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变得轻快灵动，“不知不觉中，神明与人类的主客关系就已颠倒，神明能继续统帅人类，不过是靠惯性维持的假象，他们实际早已深中人类信仰之毒。”
“香火念力这东西和药丸子差不多，众神估计早年抱着有病治病、没病强身的想法，人人都没少用。但俗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丹药吃久了，是要重金属毒的，香火念力用久了，神明是会被意念渲染变性的。”
苏晓猜观音哥哥变观音姐姐，就是因为这种操作。
这诡异的变化足够令众神警惕了吧？
不。
庙宇没变少，反而更多了。
甚至连大妖怪都跃跃欲试，试图分一杯羹。
妖族、神族、妖族与神族撕逼大战应运而生。力量强的升格成神兽，打架失败的妖怪就灰溜溜去了国外。
八岐大蛇，玉藻前，华阳天，黑龙神，大衮……反正华夏周边遭殃的国度相当不少。
苏晓甚至猜测，封神战都是因为信仰引起的纷争。
“也许有大毅力之辈能戒除信仰，但人的本性好逸恶劳，当神明性格偏向人类，有几位能舍下捷径，回到过去苦苦修炼的时候？”
苏晓摊手，“以上都是我个人的猜测，如有巧合，纯属胡诌。这都是饭后笑谈，您不必当真。”
“有趣的猜测。”哪吒眸色沉沉，一语中的，“但我更了解强者性格。不是所有人都选择放纵自我，能拒绝香火者绝不在少数。”
“二哥召我下界与此有关。”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苏晓，“而你，知道所有原因。”
苏晓合掌冲神像一拜，“三千年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意味着众神彻底离去。”
在哪吒震惊的金眸注视中，苏晓淡定的说：“天庭、昆仑、瑶池、汤谷、归墟……众神皆已远去，他们的逸事断绝已久。二郎神君是我遇到的第一位神明。”
眼看这段历史长河倒影将至结尾，哪吒即将迎来终末。为了两人安危，苏晓认为应该适当提前给三太子透露点消息，让他对现实世界天庭的没落有个心理准备。
免得三太子设法冲破虚妄后，带着被重温被逼自刎的火气，立刻被现实世界当头一棒。
即使闹海三太子重出江湖，至少能先拿倒影世界的龙族先泄火，而不是在现实世界里，直接冲进钱塘君家，砸了老龙的老巢泄愤。
苏晓自认对损友还是很有良心：至少她没想过祸水东引到龙族，实在是个大大的好人。
苏晓：“我能写下这篇故事，已得二郎神君的默许。只是中间出了岔子，让您真灵在此间苏醒，没有在外界直接化形。假如您暴力毁灭此界，您的真灵很有可能会坏掉。”
她表情有些郁闷：谁能想《哪吒传》居然也天时利地集齐，让哪吒真灵苏醒？
苏晓：“为了您的安全，请务必忍耐。在外界行走的法子，您恐怕还要等些时日。我现在并无将您真灵带出化形的能力。”
听到有办法离开这片虚妄，哪吒眉峰一挑：“不毁灭这里，可以。化形，不必。”
“你是不是忘了，本君是莲花复生？”
苏晓：！！！
对哦，这位大神是莲藕莲花莲叶拼出来的！
少年神明身上的火焰转为金色，丝丝缕缕红炎在金焰中被燃烧殆尽。
“既然这个世界已至尾声，对本君的束缚限制降至最低。我正好去做一件，曾经最想达成之事——”
苏晓仰望脚踩风火轮，笑容逐渐凛冽的金色神明，颤颤巍巍的问：“您，想，干干干什么……”
“当然是大闹一场，屠灭天下龙族！”
灼灼燃烧的哪吒拎着火尖枪，身披混天绫，大笑着扑向陈塘关外的大海。
苏晓情不自禁抱紧可怜的自己，在风中瑟瑟发抖：二郎神骗人！
他明明说过，真正的三坛海会大神早已修身养性，涵养好得不行，举止言辞芬芳可人。
可这不是还是个杀神嘛！！！
作者有话要说： 哪吒：本君并不打算装小可怜，必拿龙族出口恶气。
第58章 交错
58
苏晓庆幸自己没有捋老虎须。
狂暴的三太子是什么噩梦QAQ。
不服就干,拎枪灭人满门,三坛海会大神也太可怕了！
天上金色的神明如同第二轮太阳，照耀着整个陈塘关。
古老的人类城池中,身份低微的人惶恐跪下,头深深拄进尘埃,觳觫不止。
稍有修为在身的人类，则抬头惊讶的看向第二轮太阳,随即被夺目金光刺伤,闭目流下生理泪水。
满城动乱中，陈塘关首领李靖,哪吒的父亲,咬牙看着天空飘逸且眼熟的红绫，大声喝令战士们集结,关上城门,结阵护卫城池。
