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告知了一切,李峻点了点头,道:“无妨,微臣今日便直接告知贵人即可!”
“李大人请讲!”冯乐儿示意李峻坐下,自己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李峻颔首道谢。
“贵人,微臣亲下江南建康山阴公主府找到了令兄。”
此言一出,冯乐儿急忙站起,但又觉着自己太着急了,急忙坐下,身子略略前倾,问:“我哥哥如何了?”
“令兄已经成了山阴公主的面首,颇受摧残。”他此刻必须据实相告,因为他并不认为冯溪的选择是对的,如今南朝朝廷混乱,冯溪在那里,简直是危险至极!
冯乐儿浑身一颤,袖口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碰倒在地,瞬间,水、茶杯还有茶叶撒了一地!
“贵人没事吧?”李峻急忙上前,扶着她躲过满地的瓷碴子,挪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冯乐儿此时心神极为不宁,也不顾自己的不适了,急忙拉着李峻的袖口,急急问:“那,那你为何不带他回来?”
李峻看着自己的袖口处,脸微微红了,冯乐儿一看自己越矩了,急忙缩手。
李峻这才道:“微臣曾极力劝导冯兄回来,可是他,他说,要我给你带话,他要留在建康为北魏提供消息,以帮助北魏对付南朝刘宋。所以,还需要贵人即刻派一些得力的干将过去与他汇合!”
冯乐儿蹙眉,思索着,目前宋文帝刘义隆刚刚被太子刘邵所杀,南朝大乱,如果此时派人入驻新朝廷内,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哥哥在那孤军奋战,实在是让她不放心……
思虑了许久,她终于抬头道:“李大人,谢谢您的传话,此番您下南朝辛苦了,不如今夜就由我和皇上为李大人举行一场家庭聚会,还有令妹一起参加,一家人一起聚聚,如何?”
李峻没想到冯乐儿竟有此安排,微微一顿,但还是笑着应道:“微臣自然却之不恭。”说完,俯首道,“那关于南朝的安排,就由娘娘来安排了,如果需要微臣的安排,娘娘遣人知会微臣一下即可!”
冯乐儿点头,李峻退下。
一上午这样一番折腾之后,冯乐儿也深感疲乏,青儿进来正好看见她愁容满面扶额的样子。
青儿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皱着眉头道:“娘娘,您现在也是有身孕的人了,且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才好啊!”
冯乐儿摇了摇头,虚弱道:“还不能休息。青儿,你让拓跋格格过来,我要安排他出去办一点事!”
青儿看着冯乐儿苍白的样子,但是又知道,凡是自己娘娘担心的事,一般都是大事,不得不办!
她急忙出去寻拓跋格格,正好看见拓跋格格一身侍卫装大步走来,她急忙上前拉着拓跋格格,焦急道:“拓跋格格,快跟我去见我家娘娘!”
拓跋格格皱眉,问:“娘娘可是又被人欺负了?”
青儿翻了翻白眼,道:“你才被人欺负了呢!我家娘娘是有急事宣你!快去吧!”
拓跋格格点头,挎刀前往!
拓跋格格进来时冯乐儿正在喝粥,拓跋格格怕影响冯乐儿饮食,便乖乖站在门旁候着,待冯乐儿吃完,他才进入,跪拜:“娘娘,属下来了!”
冯乐儿擦了擦嘴,上前,将拓跋格格扶起,道:“以后见了本宫不必再行如此大礼,自然些便好。”
“那不可,娘娘是主子,属下是奴才,怎可随意?娘娘,您有何吩咐,便直接属下即可!”
“好!拓跋格格,我命你去质子府將两个人给我提来!”
“谁?”
“河东薛氏之子薛安都之子薛渊和兰陵萧氏萧道成之子萧赜!”
“是!”拓跋格格领命而去,冯乐儿刚准备转身回去,忽然感觉头一阵眩晕,整个人直接瘫软到了地上!
“娘娘!”青儿听见声音急忙跑进来,发现冯乐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吓得大喊,“太医!太医!快来人呐!快叫太医!”
暮色降临,外面静悄悄一片。待冯乐儿缓缓睁开眼的时候,首先掠入她眼的便是拓跋濬焦急的面庞。
她的眼再移动了一点,发现这屋子不是没人,而是满满跪了一地的人,只是都大气不敢出一声而已!
“陛下……”她干涩出声,拓跋濬急忙招手,青儿端着一碗红枣汤上前,拓跋濬亲自给她细细喂下,她这才好了些,继续问,“陛下,为何他们都跪在此处?”
拓跋濬一听她问,马上脸色沉了下来,板着脸回头怒斥道:“这帮奴才连个主子都不会伺候,还留他们还有何用?还有那些太医,平日里让他们好好照看你那边,结果他们竟然都看不出你有小产的迹象!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不怪他们……”冯乐儿羞赧一笑,看着拓跋濬,拓跋濬恍然大悟,马上將手伸入被子中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手,然后对着一地的人,故作冷酷道:“好了,既然贵人说饶了你们,那便饶了你们吧!不过,以后伺候贵人都需要更认真仔细些,知道吗?”
