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哎!”陆丽败下阵来,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摇头。
或许,这件事他该跟太子殿下说一下,否则将来闹出什么乱子了,该不好收场了……
南宫前殿。拓跋余不耐烦第坐到高高在上的殿台的王座上,沉着脸看着台下的不但瘦黑,甚至还有些猥琐的太监,他一身朴素的黄棕色宫服,手脚被宽大的宫服遮掩,身体又极为瘦小,如果不看他那满是褶子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还是未长成的孩童。
“说吧,什么事?”拓跋余不耐烦地将双腿放到面前的桌上,眯着眼说。
宗爱的脸上一闪而过一点阴霾,但很快笑嘻嘻的上前,匍匐着爬到殿台上,跪在桌前,给拓跋余倒了一杯酒放到他的面前,托着,直到拓跋余接过这杯酒,他才笑嘻嘻道:“恭喜南安王,贺喜南安王,我们家冯昭仪终于被您的诚心所感动,答应将乐儿姑娘许配给殿下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拓跋余脸上刚有少许喜色便被宗爱的一个只不过给生生的截断,瞬间将腿拿下来,凑到宗爱面前,急急问。
“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情,我们娘娘与乐儿姑娘有所嫌隙,如今乐儿姑娘还在怄气。所以,要想获得芳心,殿下还需自己好好努力才是啊!”
“我好好努力?你可知,我要见她一面都难,今日我刚把她诓过来,结果你又来了!”说着,满脸怨怼之色。
宗爱却不以为然,笑了笑上前,附在拓跋余耳边,道:“殿下,奴才有一计策,或许可以让殿下很快得到乐儿姑娘!”
拓跋余一顿,看向宗爱,宗爱却早已急不可待地上前,道:“殿下,自古女子都是忠于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殿下何不……强攻?”
此法拓跋余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不舍……可是,如今看冯乐儿对自己愈发冷淡,恐怕日后与自己那点少时情谊都会慢慢淡去,如此一想,看向宗爱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夜色催更,寝殿外响起阵阵更锣声,可是此时的冯乐儿却是辗转难眠。
白日里拓跋濬的话还仿若在耳,无论自己内心再怎么排斥,可心底深处的悸动是怎么也忽略不了的!
是了,看起来拓跋濬是真的对自己有了情意,可是自己呢……
她如此翻来覆去想,最后竟感觉头阵阵昏沉,直接睡死了过去。
冯乐儿的居所是太极殿后殿专门辟出来的一处院子,里面一溜儿是宫女的居所,三面环起,每人一间,余一面进出,冯乐儿住在西墙最角落的一间。此时院内万籁俱寂,寂静中却有两个黑影在错影移动。
借着月光仔细辨认,方能看出是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对另一个道:“你说我们这样把她搬到皇上床上,皇上会不会怪罪我们俩?”
“你傻呀!你非要告诉皇上是我们两个搬过去的吗?就说她淫贱,故意爬上皇上的床不就完了嘛!”
二人偷偷摸摸进入西墙最里边的一间屋子,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
结果,就在二人打开手中的火折子的那一刻,看见了一张仿佛阎罗一般怒气冲天的脸,两个人吓得当场要跑,结果被那人直接拔出剑来,一剑一个的直接刺穿了事!
谁让这二人惹谁不好,竟然直接撞到了拓跋余心情最差的时候!
在前一分钟,他是怀着怎样兴奋的心情来的,此刻的心情就有多糟糕!
当他摸到床上一片冰凉时,瞬间感觉就像冬天里被人砸了冰块一般的懊恼!
第70章 宣旨
直到拓跋余和他的手下将两名尸体搬离,冯乐儿才从床下缓缓的爬出来,她揉了揉酸麻的鼻息处,眼睛落在了地上的两滩血迹上,然后默不作声的拿出手帕擦掉脸上的血迹。
是了,当她昏睡过去的那一刻,忽然像是灵光乍现一般,急忙点了鼻息两侧的穴道,阻止迷烟进入,然后按下开关,将床榻上下一番转,下变上,而上,变为下,她也自然随着床榻落到了床下!
刚刚所有的一幕幕全都落入了她的眼,包括拓跋余恼到极致两剑杀了那两个太监!
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冷月,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拓跋余……想不到,你我竟有今日……
离祭祀的日子越来越近,冯乐儿与一众宫女们也越来越忙碌,除了准备皇帝出行的着装以外,还需要准备众宫女侍卫在路上的吃穿用度。
这样一来,连续几日,冯乐儿倒是几位皇子都没见,乐得清静了。
这日,时值午时,太极殿外,趁着拓跋焘在午睡,所以宫女们也都闲来无事,便都坐在太极殿外的台阶上一起唠叨宫里现今发生的一些事。
冯乐儿最近爱上了古书,一本从藏书楼借来的吕氏春秋放在膝上,爱不释手。
那些宫女们对着冯乐儿指指点点一番之后,忽然一个宫女偷偷招呼其他宫女近前,然后压低嗓音道:“哎,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南宋再挑战事,而崔浩因着前段时间夸赞王慧龙事件这次也颇受牵连,据说已经被关至编修官,其所修国史也被贬为谋逆之书!我看啊,崔浩深得拓跋皇室宠爱多年。现在,是怕要被杀之后快了!”
