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众大臣的劝谏下,轩戈便决定前往火焰山山顶封典。火焰山山顶常年有火,据国中古老的说法,那时朱雀神灵聚集的地方。轩戈决定在那里举办祭祀,祈祐国家兴旺。并张扬自己北攻玄武、西征白虎的丰功伟业,将自己的霸业刻在山石上,供万世瞻仰。
轩戈率王军登上火焰山腰,时已半夜,便令驻扎一日,第二日早晨封典。烟铃也跟着队伍,想见识所谓千秋所颂,是什么模样。
夜中,烟铃不愿入睡,她最近梦中,又屡屡出现生生不息的大火。她拉着轩戈与她对饮。轩戈也觉天下尽归己手,又且美人在侧,也开怀痛饮。
烟铃喝得烂醉如泥,仍不解意:平文君、还有那些玄武,你们不是都说我是红颜祸水,那我便做到极致,看你们能奈我何?
她指挥将士将酒倒入山泉,三军共饮。沉醉时光容易过,在三军痛饮中,日出降临。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洒下,烟铃尚还醉醺醺的,她只着一袭薄纱,在三军前跳舞。轩戈也大醉,将祭神礼器,都砸了一地,有些更是砸得粉碎。那些将士们一杯酒下去,倒还镇定,几壶酒下去,却乱了阵脚。他们开始划拳扳手腕,发生了争执,甚至还取出佩剑,攻击对方。
在君与兵的一片荒唐中,到底还是记得此行目的。缭帝率三军,在半醉半醒时,登上了火焰山顶。轩戈欲向天问鼎,剑指苍天,何为神灵。那些拖拉在后的士兵,在醉意中,见山顶有些火坑火光冲天,便异想天开,打开水囊中所打的泉水,打算浇灭火。
不料,却忘记山泉在皇妃烟铃的命令下,早已掺杂美酒。本来尚不剧烈的山火,在酒的催动下,火连酒,势更漫。整个火焰山顶,顿时被连绵不绝的火焰包裹。
轩戈见有火警,惊醒几分,与烟铃一起,在军队保护下仓促撤离。所幸撤退及时,只有少数兵士为火灼伤。而那些祭神典礼中的供品与礼器,却全都付之一炬。
这件荒唐事,虽被轩戈下令不得密传,却还是为朱雀国人所知,举国震惊,百姓虽不敢言,心中却均默默想道:帝不似帝,妃不似妃,兵不似兵。一场本该严肃庄重的成了一桩闹剧,这是对朱雀神灵的亵渎,天必有罚。
消息传到玄武,平文君更坚定了抗衡朱雀的决心。平文君来到磬岩城的罂粟谷中,想让清远回到都城,宋理知道,自己余下的岁月不多了。
罂粟谷中,清远用罂粟花酿成了一碗碗美酒。他倒在紫藤架下,亦半梦长醉。
平文君走近清远:“我早就说过不可亲近这妖女,天命所定,这一桩桩、一件件,如今证实了吧!”他拍了拍清远,“走吧,孩子,跟我回去,别再这谷中耗费光阴。”
清远回过神来:“爹,我记得最初的铃儿,怪不得她。”
宋理气得咳出一口痰血:“冥顽不灵。”他拄着拐杖,吃力地走出谷去,再不回头看自己那个不成器、醉生梦死的儿子。
玄武八十七年,平文君病逝。临终前,平文君收侄子宋明路为养子。宋明路袭平文君爵位。
自从火焰山封典之后,朱雀谏官便陆续有参奏灵皇妃的奏折,但都被太宗杨彩设法压下来。
烟铃自从火焰山出事,便开始戒酒。当暮尘告诉烟铃,杨彩压下对皇妃不利的奏折,烟铃倒是颇为意外,因为自从她扶持黄锡锐、杨彩成为太尹与太宗后,她与黄锡锐、杨彩他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她利用他们扳倒玄武齐府,他们也利用她达到朝中重位。她以为他们不过是利用的关系,如今大家的目的都达到了。没承想杨彩竟仍帮她。
烟铃召来杨彩,她不解地问道:“如今你已是太宗,已经在权力的巅峰了,为什么还帮我?”杨彩痴痴地望着烟铃:“其实一直以来,我帮皇妃,权势之外,亦有私心。”
烟铃不明杨彩所指。杨彩则在脑海中回思往事:“皇妃,那时您站在缭王一侧,惊艳了整个朱雀王宫。”烟铃一怔。
“其实您一直不开心,如果您真的不喜欢这儿,我可以带您走。”杨彩跪下来,伏在她脚畔。烟铃扶起他:“杨彩,世间美丽的女子还有许多。”杨彩看着她,摇了摇头。
第三十五章 逃之夭夭
就在杨彩与烟铃谈话的当儿,窗外飞来一只鸽子。那只小鸽子灰绒绒的,喙尖微微露出一点白色。它探头探脑的,往窗内看,煞是可爱。鸽子的脚爪上绑着什么东西,烟铃取下一看,是一张字条。上面约她于冷宫荒林相会,纸条上没有署名,但烟铃认得那字迹。
她走到冷宫荒地,一片破垣残瓦。废弃的宫殿中,隐约还可传来殿内幽凄诡异的歌声。烟铃走到荒林,春夏之交,又见枯芽发新枝。在荒林尽头,站着一人。果然是清远,他买通了朱雀宫人,混进皇宫,等着烟铃。
他回转过头,仿佛仍是七年前的样子,那个能在无尽寒冷中让她看到一丝温暖的少年。
清远看着她许久,眼眶发红:“铃儿,你扪心自问,你的权力之路真的给你带来想要的吗?就算齐坤罪有应得,那齐府众人又何其无辜。”烟铃摇摇头:“我不可能顾及到那么多人。事隔沧海,宋清远,你还想要如何?”
“烟铃,你累了。我们这一生走了太长太长路,都走错了。你知道吗?罂粟谷的紫藤又开花了。”清远抚着树叶。烟铃也看向逐渐郁葱的叶子:“宋清远,你到底想说什么?”
清远说给烟铃听,又仿佛自言自语:“我带你去看那朵花。烟铃,七年过去了。那么多人离开,又有许多新生。生死不过一瞬间,爱恨亦是。烟铃,我爱你。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仍然。”
烟铃后退:“可是你的爱从来只让我陷入绝境。在我恐惧不安的时候,你只是妥协与退让,从不曾维护于我。”
清远心痛:“许多事情当时我也被蒙在谷里。相信我,以后不会了,我不再顺着命运走了。天意又如何?我们错过太久,如今我逆着天也会带你走,带你走出困境。”清远伸出了手。
烟铃长长地犹疑。仿佛是半个世纪过去了,她终于握住了十年前那个少年的手。
就在她以为抓住幸福时,眼前仿佛闪过一道黑影。又仿佛一时错觉,她问清远:“你看到了什么吗?”清远摇头:“没有啊,怎么了?”烟铃揉了揉眼睛:“没什么,大约是眼花了。”
烟铃在离红殿,尚还有要顾虑到的宫人。之前那些宫人们因为自己的缘故,被轩戈下狱,后来几经自己恳求,才被赦免。烟铃不会再让她们因自己再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