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熏面无表情，老魔头自说自话，“你们剑修锻体的功法不太行，你给她按这个来，药材我会准备好，你不能让她下山自己去采。”
他可能觉得司马熏脑子不太好，担心他记不住这么多事，最后总结了一遍，“你不要放她下山就行，其他的随便你。”
听着倒像要他把人关起来似的。
“所以？”
老魔头还是不交代怎么帮他晋阶，“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他的气势陡然一转，傲然而立，满身功德金光亮瞎人眼，“我必赢。你必输。”
“敢不敢赌？”
跟他比傲？司马熏来了兴趣，把酒干完，漫不经心的，“行。”
酒壶砸到地上碎开。
“咔嚓”一声，这个无期的赌局开始了。
老魔头脚抖得飞快：这世上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
“我徒弟学得怎么样了，可以出师了没有？”
群星会要到了，他得把人牵出去晒一晒。
司马熏喝茶喝出酒味，一顿，不是茶里有酒味，是她酿的酒里加了药材，和这药茶的味道有些像。
“她走不了。”
老魔头怀疑他想扣住自家可心的关门弟子，有些戒备，“哦？”
“小猫对着天劈了七剑，劈出了个仙府。”
腿不抖了，“在哪？”
“入口开在沈清达失踪的地方，现在还没成型。”
老魔头对徒弟的执念还是挺上心的，一听很高兴，没准能把这事结了，“沈清达那会已经练气了，要是落进这种避世的仙府，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何况他的命牌三年才碎。”
要是尸骨还在，也能造个傀儡，够他吊着丫头用了。
“那地界我记得是归属幽玄宗？定规矩了吗？”
“还没，大概会跟群星会有关。”
两个人安静喝茶，朱韶光进来回禀，“师父，小师妹就是力竭了，歇会就好。不过留了点雷纹在身上，估计得养好久才能好。”
“多久？”
朱韶光不认识司马熏，不是很想搭理他，但看师父没反对，就说，“约摸没个三五年好不了，还得再看看情况。”
“小事小事。”老魔头好像才发现司马熏怎么还没走，“你都晋阶了，人情也还了，还不走？我这不开饭的。”
司马熏把茶喝完，走人。
朱韶光目送他出去，回头正想问几句这人是谁，沙砂连滚带爬冲进来，“师父！有个人把小师妹抓——带走了！”抓人是不会把疗伤用的药都揣走的。
老魔头已经重新埋进他的书里，闻言头都不抬，“小事。”
沈清鱼毁容了。
不，应该说好歹留住了四分之三的脸。
她全身上下爬满了有很多稀碎分支的树枝一样的花纹，红紫色的。右边脸上的额头、眼睛、鼻子、小半个脸颊，也全都是这种花纹。
她本身皮肤白，被这些花纹一覆盖，像条发酵后快要涨裂的死尸。
她看人的习惯是从自己的左手边看到右手边，于是觉得这恐怖的右半张脸会是旁人视线落脚的第一个地方。显然美人榜是无缘了，丑女榜谁也抢不过她。
才刚感谢天赐了她一身好皮，就变成这个样子。也许是神二代的老爹在降雷的时候发现，哟嗬，这条虫竟敢觊觎我儿子，不要哔脸，得让她认清现实，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于是把她的皮毁了。
“老天待我不薄啊。”
四傻蛋一脸震惊地看着这条“死尸”兴叹，她还继续说，脸上是真的感谢，“我在想要不要开始吃素，你们要一起吗？”
孙月半去探她额头，“没烧啊？”
她现在进入一种莫名其妙的贤者时间，感觉自己很佛，看四傻蛋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慈爱，原谅了孙胖的冒犯。
“哥哥一定就在那个仙府里。”
沈清达一定在里面，他必须在！
期望越高，失望的时候就越痛，四人都想提醒她几句，压一压她的情绪。
“吴司印，你可知道仙府现在怎么样了？能进去了吗？”
吴须羡周身一抖，被她轻柔的语气吓到，但这话不得不说，“现在被命名为天启仙府了，各宗门合计了一下，刚好群星会要比试，每个宗门的头五名能第一批进去。”
她的语气更加轻柔了，“我劈开的，我还得等群星会，还得赢到前五名？话事人是谁呀，都叫什么名字？”
“按理来说这个机缘确实是你的，但是，没有人知道是你劈开的。司马熏守在那里，入口一成形他就进去了，守卫的人拦不住他。那几道剑痕又是天启剑留下的，他不说话，大家都以为是他劈开的。”
