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刀,或者告知我铁碎牙的下落,要么就是丢掉性命,三者选一而已。刀刀斋,你难道还不能做出选择吗?”
杀生丸朝着前面踏了一步,威胁道。
刀刀斋猛地把头缩了回去,闭上眼睛喊道:“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去锻刀的!我只给自己所认可的人锻造刀剑!”
“认可的人。”
杀生丸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内容一般嗤笑了一声:“你的认可又是什么标准呢?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你杀死,还是别的什么?”
静江终于听不下去了:“杀生丸,你这话过分了。”
青年犬妖似是饶有兴趣地提问:“那么怎样又算是不过分呢,是将一振妖刀封印而另一振妖刀藏匿起来过分,还是连锻刀的允诺都不许更过分?”
静江:“……”
她在心里狠狠骂斗牙王这个神经病,带孩子不肯好好带,装高冷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留下的祸患都要手下个老友来承担,自己倒是走了个直截了当。
她张了张口,纠结道:“一定要是铁碎牙吗?”
杀生丸道:“你也是想要站在父亲大人的那一边来阻止我获得铁碎牙的吗?”
静江:“……”
她艰难道:“说起来可能不信,你也别到处追杀刀刀斋了,关于铁碎牙的下落……其实当初是我藏起来的。”
“算是应了你父亲的遗愿。”
杀生丸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意外的神色,倒是身边低矮的青色小妖怪登即就炸了起来:“你这狡诈的人类!竟敢这般愚弄杀生丸大人,像你这般的家伙一定不得好死,你……”
静江将视线略微偏移,邪见和少女的目光一接触,叫嚣的声音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唔……”
像是被噎住了一般,他无声地往杀生丸的身后挪了挪。刀刀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踪影,炉火熊熊燃烧,此时此刻是静江和杀生丸互相交流的时间。
静江叹了口气。短手短脚脾气倔强但远没有现在戾气这么重的小少年还恍若隔日,让她不知道应该感叹自己对于时间的认知已经彻底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还是直接归咎于是时间飞逝白云苍狗。
她看向杀生丸:“毕竟是好久不见,而且距离上一次切磋都已经很久了。”
少女活动了一番自己的关节,手指的骨节噼里啪啦作响:“要不要再来打过?”
杀生丸目光有如实质,下一刻,二人就一前一后地夺门而出,化作远天之中的两枚光点。
刀刀斋闻声追了出去,和邪见站在地面上手搭凉棚:“还真是说打就打啊,那两个家伙和几百年前的性格完全一样嘛。”
他没有说几百年前具体是“几百”,妖怪对于时间的感受素来不太敏感,只不过那时旧主仍在,他们这些得人庇护的旧部还能够在隐世里求得一边安生之所,毫无后顾之忧地钻研自己的技艺。
“还不是因为你这老东西不肯给杀生丸大人锻刀,才发展成这个样子……”
邪见一边满头冒冷汗一边碎碎念地抱怨,“那个人类果然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类,竟然能够和杀生丸大人打得有来有回,真是,真是何等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哪是有来有回。”
刀刀斋望天:“在现世的战斗之中,静江她无论是和谁交手,都未尝一败。”
“什么?”
邪见震惊道。他对于人类到底能够迸发出多强的力量实则没有什么概念,原本自己就是远离人类群聚而居的妖怪。
更何况,原本能够战胜杀生丸大人的存在,根本就……
空中,表面镀着一层厚实剑气的三尺青锋与尖锐的妖怪利爪正面交锋,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两人皆是一触即退,试探的意味比起主动攻击更重。拉开足够的距离之后,静江整个人在空中弯成弓形,凌空运起剑诀,冲着地面的方向斩下气势十足的一击剑飞惊天。八荒六合的剑气肆意激荡,在数个气场一环套一环的叠加状态之下,浑身流淌的内劲化作肉眼可见的光芒,似是要时时刻刻都从这具太过蔽塞狭窄的人类躯壳之中崩裂而出。
邪见:“……”
从地面上看,明明天色已暗,剑气所挥发出来的亮光竟然让小半边天还明亮得如同正午。
邪见:“……你刚刚说,这是,人类?”
