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又见有车来,回身一看,是明夫人携梅芬到了。
如今的梅芬,竟是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仿佛身上多年的沉珂褪尽了,乍然展现出全新的风采来。
她穿一身夏籥的襦裙,挽着檀色的画帛,领上余白的镶滚称托着淡施脂粉的脸颊,看上去满含清丽的美好。
连春生都有些意外,扭头问云畔:“这是舒国公家小娘子?”待明夫人领着梅芬走近,她又大大地惊叹起来,“哎呀,早前没见过向公爷家小娘子,八成是公爵夫人爱惜,不叫小娘子出来见人吧!”
明夫人如今满足得很,笑着客套应酬,“她往常胆子小,不愿意见生人,今日是表妹新店开张,怎能不来道贺!防御夫人,她才入这个圈子没什么闺阁朋友,你们差不多的年纪,往后可要多多照应才好。”
春生忙应道:“那是自然,夫人只管去寻旧友,小娘子和我们在一起,宴罢保准全须全尾地还给夫人。”
明夫人道好,自己随仆妇进去了,留下她们三个让到一旁说话。
梅芬才开始试探着交际,还有些生疏,见了人也腼腆不知说什么好。春生大略知道她的情况,上回赵重酝设宴何啸的那番说辞,大家都听见了。后来听说何啸假才子的名头还是她给戳破的,不免像崇拜英雄似的对梅芬另眼相看。
云畔牵了梅芬的手,欣慰道:“阿姐今日能来,我真是打心底里地高兴,我知道你迈出这一步不容易,从今往后就好了,一路顺遂,再没有什么坎坷了。”
梅芬对她很是感激,低声说:“巳巳,多谢有你,要不是你,我也没有走出家门的一日。”
她们姐妹俩眼泪巴巴地,不知有多少的感慨,春生是个直脾气,她已经忍了好半晌了,终于找见一个机会,悄声问云畔:“梅娘子如今可有人家没有?”
梅芬一怔,很快飞红了脸。
云畔说没有,“春生姐姐要是有合适的,一定替我阿姐瞧着些。”
“这不是正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嘛!”春生拍了下手道,“我家小郎叫赵重言,今年二十三,四月里才从外埠调回来,现任西上閤门使,领睦洲观察使。要说人才也是一等一的,就是多年在外任职,错过了说亲事的年纪。眼下家里正急着替他张罗,总也遇不见合适的,原打算说合延康殿大学士家的长孙女,无奈恰恰年纪小,他们家又想找个文臣,因此不能成……”
赵家的家世云畔是知道的,父辈策勋十一转,加封了柱国,赵重酝又是李臣简好友,这样的人家要说门户,和舒国公府正相当。只是不知道梅芬怎么想,一个何啸已经让她吓破了胆,短期内要说亲事,恐怕她不能答应。
然而云畔是看好的,望着梅芬轻声说:“阿姐,咱们姊妹在一起私下议论,你也不必害臊。我瞧春生姐姐说的人不错,或者得了机会瞧一眼也好。”
春生是个热心肠,捋着肚子道:“我今日有些唐突了,但看见梅娘子很是喜欢,这才口没遮拦。若是娘子觉得为难也不要紧,就当我打了一回趣,千万别放在心上,不过要是能成,将来咱们做妯娌,倒可以常在一处玩,那多热闹。”
梅芬尴尬不已,又不好说什么,只道:“我性子孤僻,恐怕不得人喜欢……”
春生哈哈笑了两声,“当真性子孤僻的人,从来舍不得说自己孤僻。不瞒你说,我是听了你痛打落水狗的手段,实在觉得对胃口。快意恩仇是我平生所愿,就是如今……”说着拍了拍肚皮,“成了这模样,是马也骑不得,球也打不得,心里懊丧着呢!”
她这么说,大家都笑起来,梅芬也瞧得出,春生是个爽朗的脾气,和念姿有几分相像。其实提及说亲,自己还是有些抵触的,但她现在就是有这股狠劲儿,越是心里不愿意做的事,脑子越是想对着干。
春生还在等她答复,她也不焦躁,忖了忖道:“我两度退亲,不知贵府上长辈怎么看。阿姐喜欢我,是咱们有缘,往后常来常往全当交了朋友,可那事……还需知会长辈们才好,若是长辈们没有异议,远远瞧一眼,也未为不可。”
第63章 不馋女人,只馋她。……
“那好那好。”春生道,“我今日来这里,家中长辈都是知道的,还特意吩咐我仔细留意到场的小娘子们呢。反正只要有梅娘子这句话,这事就成了一大半。”
然后喋喋说了许多关于赵重言的好话,说他人品上佳,行事磊落,无奈今日不休沐,要不然立刻打发人回去传话,下半晌就能安排见上一面。
她那个火急火燎的性子,引得梅芬和云畔相视而笑。
云畔道:“不着忙,今日我的铺子开张,晚间还在班楼设了宴,请大家过去吃席呢。姐姐要是忙着做媒,二位可就都错过这场宴请了。”
春生咧嘴一笑,“我就是这样脾气,所以身边的嬷嬷还打趣呢,说我日后生起孩子来必定也快。”
大家复又闲聊两句,叫一个大着肚子的人站在这里说了半天,实在不成体统,云畔便唤来檎丹,吩咐请防御夫人和随侍的人到里间歇息。
春生走后,云畔才和梅芬好好说上话,拉着她的手道:“阿姐让何啸名声扫地,真是大快人心。我这几日忙,未能到府上去瞧你,但我知道你必定很好。刚才防御夫人替她小叔子说合,我原以为你不会答应,没想到你竟点了头,阿姐如今的转变,真叫我刮目相看。”
梅芬则有些无奈,“也是防御夫人能明白我的心,才会热络地替我保媒,要是换了个人,未必不觉得我母夜叉般可怕。我也想过,是不是做女冠一了百了,可再想想爹爹和阿娘,这辈子都要遭人背后指点,就觉得这么做太自私了。再说我其实红尘难断,我惦记好些事,好些人,尤其我还爱听家长里短……”她赧然笑起来,“你瞧我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哪里能静心入道。”
她能够毫不避讳地直面内心,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云畔笑道:“可不是么,我也觉得这红尘中有意思的人和事很多,要割舍,哪里割舍得下。就说我这铺子,开虽开了,日后的琐碎一定不断,阿姐要是愿意,同我一起掌管它吧!等过阵子我还想开一间赁铺,租借马车等,阿姐若愿意参股,咱们两个合伙办买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