冯乐儿蹙眉,在她的印象中,崔浩此人明冠是非,足智多谋,是个足以指点江山的谋略家。这样一个人才,皇帝却要杀他?岂不太愚蠢?
就在这时,太极殿的大门忽然开了,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出来,可是刚出来就忽然捂着肚子,呲牙咧嘴的满头大汗。
冯乐儿见这个小太监是平日里与自己还较为友善的,看他的额样子又颇急,便问:“小胡,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小太监一看是冯乐儿,赶忙将手里的一页撕下来的书页递到冯乐儿的手里,急急道:“乐儿姐姐,你在可就太好了!刚刚陛下看国史,大怒,撕下这一页下来让我去编修官扔到崔浩脸上,可是我这忽然腹部剧痛,搅拌如鼓,您,您可否代我去一趟?”
冯乐儿的眼看向手中的纸页,略略思索了片刻,又看那小太监确实满面苍白大汗,只好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代你走一趟吧!”
编修官离太极殿并不远,冯乐儿顶着烈日一路走过来,不到一刻钟的时候便到了。
走到门口,果不其然,编修官大门紧闭,门口还有两个侍卫把守。
她缓缓上前,对两个侍卫道明来意,侍卫便已通行,任她进入。
编修官是历届君王撰写国史,记录国君的一言一行,所以一进来就是一股浓郁的笔墨宣纸的气味,再看这编修官的陈设,竟毫无任何无用的摆设,仅是用一排排书架依次排列,书架上摆满了自古至今的古书,书架中间,略略空着一段只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殿内空无一人,也无一人上前应她,她站在门口,只好朗声问:“请问有人吗?”
几声下去,可始终无一人回答,她便只好硬着头皮顺着通道进入。
走到最里面,终于看见了一个人,此人披头散发,脏乱不堪,却手握毫笔,奋笔疾书,仿佛一切遗世独立,世间任何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里只有他一人,那便是他了!冯乐儿想了想,上前道:“崔大人,我是来传皇上旨意的。”
这人一听是皇上的旨意,手下一顿,但又接着飞快写了起来。
冯乐儿无法,只好再上前两步,走到这人面前,用力将手里的纸页扔到崔浩的面前,依着小太监教给自己的话,重复一遍,道:“你看看你写的好书!按照你写的这样,我们大魏岂不是让他们南朝的人找到把柄说我们是蛮夷之辈,说我们翁媳婚配,离经叛道?崔浩,你是想把我们拓跋氏的脸都丢尽吗?”
冯乐儿说到翁媳婚配时,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眼微微低垂,不看崔浩,眼睛却落在了那页纸上,上面写道:献明帝拓跋寔死后,拓跋寔之父什翼犍收继了拓跋寔之妻、即拓跋珪之母贺皇后为妻,后贺皇后与什翼犍生了拓跋觚。
简单来说,就是儿子的老婆死了,公公把媳妇娶了,还生了孩子。
这本在北魏民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当拓跋氏逐渐进入中原,统一北方,这样的思想和行为是无法让世人接受的。
所以,这样一段「再正常不过的历史」竟演变成了震惊一时的「国史之狱」!
第71章 小姑娘,你信命吗?
看完内容后,冯乐儿始终没有得到崔浩的一丝回应,正准备离开时,崔浩忽然开口道:“小姑娘,你信命吗?”
冯乐儿狐疑转头,看着崔浩,不明他的意思。
崔浩抬起他那苍白的脸,定定看着冯乐儿面若桃花,清冷如霜的脸,忽然笑道:“我信。我早已算出,自己命不久矣,故而直书所言。即便我不写那段历史,皇上还会找其他借口杀了我,这就是时命,无法更改。”
冯乐儿定定看着崔浩,想了想,问:“可您既然知道自己要死在皇上之手,为何不逃?”
崔浩没想到冯乐儿会这样问,缓缓放下笔,走上前来,上下打量冯乐儿一番后,忽然眼眸一亮,道:“你叫何名?”
冯乐儿颦眉,但还是回答:“我叫冯乐儿。”
崔浩点头,再次看了冯乐儿一眼后,负手道:“好一个冯乐儿!好!那我就告诉你,我为何不逃——历朝历代以来,史为何物?
