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不知道,自己一句“我来成为早纪的家人”对她造成了多大的暴击伤害,他安静地注视着她的面容,抬手抚平她领口的褶皱,耐心温和的模样,与早纪记忆中的某道模糊的人影重叠。
夏油杰眼睫低垂,半掩住了他的眸中思绪。
与他温柔的动作不相匹配的是,他对早纪那冷静审视的目光,内心如计算机般迅速组合已知信息,评判她的价值。
早纪身世成谜,这个不要紧。盘星教里也有很多改头换面抛弃了过往的叛逃者,并不会介意她的过去如何。
早纪的实力很强。初步估略,不下于当年的“伏黑甚尔”,仅仅作为天与咒缚来算,她也是突破这一咒缚的上限了。
而且,早纪现在处于失忆状态……对他有莫名的好感加成,就连他们之前起的磨擦,他对她动手这件事,早纪也能既往不咎。
简直是放在嘴边的大肥肉,谁不叼走谁傻。
想通了后,夏油杰的眼眸弯起,软和的笑意从唇角漫出,他故作亲昵地贴在早纪的耳畔,假装没看到她耳垂敏感的泛红,呢喃着咬字,罂粟般的蛊惑淌泻如流水,拉长的音调更是带上了若即若离的勾引意味。
“早纪,留在我的身边吧。”
——第一步,让这姑娘彻底归心。
必要的时候,夏油杰并不介意自己亲身上场,构陷出一个甜蜜的感情陷阱,引人踏入其中。
当然,也不要指望一个诅咒师有多强的道德感。
勾引有夫之妇什么的,只要利益足够,夏油杰完全做得出来。
看看她,因记忆空白而无时无刻不流露的迷茫,这难道不是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吗?
“家人?”早纪像是被这个词的分量吓到了,她呆在原地,手足无措,“夏油先生……来当我的家人?”
“嗯。”夏油杰眼含包容,头颅靠在她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她的发丝,故意说得暧昧不清,“放心吧,我不会限制早纪的自由。虽然看上去是我给了早纪一个暂时的去处,让早纪需要我,但实际上,是我需要着早纪呢。”
他的声音变得轻软而无力,似是将一直以来深深压抑着的疲惫感袒露出来,他双目闭合,嘴唇翕张,叙述着平淡却苍白的言语。
那是只有在信任之人面前才会展露的,独属于他的虚弱的一面。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离我的夙愿太远了,阻碍我的人太多了。每日每夜疲于应对通缉和追杀,要保护我的同伴和下属,还要在这间隙想办法壮大自己的实力,单凭我一个人实在分身乏术。”
“菜菜子和美美子,我的教众们,与我怀有同样理想的伙伴们,他们视我为主心骨,全身心依靠着我。我很感谢他们的信任,但偶尔我也会忍不住心想……谁能让我依靠呢?”
夏油杰睁开眼眸,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他轻声叹息。
“所以我才说,是我需要早纪。”
“只要早纪在我身边就好了,你与我们道路不同也没关系,让我时时刻刻能看见你,我也能从这大得将人累垮的压力中抽空稍歇。”
当一向游刃有余、傲慢自负的男人对你低下头,像猫一般躺下对你露出柔软的肚皮,当他卸下无所不能的外衣,坦言自己的脆弱,自己深深依赖着你时,有几个人能顶得住?
至少,早纪顶不住了。
她心软得一塌糊涂,看着靠在她肩膀上、眉心都微拧着的男人,酸楚和苦涩渐渐淹没了她的心脏,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双手,环抱住了这个男人。
早纪心酸地想,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夏油杰”应该更加自信,温润亲和的外表下是深藏的恃才傲物,他富有责任心,心怀大义和公道,与朋友相处时会流露出一点腹黑和幽默。他是被救助者心中的英雄,是后辈敬仰的高塔,是任务中值得信赖的强大术师,他是她的……
早纪倏然睁大眼眸,脑海里火花迸溅般闪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伴随而来的还有剧烈的疼痛,她闷哼一声,一手捂住脑袋,赶忙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夏油杰闻声抬头,目露担忧:“怎么了?”
“没事。”早纪对他宽慰一笑,然后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我愿意留在你的身边。”
“真的?”
“嗯。”
早纪无奈地瞥一眼他,“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怎么放得下心来。”
直言不讳地说她是他的依靠,这种话……很难有人不为之动容吧?
夏油杰舒坦地松了一口气,眼眶中的紫色深潭里波光潋滟,盛满了欢悦的笑意,他又把脸埋到了她的肩窝里,让早纪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隔着衣物吐出的一声“太好了”。
看到夏油杰这么高兴,早纪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的太好了,在失忆后,这个女人的感情就是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