刀刀斋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茶杯来,老神在在道:“正是。”
邪见:“……过去的人生里我怕是对人类有什么误解。”
名为静江的人类,在剑路上简直是久攻不破的无限壁垒。纯阳诀带来环环相扣的气场防御,坐忘经的坐忘无我又能够环绕周遭自如地化解攻击,哪怕使出杀招来,对方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剑镇山河,让一切招式化作无形。然而杀生丸越战越勇,动作又快又凌厉,一点也不见妖气在消耗的疲态,就连表情也变得难得生动了许多。
“所以说,好好活动一下还是容易让人心情好嘛。”
静江弯起嘴角评价道,让邪见在远处一阵瑟缩:您这运动几乎把周遭好大一片地方都化作了满目疮痍。
“以人类的姿态,能够达到如此地步。”
杀生丸一甩手腕,刚刚的几次过招震得他有些手指发麻,果然一振优秀的妖刀是很有必要的:“称得上一句了不起。”
最初遇到的就是强横至如此的人类,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满世界的人类不是像安倍晴明那般强就是如同静江这样剑术精湛,结果等到入世一观之后才发现,别说人类,就连大多数的妖怪都是不堪一击的废物。
这有什么需要守护的?
这又有什么值得去放弃生命来庇佑的?
静江心下了然,看到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后辈,觉得总有一天他得把现在的这些嫌弃全部都掰碎了自己嚼着吃下去来反悔:“说起来,铁碎牙的事情……”
“怎么?”
杀生丸问。
静江斟酌了一下语气,觉得给斗牙王留下的烂摊子擦屁股的事儿自己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明明你战斗的时候都用的是单手的剑路,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铁碎牙?”
“……”
杀生丸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伸手一指刀刀斋:“就算不‘拘泥于’铁碎牙,那家伙……”
刀刀斋拼命补刀:“我是不会给这样的你锻刀的!”
杀生丸收回目光,看向静江,像是无声的控诉。
静江:“……”
“这是我的事情。”
杀生丸说:“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第96章
静江耸了耸肩,没说话。面对这名后辈,她深知杀生丸有多执拗,也许有些事情放着让他自己去了解的话反而会好一些。
于是,她就真的没管——她根据兆麻寄来的情报,开始满世界找寻那位在苇原中国“流浪”的夜斗神,并且几乎有几次已经真的抓到了这为神明的一些把柄。
连自己具体的神格都不太确定,并且根本没有神庙或者是神社的倒霉神差原地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夜斗大人。”
身边新收的神器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家不器用的主上:“感上风寒了吗?”
“不,没有……”
夜斗原地揉了揉鼻子,声音有点发堵:“就是有种,被实质的怨念缠上了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个预测非常之精准。
即便没有了斗牙王那般精确的嗅觉来做辅助,静江仍旧可以用一剑能覆盖几座山的生太极来进行广域的感知,只要不怕麻烦的话,甚至能够以地毯式搜索的形式遍历整片土地。在丝毫不讲道理的赶走了一大片山里的野生妖怪之后,终于有当地的神明开始受不了,拱着手来给静江打招呼:“阎魔厅的官吏大人,别来无恙。”
这些信仰稀薄的神明,原本也只是想要求得偏安一隅的安稳,有的甚至连神器都没有。
“如果您是在找一位没有什么名望的武神的话,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并且开始很积极地指路。山川湖泊林间草甸均有神祇守护,这样的神明虽然并不久居高天原,熟稔的人类也不多,但贵在数量庞大,支撑起了这片土地八百万神明的广大根基。而同样的,正是这样的神明才能够对所掌控的土地一呼一吸都了解透彻,在这样无形的眼睛之下,只要有心,追查一个神明并不算多难。
于是几个月后,躲避毗沙门天的夜斗终于遇上了另一位有心寻找自己的人类。
一道剑气毫不留情的打了过来。
“过来,汤音!”
夜斗下意识召唤了神器,手中呈现出一振细刃短剑,长度大概有半臂,剑柄处雕刻着细细的纹路。
碰地一声,将静江试探性的一击阻隔在外。
“啧……”
夜斗神显然也认出了来人到底是谁:“除却毗沙门天那女人之外,你也找上门来了吗?”
