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云上溯川
时间:2022-01-18 16:57:46

陈昭妧闻言,向后靠了靠,头枕在他肩上,以示同意。谢恒顺势将她抱在怀里。
不过多时,陈昭妧渐渐睡熟,谢恒便把她抱回营帐。
谢恒作为主将,能够住在单独的营帐里,他将陈昭妧安置好,自己却没了地方歇息,只好缩在角落,勉强闭眼休憩。
第二天清晨,谢恒一大早就起来,在营中巡视一圈,去见了云纪,回来后给陈昭妧备了早膳。
虽只有一碗粥和几份糕点,陈昭妧也能饱腹,且她知晓行军在外没有那么好的饮食,这几块糕点兴许是谢恒从京中带来的,这次吃完,下次就没有了。
陈昭妧快速吃完,简单洗漱过,便该动身了。她去牵马时,谢恒将一人带到她眼前。
这人正是景瑶。
在陈昭妧意料之中,她没有太过惊讶,与景瑶拥抱了一下,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景瑶姐姐,这些时日要委屈你了。”
景瑶道:“没什么委屈的,我既出了皇宫,便不再是公主。”
“等到了齐国,云纪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就接你回来。”
景瑶垂头,羞得说不出话。
大军一路南下,半月有余才行至浚水,陈旭早已等候多时。
与谢恒相见后,陈旭没有为他大设酒宴接风洗尘,只一切从简,二人喝了场酒。
酒桌上,陈旭并未多言,对云纪说了几句尚且友善的话,对谢恒再无好脸色。
水匪早已被攻退,陈旭在此就是为了等谢恒,和他带领的十万大军。
陈旭只让谢恒带百名精兵送云纪渡江,谢恒并未推诿,在军中挑了通水性的一百人。
陈昭妧闻此消息,便立刻跑到了贺兰赤昙处。
贺兰赤昙一直在驻边,和陈旭相距百里地,陈旭挨着浚水,贺兰赤昙挨着辽国。
燕辽二小国依附齐国,时常在边界寻滋挑事,被贺兰赤昙打怕了,已有几年不敢来骚扰,最近却有探子报,辽国往边界增派了万人,贺兰赤昙不难猜想到他们要做什么。
陈昭妧到了贺兰赤昙眼前时,他先是训了陈昭妧几句,接着无奈与她分析边境情势。
思虑再三,贺兰赤昙打算亲自去找陈旭,留孙筱和严棠在此御敌。
陈昭妧随贺兰赤昙去找陈旭,一路马不停蹄,本该两三日便能到,谁料途中竟遇上了水匪。
不仅是水匪,还是水匪头子。
大当家的一声令下,几人立刻包抄贺兰赤昙,使钩绳把他捆住,连马一起拖走了。
陈昭妧还没反应过来,一行人已经扬长远去。她拼命追上去,拦住了那名水匪头子。
额上一道红线的女子扛着弯刀,不屑地哼笑一声,喝道:“带他回去,送进洞房等我。小丫头片子,我来会会她!”
 
第62章
 
陈昭妧正要去追那几人,被程笑雨持刀拦下:“站住。”
陈昭妧握紧了腰上佩剑:“你们是水匪?”
“什么水匪,说话好听点,叫水侠!”
什么奇怪的说法,陈昭妧拔剑道:“卑鄙水匪,快放人,你知道你们绑的是什么人吗!”
程笑雨白了陈昭妧一眼,流利答道:“陈国正三品的归德大将军贺兰赤昙,今年二十七岁还没家室,不过很快就有了。”
“无耻之徒,快放了他!”
