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独自一人坐在床上,愣愣的发着呆,眼泪顺着白嫩的脸颊不断滚落。
王夫人倒也并未急着走,只在院子里头亲眼盯着袭人受罚,看着她那皮开肉绽的模样心里总算是微微畅快了些,又借机将这院子里头的一众丫头都打量了个遍,眼神犀利警惕,仿佛看谁都像是要勾引她儿子的骚蹄子。
“那个丫头叫什么?”王夫人忽而目光一顿,指着一个丫头说道:“生得一副妖妖娆娆的模样,看着就不像是个正经人……怎么什么样的都往宝玉身边放?顺道儿也撵了出去罢!”
周瑞家的顺着一瞧,就回道:“那丫头叫晴雯,老太太喜爱得很,故而才给了宝二爷……我知晓太太不喜欢这样的,可到底是老太太赏的人,今日太太收拾了袭人也就罢了,是她自个儿找死,便是老太太知晓了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晴雯这丫头却并未做错什么事,平日里伺候宝玉也是规规矩矩尽心尽力的,若是太太连着她一起撵了,恐怕老太太就要不高兴了。”
王夫人抿了抿唇,倒也未曾再坚持,只心底却不免有些怨怪,瞧瞧这赏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分明都是那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袭人虽是个丫头,但这些年在贾宝玉身边却也是娇生惯养的,愣是养出了一身的细皮嫩肉,又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罪?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晕死了过去。
王夫人瞧见了却仍不消气,只叫人拿了凉水泼醒了再继续抽,如此反复几回下来,直至袭人浑身上下没了一块完好的皮肉方才作罢。
“罢了,将她送回家去吧。”
而此时此刻,袭人已是气若游丝,那一身血肉模糊的样子更是几乎吓疯了一众小丫头,一个个那是脸色煞白抖如筛糠,咬着唇泪流不止,恨不能立即昏死过去罢了。
看着王夫人翩然远去,看着袭人像一条死狗一般被拖走,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丫头们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她还能活吗?”向来跟袭人关系好的麝月已是泣不成声。
晴雯红着眼抿着唇,默默看了眼贾宝玉那紧闭的房门……纵然平日里看袭人多有不顺眼之处,此时此刻却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悲凉感伤,更叫人心寒的却是那个人……无论如何,袭人伺候他却总是尽心尽力的,这些年的情分,到如今他竟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也不知袭人后悔了不曾。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折腾,府里上上下下该知晓的自然都知晓了,只是从头到尾却也没谁出面插手罢了,连老太太听闻之后也不过只是神情冷漠的点了点头,一句多余的话没有。
鸳鸯平日跟袭人走得也很近,如今见她落得如此下场亦是止不住红了双眼,不过是强忍着不能哭出声来罢了。
贾母见状不禁长叹一声,道:“你也别怪我狠心,实在是她做得太出格了,宝玉那点大的孩子,这是要毁了他的身子啊。”
“奴婢知晓的,怪只怪她自个儿糊涂罢了……”
“罢了,罚也罚了……她这些年在宝玉身边想来也攒下了不少体己,你收拾了送去她家罢,找个好大夫仔细医治……终归罪不至死。”
鸳鸯闻言忙不迭磕头道谢,当即就去了贾宝玉的住处。
事儿传到汀兰苑林家姐妹二人的耳朵里,林诗语沉默了半晌忍不住骂了句,“真真是个软蛋怂包!”
林黛玉亦摇摇头直叹息,对贾宝玉的印象更差了几分。
而被她们鄙夷唾弃的贾宝玉到深夜里却是突然烧了起来,整个人就如同一块烧得火红的碳似的,烫手得很,更是迷迷糊糊满嘴胡话,眼看着人都要不好了。
值夜的丫头一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禀报了各个主子。
原以为不过是普通的病症,可等到亲眼那么一瞧,所有人的心几乎都凉了半截。
第21章
三更半夜的,府内众人原早已熟睡,陡然之间惊醒更是连妆发都来不及打理,只慌忙披上衣裳就来了,就连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太也被惊动,被鸳鸯等几个丫头搀扶而来。
却只见贾宝玉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满面烧得通红,嘴里不断说着些胡话,凑近一听就是“要死”“去了”这些莫名其妙却又格外瘆人的字眼,仅是听着看着就深感一股不祥的气息。
“我的儿!”王夫人当场嗷的一声哭嚎着扑了上去,“我的儿你快睁开眼看看我啊!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可如何是好啊,你这是要剜我的心肝啊!”
贾母亦是老泪纵横几欲晕厥,颤抖着手拎起拐杖就狠狠往王夫人背上打,嘴里骂着,“你还有脸哭!都怪你这作死的婆娘!好端端的你当着宝玉的面儿收拾袭人作甚?宝玉向来那样胆小心善的一个人,平日里连只猫儿狗儿都不忍伤了分毫,你倒好,当着他的面将袭人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你这是想吓死你亲儿子不成!我告诉你,若是宝玉有个什么好歹,我必饶不了你!”
气急之下,贾母是真半点儿没留力气,一顿乱棍只将王夫人打得是吱哇乱叫,哭喊道:“我哪里知道会这样呢?我还特意不准他出门看……要怪也是该怪袭人那贱蹄子!当年老太太若是未曾将那贱蹄子给了宝玉,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一桩祸事了,那贱蹄子就是个吃人的祸害,老太太如何还能怪罪到我的头上来?”
贾母被她给气了个仰倒,刚好贾政赶来,乍一听王夫人这番满含怨怪的话,顿时是怒上心头,大步上前就是一脚踹在了她的心窝处。
“你若再敢对老太太不敬,我便休了你!老太太赏赐丫头是伺候他去的,他自个儿小小年纪一肚子花花肠子,又关老太太什么事儿?要我说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不过是他自个儿活该!”贾政瞥了眼床上的儿子,神情却没有丝毫担忧,反倒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唾弃,只道:“打从周岁那年抓了脂粉起我便说了,他将来必定就是个酒色之徒,如今这些年下来他所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印证了我当年所说?”
“书本不读,正事不做,整日于内帷之中拉着一帮俏丫头厮混……你们都当他是个宝,要我说他就是一块顽石!烂泥扶不上墙,打从骨子里就烂透了的一个人!”
贾政滔滔不绝的还要继续骂,然而贾母的拐杖却已经招呼到了他的身上来。
林诗语则静静的站在一旁,冷眼瞧着眼前的混乱……婆媳、夫妻、母子、父子,平日里看似和睦的一家子,实则相互之间矛盾不满都极多,这样一个家族,纵是没有外力介入迟早也是要分崩离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