静江摇摇头:“我和毗沙门天的理由并不相同。”
她率先还剑入鞘,刚刚那一下只不过是为了防止夜斗转身就跑而甩出去的五方行尽,只没想到果然不愧是武神,竟然连这种招数都能够直截了当地斩断——或许也是因为自己没有灌注太多的内力进去吧,要不然无论是什么都能够切断的神祇也实在是太夸张了。
“那么,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夜斗面色不善,化作刀剑的神器有些惴惴不安,小声询问夜斗到底和面前的这位人类小小姐闹出了什么矛盾。
“一笔烂账,扯不清楚。”
夜斗也同样低声说道:“曾经我的一位……长辈,偷了她家的东西,并且还用那东西做了不少的恶,所以对方算是来寻仇的。”
“偷了东西?”
性格足够正直的神器惊呼出声:“那到底是……”
“啊啊,总之非常麻烦了,那位长辈想法多得要命,而且每一次的点子都很歹毒,我也避之不及的那种。”
夜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是很难彻底避开就是了,总会莫名其妙地扯上联系。”
没有在意对面的神明和神器之间的对话,静江单刀直入地说道:“关于比良坂遗失的黄泉之语一事,我有点东西想要询问你。你的神器被确认曾经出现在黄泉乡伊邪那美的宅邸,后来鬼灯君在追查此事的时候,发觉对方除却侍奉你之外,还曾经接受过其它神明的赐名。因此也不能完全断定这件事就是你的指示,不过毕竟……”
“毕竟?”
夜斗神向后迈了半步。比良坂的家伙们素来非常不好说话,原本阿绯那事儿就算是他理亏,但是父亲做出的事儿算在他自己头顶上的话,怎么想怎么觉得倒霉。
可是他又不能辩解——那男人执掌着自己的生存,除他之外,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拥有如此强盛的、以一己之力支撑整个神明存亡的信仰。
“毕竟,另一位赐名的神明很难让人怀疑……”
静江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很不愿意去思考那位神明所具备的犯罪可能性一般:“那可是七福神之一,司长财富与商业的惠比寿大人,即便是我,也很难想像对方能过做出这等事来。”
夜斗:“……”
他张了张嘴,呼吸有些急促,嘴唇一张一翕之间,竟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父亲大人他找了惠比寿来承担死气和诅咒?!这也太夸张了吧,到底是怎么才能说服惠比寿那个老顽固一次又一次地牺牲生命来做这种事情,况且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惠比寿”这个神名简直就是最好的伪装。
他只能说:“……绯器她后来应该签下了不少的赐名契约吧,除却惠比寿之外,应该还有不少的神明。”
“比如呢?”
静江横跨一步,封死了夜斗神的逃跑方向。
“……”
夜斗动作一僵:“比如祸津神蠃蚌,还有那个高天原的建御雷神。”
静江:“……这可真是意外的发现。”
神器侍奉多位主人本来就为人所不齿,堂而皇之的被七福神的惠比寿纳入门下,又侍奉那位对神器格外挑剔的建御雷神,甚至连名声不佳而凶名在外的祸津神蠃蚌也不放过,不得不说真的是适应性广泛。
而且,原本神器应该是要适应神明的神格的,不同的神明所下达的指令各有不同,因为神明神性上的差距,性格喜好也大都南辕北辙,这样的话相同性格或者说是相性的神明和神器会双向选择,否则非常容易因为神器的负面情绪而刺伤神明。
更何况,这家伙和如此多的神明结缘,这样庞大繁复的缘分网络,是怎样安定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的?
静江的情绪明灭不定,在鬼灯的眼里看来,就是这家伙一定是没相信自己说的话,打算伺机动手。
然而,静江的下一句话却出乎他的意料。少女叹了口气,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信息一般向夜斗神发问:“你没有被刺伤过吗?”
“刺伤什么?”
做好了逃亡准备的夜斗神脑袋有点宕机。
“你没有被野良刺伤过吗?”
静江已经干脆不打算继续呼唤那位神器的名讳,毕竟名字赐得太多,让人叫起来都不知道该称呼哪一个。
“没有……”
夜斗讷讷道。
“那就很奇怪了。”
静江低垂下眼睛,觉得大概有什么碎片正在逐渐拼接成型。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