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老糊涂了,但哲学的奥秘,我也只知其一。】王文格问她,【你喜不喜欢哲学?对哲学有没有了解?喜不喜欢读诗?】
【还行。】
【你要说我完全不懂哲学,也对。我乐故我思,我思故我在。】王文格爽朗的笑了,【找点事情做嘛!】
学生便也都笑了。
秋天的叶落了一地。
学生们一一退场。
程树新收拾好书,也准备离开,便听见程静安叫她。
【树新,过来。】
王文格一看是她,问道,【她是你的学生?】
【是我那个小妹妹。】
【哦哦,很好很好,哪个学院的?】
【理学院的。】程静安说,【我让她过来给老师赔礼道歉,现在的学生狂妄得很,要杀杀她的威风才是。】
王文格笑着摆手说道,【不用。学生狂妄点才好,要没点这种气魄,岂不是完了。我看她就很好。】
尽管王文格千叮咛万嘱咐,待程树新走上前来,程静安还是故意摆起一张脸,不满的说,【来见见你老先生,你说你老先生讲得不好,请你来指教指教呢。】
程树新一惊,【老先生好。我可没说您讲得不好。】王文格堆起笑,并不是很凶。她看向程静安,见她扬着嘴角,就嘟囔道,【就会摆我的谱!】
【再说!我拧你了!】
程树新记得王文格是很好的,他总夸自己,回了虹桥市之后,还给自己寄东西吃。
墙上的钟才5点,京宁的天黑了。
雨还在下,只是没先前的大了。
小春筛选了三个关键词,将有关的论文打印出来,三人正在一一过目。
孟魂翻着黑白的A4纸,她认真看着手里的学术论文,在最后的致辞看到这样一句话,【是坦克重要,还是梨子重要。】
谢星河抬头看她,问她,【什么?】
“坦克易朽,而梨子是永恒的”孟魂指出这一句引用,【我要看这篇文章。】
小春敲了几下键盘,将电脑屏幕转给她。
他们安静的等待,等到她陷入思考许久,才忍不住打断她,【你看到什么了?】
孟魂手一松,谢星河顺势接过她手里的论文,看了起来。孟魂接着说,【姐姐曾经告诉我,人的境遇、选择不同,视野就不同。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最重要的精神的追求和自身的享受。】
小春问她,【什么意思?】
【她告诉我,我的生命中我才是最重要的。】
见二人无法会意,她在论文致辞里指出,【是坦克重要,还是梨子重要,一个人的生活态度不同,视野和轨迹就会不同。无论如何,哲学是神秘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触碰更高的境界,但祝愿大家做快乐的自己。】这太像了。
孟魂翻到前面,论文的作者是程采春,京宁大学的任职副教授。
真的会这么巧吗?
第二十九章
1942年7月。虹桥市。
王文格已经79岁,因为腿脚不好,常年躺在床上,虽然人还清醒,但想要起来做文章也不能了。他经常咳嗽,血压也很高,一个月要花的医药钱也不少。从出生开始被赋予的能力,已经一件一件的被收回了,他的视力模糊,时常耳鸣,总是念叨着要起来写书,但总起不来。
程静安接到电报,说他又进了医院,这次可能不行了,当即便赶了过去。好在老爷子挺了过来,程静安去看他时,他躺在床褥上,毫无声息,像一具被吸干的躯壳。他干瘦的样子很可怖,一时,程静安都在门口愣住了。
体面人是最好欺负的,但谁也无法阻止自己老去。
【我听说有学生在搞胰岛素,就像20年前有学生在验证康普顿效应。他们还年轻,总有一天会搞出来的。】王文格叹了口气,【我79岁了,我早就想写一本《逻辑哲学论》,我为什么不写呢。来不及了呀!】
他的头发脱落了很多,手颤抖得厉害,想要拿起水杯也会溅自己一身。他已经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又谈何写书呢。
程静安坐在床边,安慰了几句,便陷入沉思。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又怎么安慰老师呢。也许她并不害怕死去,只是害怕老去。她的脸上多了几条皱纹,也许离这样的日子也不远了,但她不愿意像傀儡一样瘫倒在床上。
王文格是一个可爱又可敬的老人,他来不及完成大业,虽然心里有悔恨,但看向程静安,便平和不少。【小静,我上次给你的手札,你看了吗?有不懂的地方,你尽管来问我。我们中国不是弱国,别人搞得出来的,我们也搞得出来。我们不能再受人欺负了,我们中国人是有骨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