司马熏去帮她找人了？
四人想的却是别的事，司马熏居然把他的本命剑给狸奴用了，她居然还真的用得动。
“他跑了进去，一人就占了两个名额，现在凌天宗只有三个名额了。”
“既然觉得是他劈开的，他进去了也不应该占名额啊，怎么还倒扣两个？”
“入口刚成形，他一个合体期的修士就冲了进去，差点把入口搞没了，而且他还把拦他的人全部打伤了。燕宗主大概也是废了很多口水才把这件事谈妥。”
“能从小心眼那挖走两个名额，是谁口才这么好？”
“还不知道，我猜是幽玄宗的人。天启仙府就在他们地盘上。”
“我以妙手仙宗的身份参赛，你们几个想办法抢到名额，我们一起找人。可以吗？”
“当然。”孙月半有点生气她这么问，他是与沈清达一同长大的。
“这件事麻烦你们先瞒住我家的人。”
她原来知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但还是这样认定人就在里面，真是叫人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吴须羡摇摇扇子，“瞒不住，绥安派也会来参加这一届群星会。”
“我家已经到了这个地位了吗！”她又惊又喜。
他的表情很复杂，也许凌天宗少掉的那两个名额就是她与沈清正，“是燕宗主谈下来的。”
燕济宁，你再关我一个月土刑我也不会生气了，你我仇怨一笔勾销。
她又抬头看天，“上天待我不薄！”
这一次一定能找到哥哥了。
“仙府可有限制什么境界的人才能进去？”
“炼虚期以下都可以。”
这个世界的灵气充足，人人都能修炼，这条线拉得挺公允。
几人又聊几句比赛形式的事，很快结束。有了找人这个目标，他们都得努力抢到名额才行。倒是周流走前多问了一句，“狸奴，你不讨厌司马熏了吗？”
“你还真看得出来，我到底有什么小习惯我自己竟然不知道。”她有点好奇了，“不讨厌了，他教会我很多东西。反而是我亏欠他许多。”
这个弟中弟走过来摸摸头，“不要害怕，狸奴，就算这一次找不到，我们也会陪你再找下去的。”
她停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好。”
此时距离群星会只有四十二天。
我可以做到，我必须做到。沈清鱼决定要结婴。
这是很有可能的，她在天雷中得到的助益不少，又没有心结，想要冲刺结婴只需要灵力达到那个境界就行。
这很好做到，只要我一直在力竭就可以。
她又开始轮三十一峰，但这一次她挑上了峰主。她一个小金丹，自然没峰主搭理她，但她用剑气砸人家正殿屋顶给人开天窗的举动成功拉满了仇恨，她被亲传弟子们围攻了。
挡我者死的凶性和成功劈天的狂气让她对天启剑意的理解更进一步，她现在干的每一场架都好似司马熏亲临，直线这一招用得越来越好。她为了快速力竭已经不再用绥安剑法了，天启剑这种傲慢的画风比较招人恨，能让更多人扑上来打她。
她现在真心待人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毕竟还没进峰头，剑气已经劈到人身上了，温柔礼貌的清鱼师妹形象被她自己一剑劈裂。她已然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外形，别说照镜子了，是饭也不吃澡也不洗，邋遢好似翻版司马熏，配上她的雷纹脸，比鬼更吓人。
她不睡觉，三十一峰的人也不准睡觉，洗澡时都担心她会突然冲进来喝一声：“拔剑！”
这一届负责举办赛事的本来是幽玄宗，但天启仙府开在他们地盘上，为了避嫌就转由凌天宗来操办。
提前过来熟悉环境交朋友的修士看到这条神出鬼没的“死尸”都得叫一声：“我的妈耶！”
小疯剑在赛前排位预测榜上越排越高，沈清鱼买通了出榜的人，让他不写自己的真名，好让更多人好奇小疯剑是谁，都有些什么故事。因此“沈清达”反而比“沈清鱼”更广为人知。
美人榜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老魔头有言，都是小事。
沈家的人很急切，提前二十天就到了。沈夫人看见闺女活成这个样子，眼泪唰就下来了。他们也不去打扰她，梁米来过临月峰，直接带着他们上去安顿。
空无一人的临月峰倒是填满了沈清鱼的影子，每一样东西都是她布置的，自然都是沈家人熟悉的风格。
沈夫人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时候听到了流言。