程笑雨怎可能轻易放走贺兰赤昙,她不欲与陈昭妧纠缠下去,驾马飞驰追上前面的人。
陈昭妧一时半刻没能从舅舅被抢亲的打击中缓神,而程笑雨跑得太快,一眨眼就只剩了缩成一点的背影,她只能收剑,驾马追去。
眼看着贺兰赤昙被抬上了船,陈昭妧怕搬救兵来回一趟耽搁时间,舅舅就已经成亲了,只好自己小心躲藏着,蹑手蹑脚混上了大船。
船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都在为大当家的婚事忙碌。他们筹备了一月有余,终于一举成功把人捆回来。程笑雨的手下比她还高兴,喝倒了一片,只有几人还能撑起身子给程笑雨敬酒,在她耳边聒噪个不停。
“大当家的,你以后有了压寨夫人,可不能忘了我们!”
“忘了你能咋的,看你那怨气儿,干脆你给大当家的做小得了,大当家的今晚双喜!”
程笑雨摆摆手,笑嗔道:“去去,都散了吃席去吧。”
她走进费心布置的洞房,正瞧见陈昭妧给五花大绑的贺兰赤昙解绳子,当即火冒三丈,拎起刀冲了上去。
陈昭妧立即躲开,弯刀劈在她和贺兰赤昙中间,卡在木制的床里,程笑雨费了好大力气才拿出来。
程笑雨持刀抵在贺兰赤昙脖子上:“她是什么人?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她,怎么你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女人!”
贺兰赤昙嘴里被塞了一团红布,想说话也说不出,陈昭妧只好喊道:“他是我舅舅!”
程笑雨当即清醒了许多,酒意全无:“他…他是你舅舅,你是外甥女儿?”
“是,你快松开他。”
程笑雨给贺兰赤昙松绑,取出他口中塞着的布,他才能说话:“妧儿,我们走。”
话音刚落,贺兰赤昙就被程笑雨摁在床上:“你还想去哪?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别胡闹,我还有要事要办,你快放我走。”
“不放!”程笑雨眼中已蕴了泪水,“我等了两年,才等到这次机会,我不放你走!”
“笑笑,你冷静一些…”
程笑雨不想听他说话,干脆以唇封口,让他安静。
陈昭妧不敢吭声,也不敢多看,背过身在一旁默默等着。
片刻后,贺兰赤昙走出门槛,陈昭妧回头瞧了一眼,程笑雨已经安静地躺在了床上,大概是晕了。
贺兰赤昙没再说过话,和陈昭妧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天赶到了陈旭处。
一番交谈后,陈旭竟称不会帮裕王举兵,这倒比贺兰赤昙预想的容易许多,原本他打算软硬皆施,现下省了许多麻烦。
实则看见陈昭妧的那一瞬,陈旭便明确了自己的想法。陈旭没有训斥她什么,她张口劝说时,他已心知肚明自己不会再协助父王。
他曾见过战死和伤残将士,原以为打仗难免会有伤亡,流血牺牲都是寻常,他武艺不错,尚且满身伤疤,何况那些不曾习武的人。
直到后来见芜州饿殍遍野,贪官污吏横行,他才有所动摇。
父王说,打仗是为百姓安定。
可他只见到百姓更加痛苦。
何况兵无常胜,陈旭也清楚,以陈军实力,若与齐军正面交锋,即便举全国之力全力以赴一战,也没有五成把握战胜。
他思虑了很久,终于决定不再听命于父王。
谢恒送云纪回齐,在浚水就遇到了伏击,他们的船被烧毁,所幸百名精兵会水,且谢恒早有应策,他们无一人伤亡,辗转到临江郡找云凌。
云凌安顿好云纪和景瑶,把早已得手的虎符交给谢恒,让谢恒放心回去。
不出谢恒所料,消息一放出去,齐国摄政王果然按捺不住贼喊捉贼,率大军往浚水来。
陈旭也率兵迎击,两军隔江对峙,无人先动,耗了几日,就等到了裕王带兵增援。