众人退下,拓跋濬这才回头,看着冯乐儿道:“乐儿,身上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冯乐儿摇头,然后轻轻挪了下身子,枕到他的腿上,轻轻闭上眼道:“没有了,有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拓跋濬见她如此粘着自己,坏笑着附耳道:“你知道我对你从来都把持不住,昨夜还那样由着我胡来,身子不舒服也不说,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有多在乎我的恩宠吗?”
冯乐儿白眼瞥了他一下,没好气道:“昨夜你给我那样好的婚礼,我怎好驳了你的意?不过陛下,乐儿未来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应宠了,陛下还是去找其他没有怀孕的嫔妃吧……”
说到最后,她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话里浓浓的醋意,听得拓跋濬忍俊不已。
“放心好了,今时不同往日,冯贵人你现在朝中可是有三名大将在拥戴你,直到你生产之前,朕都不敢招幸其他嫔妃了!”
他促狭的笑被她正好看见,冯乐儿暗暗捶了他一下,但脸上却是浓情蜜意的看他。
二人继续你侬我侬了一阵,忽然外面拓跋格格进来,对二人道:“陛下,娘娘,薛渊和萧赜带到!”
拓跋濬在冯乐儿昏迷时已经听过拓跋格格汇报,此时自然不奇怪,他回头看了冯乐儿一眼,问:“可用我旁听帮你?”
冯乐儿笑了笑,道:“陛下只需坐在一旁,听乐儿说即可!”接着她回头对拓跋格格道,“你且先带二人去后廷的宴会等着,我和陛下去去就来!”
拓跋格格领命而去,冯乐儿则拖着疲惫的的身子坐起,由拓跋濬扶着,一路穿过蜿蜒曲折的宫路,往旁边后廷走去……
后廷乃是位于凤鸾殿的后配殿,是平日里嫔妃们小聚之所,今日冯乐儿在此做宴会还是第一次。
二人刚走到后配殿的门口,便看见两个少年肃立于配殿的门口,他们的身后则张挂着一排大红的灯笼和许许多多的映红的红梅,而配殿内则更是灯火通明,不时里面传出李姒放肆的笑声。
冯乐儿的眉心几不可闻的蹙了蹙,她的印象中,赵四儿并非是如此嚣张跋扈之人,即使她之前心思歹毒也顶多就是暗中害人。
可是她自从变成李姒后,性格大变,无论走到哪里,都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嚣张。
可是,隐隐的,她心中却倍感凄凉,总觉得李姒只不过是一个纸老虎,一个无根无依的人,连自己的国家的人都抛弃了她,她的活……
想到此处便不敢再想,而且,她此刻已然顾不下更多的人和事。
此刻,她更重要的是帮助拓跋濬稳定江山,和救自己哥哥于水火……
想及此,她的眉眼动了动,看着拓跋濬越过二人走进了配殿内,而自己则停下来,款款上前,将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扶起,亲切道:“二位少将,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说完,一拂手,将拓跋格格召唤过来,对着二位少年道,“今日宴会本是感激一位大臣的晚宴,二位少年由这位侍卫安置到一处落座,尽可随意走动吃喝,不必客气。”说完,一扭身,对着拓跋格格道,“拓跋格格,好好招待二位少将!”
“是!”拓跋格格拱手应和。
安置好薛赜和薛渊后,冯乐儿便板起脸,盈盈走向宴会中。
宴会已然开始,拓跋濬显然已经与李峻在交流此次下南朝打探到的各种见闻和密事。
不时的,拓跋濬的脸略略严肃地点头,然后又用手拍了拍李峻的肩膀予以肯定。
李峻则始终毕恭毕敬地与拓跋濬以君臣之礼对之。冯乐儿思索了片刻,准备往李峻和拓跋濬处走去,结果刚走了两步,便看见李姒大刺刺地走了过来,看着冯乐儿,仰着头,挺着肚子,一副挑衅的模样道:“谢谢姐姐专程为了给姒儿哥哥接风而安排了此次晚宴,姒儿感激不尽……”
第145章 质子
冯乐儿对她没有丝毫的好脸色,只是板正了脸,瞥了她一眼,道:“跟你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为了做足了一些面子上的事情而已,何须感谢?倒是妹妹你,刚刚怀孕不久,还是小心些吧,少走动,小心肚子。”说完,斜睨了她一眼后,继续往李峻那里走去。
很快走到拓跋濬和李峻处,冯乐儿施施然做了一个礼,然后坐到拓跋濬的旁边。
晚宴的桌椅摆放不像往日,而是只做了一个偌大的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饭菜,而拓跋濬坐在桌子的一侧正位,李峻则坐在他的左手边,冯乐儿则坐在了拓跋濬的右手边。如此一来,三人正好形成一个私密的谈话三角。
“爱妃,李大人刚刚跟寡人说了一些南朝的情况,乐儿可知?”拓跋濬自然而然地将冯乐儿拉入此次谈话之中。
冯乐儿点头,坐正后,与李峻对视了一下,道:“自然,现如今李义隆被太子刘劭所杀,南朝大乱,各路兵马虎视眈眈,南朝,即将面临大乱!”
