的笑了一下，对着女人身后的秦正安使了个眼色，秦正安了然，伸出双手向抱母鸡一样把杜芝兰的两个胳膊夹起来，把人夹到马车上去，杜芝兰僵硬的挣扎了几下，最后绷着身体被秦正安放到了马车上。
“大夫去熬药了，孩子还得你自己看着。”孟湘俊把杜芝兰按到座位上，自己转身又下了马车，然后抬手招来一个丫鬟让看在这里看着点，有事去找她们。
安置好杜芝兰和她孩子之后，孟湘俊与秦正安一道向难民们走去，在秦爹与秦母的安排下，煮粥的火堆已经架了起来，人们忙忙碌碌的来回走来走去，难民里还有力气的人也自发的帮起忙来。
伴随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饭也都做好了，秦家带的碗盆不过，众人分成几波吃饭。
孟湘俊与秦正安都不饿，就等着说最后再吃，二人坐在火堆旁边静静的看着狼吞虎咽的难民们，一时心情复杂，又过了一会儿，秦正安突然开口问道：“你说，这些人之后要怎么办？”
“官府会管的。”孟湘俊没有多加思考，下意识的回答道。
“可是之前那女人不是也说过，他们去找过官府，但没有人管吗。”秦正安啧了一声，烦躁的继续说道：
“之前在南怀城碰见的那个县令就是这种的吧，这回老子可是真实的感觉到了这样的官是多大的祸害，官府要是在负责些，这些人总不至于惨成这样。”
孟湘俊抿了抿嘴，思考了一下，回道：“按照道理，发生了天灾，朝廷肯定是会发赈灾用的粮食的，而且这次的寒潮的范围不大，就算是朝廷没有派粮，官府也可以向周围的县借粮食。但是官府却什么也没干，这些人沦落到这种地步，官府有些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不过，我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就算知道是官府的责任，也没有什么办法。”
孟湘俊无奈的说道，然后扭头看向秦正安，接着说道：“不过，要是你之后当上了官，就能把这样不负责任的官员上报定罪了，所以，好好读书吧，秦大少爷。”
被孟湘俊这样一打岔，秦正安内心的烦躁感顿时一减，他的嘴角抽了抽，道：“你还真是时刻不忘让我读书啊。”
“自然，这是我和你爹娘的约定，可不能失言。”孟湘俊理所当然的回道，随后用脚尖踢了踢旁边秦正安的脚尖。
“你知足吧，也没让考状元榜眼，等你考上秀才就没人逼你了，再说了这个时代，当官绝对比经商要好，且不说惩戒贪官污吏这些远些的大事儿，说些实际的，不提别的，单说秦家每年用于疏通的钱就得多少，要是秦家能有个当官的，哪怕是小官，也是有用的。”
她爹当年虽然官不低，但是现在被罢了官好些年了，以前的关系早就没什么用了。
说完后，孟湘俊习惯性的等待秦正安胡搅蛮缠的反驳，但等了一会儿，不见秦正安的回音儿，她感到奇怪的抬头看去，发现秦正安正看着那群难民，不知道在想什么，孟湘俊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秦正安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挺对的。”他把双手撑着身后，抬头望向天空，在庞大的星空之下，人显得无比的渺小。
“嗯？”孟湘俊一时没反应过来秦正安是什么意思。
秦正安歪过头，看着孟湘俊，豪迈的咧嘴一笑：“就是老子要认真读书了的意思。”
孟湘俊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之后，挑眉反问：“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秦正安还没帅上几秒，嘴角就垂了下去，语气痛苦的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对我来说读书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之后说不定还是会逃跑，到时候就靠你了，我会尽力控制逃跑的欲望。”
“嗯——。”孟湘俊无语的拉长音，装作犹豫的样子，然后叹了口气，吐槽道：“你也是很有自知之明了，不过我也多多少少能理解你的感觉。”
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是打针一样，明明知道前方是痛苦，可是还得站在队伍里不能离开，之后还要主动撩开袖子看着针扎进肉里，这个过程可太煎熬了。
“行吧，就交给我吧，我会监督你的。”孟湘俊对秦正安伸出手，笑道：“来，握个手表示协议达成。”
“嗯？什么意思？”秦正安虽然不解，但是还是伸出了手握了上去。
孟湘俊笑着晃了晃两人握着的手，解释道：“这是我家乡的一种礼仪，你不用在意啦。”
“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礼仪。”秦正安低头看着二人的手说道，然后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孟湘俊问道：“诶，你还和其他人这样握手？”
孟湘俊：“你猜啊……”
秦正安：“！”
……
又过了一会儿，夜已深，难民们挤在一起，盖着秦家给的毯子睡觉，孟湘俊和秦正安的马车暂时借给了杜芝兰和她孩子，两个人就去秦母秦爹的马车的凑合了一晚。
半夜，杜芝兰的孩子在昨天吃完药之后，运气很好的体温恢复了正常，大夫说是因为孩子原本身体很健康才能退烧，应该是因为有个猎人父亲，经常能吃些肉类的原因。
第二天一大早，难民们起来之后，按照秦爹之前说的方向走了，杜芝兰一早在问过秦家地址，说有机会一定去上门答谢之后，抱着还在睡的孩子也和其他难民们一起离开了。
等难民们都离开之后，秦家也收拾收拾快马加鞭的向下一个地点奔去，昨天把粮食分给难民之后，秦家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众人只能先饿着肚子赶路到下一个地点再吃饭和购买储备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