苏晓思前想后，总觉得陈塘关像个火山口。
阵营攻防战一旦开启,死敌偷家是基本操作。而陈塘关的城墙，看起来很不结实的样子……
苏晓一点也不想知道，麟笔书写的历史长河倒影中死一次，会有什么后果。
万一真的死了呢？人的生命可只有一次！
这就是苏晓和苏卿出现在女娲娘娘庙的原因。
人在恐惧中会本能叫“妈妈”。在天上第二个太阳带来的恐惧下,人族母神庙宇的庭院里，黑压压跪一地闭眼祈祷的战争难民。
对这些承载过去苦难的人，苏晓面露不忍，苏卿面无表情强行拉她进正殿。
正殿的人少许多,人群簇拥着一位衣饰华贵的女性，守在女娲像前。
那位夫人长得很眼熟。
苏晓因此多看了几眼，被夫人敏锐察觉，微笑着向她走来。
“久仰大名，苏姑娘。”
这声寒暄令苏晓大惊：她和苏卿在当前历史是不存在之人，除却哪吒，旁人都是历史虚幻的影子，不能倒映出她们的存在，自然也很难记得她们。问题来了，这位眼熟的夫人不过是幻影，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
“别害怕，我只是来道声谢谢。”夫人脸上有脂粉掩不去的倦怠苍老，“我儿这些年有劳二位上仙照顾，我实在感激不尽。”
说着，哪吒的母亲躬身一礼。
？！这位是杀神大佬的娘亲？
苏晓慌张避开这一礼，忙不迭说：“我们没帮什么忙，反倒劳动三太子多次相助，该是我们谢谢您才对。”
李夫人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哪吒的脾气差，不得罪人就不错了，能有二位良师益友跟在身边，我和夫君放心不少。”
苏卿沉声纠正：“不敢当三太子良师益友，我只是蒙三太子指点的路人罢了。”
苏晓也连连摆手，“真的是我们托三太子的福，他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李夫人轻咳两声，微笑不反驳。
在她看来，这二位姑娘各有风姿，都对三子赞不绝口，还有修为在身，正适合于哪吒多多相处。
苏晓被笑得毛骨悚然，正想开口转移话题，脚下大地猛地剧烈晃动，祭台上的贡品翻落一地。
幸而神殿经过修行者加持，根基稳固，除了被尖叫震下点灰尘，别的毫发无损。
大地如闷雷响彻，声音滚滚不绝，大殿外一片哭喊，殿内不少人慌不择路本能冲向殿外。
苏晓被苏卿定在原地，李夫人稍向前走几步，在靠近门槛处，向远方天空眺望。
天色昏暗可怕，不见太阳，满地飞沙走石，目不能直视。看起来仿佛世界末日。
李夫人望着天空烧成一片的红云，喃喃道：“哪吒又下海了。这次他会受伤吗？还会回来吗？”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次？
苏晓悚然而惊。
一道闪电从天空落下，照亮在空中醒目的红衣少年。
烈焰红绸的哪吒化身流星，手握火尖枪从高空俯冲大海。
“我儿哪吒……”李夫人望着远处每一天都更加陌生的孩子，声音悲痛，“你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场噩梦……”
滚滚泪珠从李夫人脸上滑落，美人伤心的样子令人心碎。
她话中的含义，令本该怜香惜玉的苏晓心生退缩：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大神的娘亲看起来很清楚世界真相的样子？
噩梦，这个世界是谁的噩梦？
为什么说他不会回来？
“这次”又是哪次？
苏晓沉痛反思：我写的难道不是OOC版《哪吒传》，为什么会出现角色脱离设定的剧情外场景！难道继主角之后，李夫人也OOC了？
……我是不是该去进修一下写作，免得今后某天被自己笔下人物打死？
大地剧烈晃动，滚滚雷声混着大海轰鸣，压迫所有人的听觉。
黑压压的天上下起大雨，豆大的水珠落入口中，味道却是海水的苦涩。
即使知道陈塘关安然无恙，苏晓也没法遏制生物本能的反应，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不过这次她有记住不当粘着系闺蜜，只小心翼翼的蹭到苏卿身边。
苏卿没猜到苏晓为何纠结，对她在关键时刻掩耳盗铃的犯犟行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他伸手握住苏晓手腕，将灵力源源不断渡过去，支撑她在动乱中稳住心神。