两军对战,激烈交战三天三夜,裕王生擒摄政王,百万齐军群龙无首之时,谢恒持虎符号令齐军退兵,云凌趁机扶持云纪登位。
裕王见状,也退兵班师回朝。裕王心知被谢恒摆了一道,此人不可再信,让陈旭寻机暗杀谢恒,并与贺兰赤昙周旋。
陈旭自然不会听此命令。
齐国新帝登基,需要清理朝堂安抚百官,还有一堆事务要处理,云纪信任谢恒,交给他许多事情去办。谢恒一时走不开,给陈昭妧传了信,称一个月便回来。
陈昭妧回信让他专心辅佐云纪,顺问景瑶安好。
谢恒再传信过来,陈昭妧只回他勿念勿分心。谢恒又送来一支金簪,上头嵌着几朵红玉梅花,是他刻坏两手堪握的一大块玉才雕成的,附信说是给她的生辰礼,不会再写信过来,祝妧妧三日后生辰快乐。二人便再没有传过信。
裕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陈昭妧片刻都耽搁不得,向舅舅和哥哥先行告辞,带一队精骑赶超父王的军队,沿途隐蔽设障,拖了大军三五天。
贺兰赤昙和陈旭则分两路追赶,形成包围之势。
行至宛阳城外,陈昭妧终于不得已拦在了裕王前面,她只身迎着千军万马而来,停在裕王眼前。
“妧儿见过父王。”陈昭妧行了一礼,再抬头时,见父王也下了马,走到她面前。
“妧儿要与父王作对么?”
“妧儿只知,滥权不义,谋逆不忠,父王若想再往前一步,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每一句每一字都铿锵有力地砸在裕王心上,裕王长叹一息,仰首往天道:“你与你母亲,真是愈发相像。”
裕王看着女儿,她的眉眼本就和妻子有七八分相似,如今的神情,更是像极了当初劝他退兵的贺兰素雯。
那惨败的一仗,让他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如今他不能再败,不能再失去一双儿女。
他要得到皇位,踏平齐国,为妻子报仇,让儿女平安喜乐。
“妧儿,”裕王抽出佩剑,“只有赢者才能令败者臣服。”
陈昭妧也持剑,语气坚定道:“妧儿斗胆,向父王讨教。”
说罢,陈昭妧率先攻来,几招皆被裕王挡下。陈昭妧的力气不敌裕王,十几回合下来,便被震麻了手臂,仍死死攥着手中的剑,不肯松手。再过十几回合,陈昭妧频频后退,终于趔趄倒地。
眼见着裕王的剑落下,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圣旨到!”
赵磐驾马飞奔而来,在裕王身侧勒马,高举手中卷轴:“陛下遗诏,裕王当继皇位!”
裕王收剑,单手接过圣旨,展开一看,苦笑三声,潸然泪下。
五日后,裕王率军回到上京。
新帝即位,改元兴平。
裕王登基后,安葬了先帝和太后,下旨处置与人私通暗结珠胎的赵婕妤和那奸夫,赵兰汀哭怨无用,从摘星阁上一跃而下,血融了满地的雪。
先帝有旨,命淑妃陪葬,淑妃先是不肯,亲眼见赵兰汀跳下摘星阁后,疯了一般打翻烛台,将摘星阁烧了个干干净净。
新帝追封贺兰素雯为皇后,明言不置后宫,封长子陈旭为太子,长女陈昭妧为昭阳公主。
齐国遣使来贺,与陈再结秦晋之好,云纪立景瑶为后。皇帝命贺兰赤昙招安了水匪,顺便成全了一对佳偶。
皇帝本不愿与齐和谈,奈何陈昭妧在朝堂上陈清利弊,最后甚至以死相逼,文武百官原本没人愿做出头鸟,但见昭阳公主如此,便一齐跪下求皇帝三思。
分明身为皇帝,手握举国之力,陈定此刻却无可奈何,他知晓妧儿和百官是为江山安定,而他只为私心罢了。
于是只能让步。
从前想了许久,坐在龙椅上是何滋味,等真正坐上去时,陈定却是无比煎熬。
千头万绪的政务,都堆在桌案上,那一堆奏折山,总也不见少。
已是皇帝的陈定仍不习惯自称朕,时刻提醒着自己在群臣面前不能过于严肃,要宽仁并济。