临月峰主渡劫，他可是被卡了几十年，一朝突破，还是晋升合体期，堪称万众瞩目。天地异变的时候，就连凌天宗闭关的老怪物们都全出来看热闹。他倒好，不在自家山头待着，突然出了宗门。
他在前头遛着雷云去找猫，后头跟了一串或看戏或来帮忙护法的其他峰主以及老怪物。沈清鱼顾着跟天雷斗，外面一群人看着司马熏强行把她带上天，把天启剑给她，握着她的手挥剑，最后七道天雷还把人摁在怀里护着。
哎哟，没眼看。
老怪物们都知道不要插手别人的事，嘴巴闭得挺严实。蒲思柔倒是想说话，但是司马熏先做出来了。
他抱着昏迷了还全身是雷纹的沈清鱼一步步走上临月峰。
当时她那个表情啊，别提多开心了，开口就说：“哎呀，师兄，我们是不是得开始准备聘礼了呀？”
燕济宁脸都快绿了。
他们可是师徒！这……
沈家的人都觉得是司马熏有问题。自家闺女自家清楚，那是个呆的。而且，心有所属的姑娘会是她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东施都知道要效颦啊。
他们找了沈清正来说话。
但沈清正后面莫名跟了燕宗主和四个傻蛋。五个人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沈清正垂着眼睛。
这还怎么开口问？
这场见面就变成了家长会。
这时离群星会还有七天，感觉自己快要结婴的沈清鱼急冲冲赶回来闭关，开门就见到了这场大戏。
“爷爷！爷爷！”
她扑过去，被沈靖平伸臂按住了脑袋不给抱，“既然快要结婴了，那就先去闭关。其他事情不急。”
沈清鱼结婴很顺利，毕竟一群人在护法。
她花了三天，出来对上的第一双眼居然又是燕济宁的，这次恶意雷达没响，他们甚至在一刹那达成共识。
燕济宁带着沈清正走了。
沈清鱼洗得香喷喷的，歪在垂泪抚摸她脸上伤痕的娘亲怀里，跟他们坦白，“先生不喜欢我的，你们不要多想。反倒是我，做事有些越界了，还是先生教我，才没有铸成大错。吴须羡他们也教我了，我觉得我成长了很多。”
她的眼眸闪亮亮的，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沈夫人还是觉得司马熏抱她上山的举动不妥当，她觉得这根本不算事，“我都昏迷了，除了抱就只能背。先生一贯不爱靠近我，有什么肢体接触都是把我点成猫的。我气不过他这一点，还特意在师父那边学了解化形的法诀。”
剩下的四天里，三十一峰就看见她再次变脸。
温柔守礼的清鱼师妹变成了小疯剑，小疯剑又变成了活泼可爱的小狸。她领着家人与众人见面，说谁谁谁都特别照顾我，还帮我指点剑法，好几个峰主都很给面子的出来聊了几句。
一群春心才刚萌动就啪叽摔死的少男死灰复燃，算是见识到了女孩子是多么善变的生物。
第33章 八傻过海
“凌天宗还行吧，沈清鱼那么个歪丫头，居然能给掰正了，如今心性看着还行。行吧，我同意这门亲事了。”
我不同意啊！
孙夫人把他一把拽回来，掐着他的头扭来拧去，像是认不出他了，仔细打量。听到丈夫连说三个行，知道他死要面子，“我都说了小狸是个好姑娘，你就是不承认。当时我去提，你不是也没拦嘛！”
孙月半很惊骇，“你们还真的去提过！”
孙夫人心细如发，“哟，小狸和你说过？那你俩这是成了？”
“成什么成！”孙月半的脸烧成猴子屁股。
孙豪杰说：“我就说剑修不行！你看看！好好一个儿子不学拳跑去学剑，学成什么样了，一点都不男人！”
她其实也有几分嫌弃，但自家儿子嘛，她说得温和，“胖儿，你怎么回事？娘看凌天宗里好多人虎视眈眈呢，他们看见小狸现在皮相有损就却步，你也学他们那种德行了？”
“说得好像我喜欢她似的！”
“你不喜欢？娘看你这么多年，可就只亲近过她呀。人家喊你胖胖你也不生气啊。”
“你不是也喊我胖嘛！”
“哦，这不是一时顺口了嘛。你还别说，我觉得胖儿挺好听的，福气。”
孙豪杰不耐烦，“你真不喜欢？不喜欢赶紧让你娘上门说清了！别耽误人家事儿。”
孙月半突然卡顿了一下。他被老爹的乌龙闹得迷上了剑，天天跑去绥安派找沈谦学剑，又与沈清达一般大，和他差不多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了。他是知道沈清鱼当年模样，也在一旁帮忙守着她长大的。两个两岁多的小孩，你抱不动了就换我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