苏晓艰难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我觉得有事的是李夫人。
在苏卿眼里，被刚刚两轮余波侵扰的苏晓狼狈不堪，分明是在逞强。
至于苏晓给李夫人投去的关心眼神，苏卿统统无视。
看到苏晓被殿外冷风冷雨冻得哆嗦，苏卿用袖里乾坤拿出一条披风，将她兜头裹进去，捂得严严实实。
苏晓眼前一黑，被温暖的披风包裹。当她发现左右都挣不开，只能凭感觉拽住苏卿的衣袖。
“卿卿，我真的没事。你快看看李夫人，她可不能有事。”
苏卿抱着披风裹紧的苏晓，说：“她没事。”
苏晓吭哧吭哧从厚重的口袋型披风里钻出，看到魁梧男子揽着李夫人肩膀，两人并肩站立在殿外风雨中。
海上斗争已至白热化，哪吒搅动的海水倒灌天空，景色瑰丽奇异。
天上的海旋涡里，金光灿灿的龙族在其中若隐若现，发出阵阵悲鸣。
金色火焰从海中跃出，利箭一样冲向天空。
金龙被刺中要害逆鳞，疯狂在天上挣扎，哪吒眼也不眨的翻身骑上龙神，并掌如刀，深深插入逆鳞下的伤口。
下个瞬间，金龙倒腾天空，试图将背上人摔下去。
哪吒避开尾巴，从伤口用力拽出某物，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
金龙深受重创，垂死挣扎反首咬向哪吒，却没想到全力一击，被他用乾坤圈轻描淡写弹飞。
哪吒顺势脱离，脚踩风火轮浮在空中，硕大的龙神跌落大海，漂亮的金色鳞片被血污覆盖，看不出原本颜色。
苏晓：“！！！”
金龙的死亡意味着这场战争走向终点。
杀神身披战火，心满意足的收起神通，返回陈塘关。
哪吒从血雨腥风中归城，手握本场战斗的最大战利品——一团淡金色半透明的龙筋。
苏晓：……所以三太子你的愿望其实不是屠灭龙族，而是把抽龙筋的对象从小白龙替换成东海龙王吧？！
斗法结束，这场妖异的海水大雨夜渐渐停止。
见哪吒从庙宇外走来，站在屋檐下的夫妇强抑激动，既欢欣又悲伤的看着已经独当一面的三儿子。
李夫人伸出的手微微发抖：“儿啊，你回来了。”
哪吒止步于十步外，沉默看着严肃自持的李靖，和情绪快崩溃的母亲。
即使混天绫不染尘埃，他衣摆鞋袜经过的地方还是洇开朵朵艳色，又很快在水中化开。
地上血红一片映入眼中，李夫人本就不稳定的情绪瞬间崩溃。
“不要走——不要听他们的话——快走——”
“找你师父！别管我们——”
刚才苍白忧郁的贵妇状若疯子，被李靖的铁臂圈在怀中。
李夫人无法挣开丈夫的力道，只能绝望的冲哪吒大喊，“快逃！！！天涯海角都行，你不欠我们，不要你还债——快走！！！”
神通广大、武艺高强的神明僵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啊啊啊啊——”
“别那么做——别那么残忍——哪吒——哪吒——”
静止的画面里，只有李夫人声嘶力竭，像是哭尽三千年的眼泪，苍白的脸上划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哪吒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没有改变，只有手中龙筋被骤起的金焰烧成一蓬灰，落入脚下的泥水中。
接近尾声的雨水逐渐将地上血色冲刷干净。不见血色，精神崩溃的李夫人也渐渐安静。
魁梧的男人表情苦涩，慢慢开口道，“当年面对龙族，部族没有保护你，我没有保护你，恨我是应该的。”
“但无论如何，不要恨你母亲，也不要……恨你自己。”
金眸的少年神明木然站在原地，桀骜不驯的力量破体而出。大地从他脚下开始一寸寸崩裂，化作难辨的混沌。
庭院里的女娲信徒们见到异状，惊恐尖叫，四处逃窜。
苏卿警惕的拉着苏晓，退入女娲庙正殿前。
只有李靖和李夫人站在原地，静静看不详的混沌靠近。
不明色彩一步步逼近站在大殿前的夫妇，两人却谁都没有反应，一动不动凝视着站在虚空中金灿灿的神明。
混沌那灰败的颜色率先爬上李靖的脸庞，这个狠心的男人嘴唇翕动，半晌艰难的说出一句话：“你比我强，比所有人都强，那就一直强下去。别再被逼放下任何事。”
少年喉结上下滚动，强迫自己将注意从被吞噬的李靖，转移向李夫人。
刚刚崩溃疯狂的女性恢复了母性的温柔，笑着向他伸手，“哪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