乃是记载千秋万代之真人真事,借古喻今,通过不断的去总结历史之种种因果使然来引之现实。
这便是以史明今的道理。我崔浩自认为并无做错什么,自我进入朝廷的第一天,便知道兔死狗烹,过河拆桥的道理。
如今大魏一统北方,我早已失去了我的作用,且知道了太多君王之隐私,如果我不死,皇帝每日惴惴不安,何以安心定天下?
自古所有谋臣并非只是贪图荣华富贵,权利财富,更多的,是希望天下安定,安定民生!此乃正道也!”
冯乐儿即使在回太极殿的路上心情尚且久久不能平静,家国、天下、民生以前她从未想过的,最近这段时间却频频听到,而每次听到,她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静,仿佛鱼入活水、久旱甘露一般,怎么也无法忽略这种心动。
编修宫门口,崔浩看着冯乐儿渐渐消失的身影,忽然仰天长叹:“天佑我大魏,派来奇星相助,大魏必将迎来开元盛世,吾死也瞑目也!”
此时正值午时,一路走来无人,此时她正拐在了通往后宫的唯一一条巷道里,巷道旁边便是勇武门,乃是离宫的一处大门所在。
正走着,忽然从后面出来一人,从身后将她的眼用布袋蒙住,她本就武功全失,此时被这人从后面还强搂着前行,晕头转向间,感觉自己竟然还出了宫门,被拖到了一辆马车之上!
她吓得急忙手脚并用的挣扎,激烈反抗间,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男子低呼声,她微微一顿,停下挣扎问:“是嫡皇孙殿下吗?”
她的话刚问完,便感觉一个温热的气息扑到脖颈处,耳边也同时传来低沉暧昧的声音:“以后跟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叫我拓跋濬……”
冯乐儿确定了「绑架」自己的就是拓跋濬无疑,心下刚刚释然,但马上又提了上来——这青天白日的,他把自己带出宫干什么!
拓跋濬仿佛早就知道冯乐儿在想什么,她刚想完,他便从身后挨得她更近了一些,低声道:“你可知我最爱你什么?”
冯乐儿侧耳,拓跋濬马上既不可闻的咬住她的耳唇:“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最喜欢你这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一本正经的样子……”
冯乐儿一听这话,简直就是一个登徒子所言,哪里像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嘴里吐出来的!
现在自己真的后悔跟这个男人接近,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他收了也不一定……
第72章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晖陟殿内,赵四儿从前殿走到后殿,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拓跋濬的人,正巧孝春从寝殿里拿着换洗的床单出来,赵四儿急忙拉住孝春问:“哎!孝春,你看见殿下去哪儿了吗?”
孝春素日里就不喜欢赵四儿那俨然女主人一般的样子,此时看见她又死缠烂打整日缠着拓跋濬,更是讨厌她更甚,所以此时赵四儿问他话,他也没好气答:“殿下自然是去做爱做的事去了呗!四儿姑娘有那个时间赶紧给殿下熬上一碗浓浓的枇杷露呈上,殿下开春开始可又是不大好了!”
赵四儿一听又要熬药,当下脸耷拉下来,这几年每年她都熬药熬怕了,且不说药喝了也并不太管用,就是那三天三夜的熬制,就要了她半天命出去!所以今年她便直接想从外面的药店买点罢了!
正想着,旁边的一个尖嘴猴腮的宫女凑过来,附在赵四儿的耳边道:“我听说殿下今天又出去了!而且有人还看见他带走了冯乐儿!”
“他带冯乐儿出宫?”赵四儿眼睛一瞪,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上却硬生生地给她做出一副妒妇之像!
“没错!我跟你说,咱们嫡皇孙殿下可从来没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你呀,赶紧想辙吧!”
说完,仿佛生怕别人看见似的,贼遛遛的走了,只留下赵四儿站在原地咬牙切齿。
“冯乐儿,看起来,我不下狠招是不行了!当年你抢走了南安王,现在又想跟我抢嫡皇孙!怎么我喜欢的你都想要?啊?”
待她说完,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院子中央这样说的,赶忙捂住嘴,急急地离开。
这些年她最狠的是冯乐儿,最羡慕的也是她!
不论在哪里,她都仿佛过得怡然自得,反观自己,永远是摇尾乞怜的祈求着男人的垂怜,可是即便是男人跟自己有了床第之欢,最后还是将自己弃如敝履!
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把所有的错都归责到了冯乐儿的头上!
一定是她,肯定是她在背后捣鬼!否则,为何拓跋余也好,拓跋濬也罢,都明明应该喜欢自己的,最后却喜欢的是她?
而自己好不容易买通了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想把她扔给皇上那个死老头,结果人没被抬到式微殿,两个小太监却没了!
说到底,这个女人必定是暗藏玄机。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通天本领?
想及此,她眯起眼,快速往太极殿的后殿走去!
烟花三月的代城到处都是海棠花盛开的景象,冯乐儿坐在马车的一角,故意离着拓跋濬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