“不错!此时南朝的内乱一触即发,以文帝三子武陵王刘峻和江夏王萧道成、建武将军薛安都三路兵马都在蠢蠢欲动,所以……”
李峻的话还未说完,冯乐儿便马上接着道:“所以,此时并不是我们南下征战的好时机。更何况,我们的内乱刚刚平定,加之之前太武帝连年的征战,国力衰弱,现下我们最需要的休养生息,而非陷入南朝的征乱之中!”
“不错!”拓跋濬赞赏地看向冯乐儿,她几乎说出了他的所有心思,包括了,请萧道成和薛安都之子过来参加晚宴,予以款待。
他们几人的眼都看向了不远处中规中矩地饮酒吃肉的两个器宇不凡的少年郎。
冯乐儿的眼落在萧赜和薛渊二人的身上,观察二人的举止行为,皆是彬彬有礼,规矩中又透着不羁,一看就知并非池中之物!
“而且,乐儿有一个想法,不知道陛下和李大人是否认可。”
拓跋濬眉眼舒展,笑着看她,而李峻则马上坐直身体,毕恭毕敬道:“李某愿闻其详!”
“乐儿认为,关于南朝,我们并非就必须要将其归入我大魏,只要我们能控制其一二,效仿周朝及其藩属国,将主要朝政及民生大意传入,为其选一为国为民的明君,为百姓多做实事好事,是否是我大魏的国土,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要做的只是为百姓为天下,至于是谁做的,重要吗?”
此言一出,拓跋濬微微一愣,李峻更是眼底微微起了波澜,不知过了多久,拓跋濬忽然伸手握住冯乐儿的手,低声道:“乐儿,你可知你这一番言论,实在让寡人对你刮目相看!”
而李峻更是几乎要站起,含着身子道:“娘娘大义,李某自叹不如!只是不知,娘娘如何来控制未来的南朝政事?”
冯乐儿的眼微微流转,再次定在那二位少年的身上,李峻的眼微微一亮,忽然明白了冯乐儿的用意,道:“娘娘高明!这其中有需要李某的地方,李某定当竭尽全力,肝胆相照!”
冯乐儿笑着点头,然后对拓跋濬道:“陛下,乐儿晚宴后要与二位少将密探,陛下可否与乐儿一同前往?”
拓跋濬笑弯了眼,手轻轻握了握冯乐儿柔若无骨的素手,答:“那是自然,乐儿需要我,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冯乐儿白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宴会后,冯乐儿与拓跋濬一起回到了前殿的一处偏殿,二人刚刚落座,拓跋格格便带了薛赜和萧渊进来。
冯乐儿的眼落在两个年轻俊美的少年身上,二人瞬间红着脸低下了头。
历朝历代都有质子府,专门供异国抓来的质子居住,大多数质子都是其他国家的王子或是大臣的子女,以用来控制那些人为自己所用!
薛氏和萧氏乃是南朝的大姓,尤其是兰陵萧氏,乃是西汉丞相萧何一门膝下,时代名儒,能文能武,是极为难得的名门世家!
而薛氏则早年便是北魏旗下大将,后来犯错逃到刘宋,走时把次子薛渊留了下来,以防一家人去了刘宋惨遭不测,根脉尽断。
而萧赜则是两年前太武帝南下攻城时顺手掠来的,想着可以让其父萧道成忌惮一些,便一直养在质子府内!
几年时间,两个孩子此时都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
两个身高差不多,但是气质却绝然不同,薛渊看起来犹如柔弱书生模样,但模样清秀,眉眼分明,唇红齿白;
而萧赜则强壮一些,体魄强健,却模样长得极为清隽,尤其是不说话冷冷看着冯乐儿的样子,颇有些动人心魄之感!
冯乐儿冲着这二人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两把椅子,道:“薛渊,萧赜,你们也坐吧!”
薛渊顺从地坐下,而萧赜则冷眼看了看拓跋濬后,再看冯乐儿道:“你们如果想杀了我便一刀两断,何必费口舌?”
冯乐儿看着他的样子与两年前拓跋濬的一副孤傲模样颇为相似,忍不住看了拓跋濬一眼后,对萧赜柔声道:“萧赜不必如此警惕,乐儿对二位是有事相求,不知二位可否肯听乐儿细细说来?”
萧赜没想到一挺硬拳却直接砸在了软软的棉花上,他微微一晃神,深深地看了冯乐儿一眼后,自行挪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