下了朝,陈旭来求见,是为御史大夫赵庸罢朝半月之事。
说来,赵家如今算是功臣。
裕王离京后不久,后宫里一位不得宠的孟昭仪无意间撞破了赵兰汀与人私通,当时赵嘉欢和淑妃都在不远的亭子里,一下子便闹得阖宫皆知。太后闻此暴薨,皇帝闻太后凶讯突发中风。
皇宫里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淑妃作为后妃之首本欲执掌大局,幸而赵嘉欢先一步拿着太后遗诏,将淑妃和赵兰汀禁足在摘星阁,又以太后亲封尚宫的身份主持大局,还奉诏为皇帝侍疾。
皇帝躺在床上,没清醒过几次,唯一一次宣人觐见便叫了赵磐来,让赵氏兄妹接遗诏。
经过此事,赵嘉欢才知后宫里的漩涡不比前朝少,亏得太后保全自己,不然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赵嘉欢至今都没想明白,平素看起来文文静静不善言语柔柔弱弱的孟昭仪,关键时刻怎么就敢跳出来揭发赵兰汀。
裕王回京继位后,赵嘉欢也功成身退,不敢奢求赏赐,只敢夹起尾巴缩回家里,同父母道出在宫中所见所闻。
皇帝驾崩后,赵磐拿着遗诏问赵庸:“爹,陛下传位于裕王,是等裕王回京,还是我快马加鞭去宣旨?”
赵庸甩了甩袖袍,背手道:“你去吧。”
赵嘉欢迟疑道:“可…可我们家与裕王积怨已深,若裕王继位……”
女儿若早能这般想,再少惹郡主,或许赵庸还能欣慰一些。如今,赵庸只捋了一把胡须,抬手哈哈笑道:“有什么要紧,爹早就把朝堂得罪个遍了!”
眼见着圣旨和八台箱子的赏赐都备好了,陈旭也知晓了父皇的心思。
皇帝道:“之前虽有过节,然国不可无忠臣,旭儿,你替朕去慰问。”
陈旭领旨,便告退了。
陈昭妧也来求见,向父皇行了大礼。
皇帝扶起她:“妧儿不必担忧,再过几月,谢恒便会回来了。”
还未说出心事,便被猜得丝毫不差,陈昭妧立刻红了脸颊,称不扰父皇批奏折,连忙告退了。
过了几月,又几月,谢恒也没有回来。只有上元节的时候,送来一封信,和一只小木雕,雕的是牵手的两个人。谢恒说,妧妧带着它去逛庙会,就当作他陪她看过上元火戏了。
陈昭妧回信说他没雕出绝色容颜,才不会带去庙会。又犹豫着劝他,无聊时雕刻些小玩意打发时间也无妨,但不要在此浪费过多心力,也不必记挂着她。
谢恒拿着信,读了一遍又一遍,视线停在信末的勿念二字上。他从字里行间感受着她的相思,虽说还是担忧和劝勉更多一些。
他便依言不再雕刻木雕,闲时有余力便读兵书,旁的一概不想。
除了逢节时和两人生辰时互通信笺,别的时候他们都默契地闭口不提对方。
想着谢恒正在帮齐国收复燕辽,打仗艰难,是没有时间写信的,陈昭妧便耐心地等,等到堪堪过了一年,又到了上元节时,才听到谢恒回京的消息。
陈昭妧站在城楼上,一眼就看得到千军万马前头的谢恒。
他抬头,也正好看见人群中站得最高的她。
待大军进了城,谢恒向皇帝请安后,便由芸儿径直领去了陈昭妧的宫殿。
陈昭妧一见到谢恒,立刻扑过来,紧紧抱住他。
“妧妧…”谢恒也拥紧她,恨不得与她骨肉相融,“我回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一直也没有消息传给我……你受伤了吗?”陈昭妧抹着眼泪,顾自说着,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打仗肯定会受伤的,你伤得重不重?旧伤有没有再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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